分神
豫王府。 云筱琬前來拜訪時,席和頌正帶著孩子們在府上的學堂里背《論語》。 ——在對待學習上,秦素北并不是一個開明的家長,只要有一個孩子功課跟不上老師的進度,她就難免要不高興。 與其等她不高興了再哄,還不如趁她檢查功課之前就監督孩子們完成背書的任務。 雖然云筱琬跟花獨傾、秦素北、阿清的關系都非比尋常,但席和頌與她卻是連話都沒說過幾句的,故而面對她的突然造訪,他心里隱隱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向前來通報的下人吩咐道:“請云老板去書房詳談?!?/br> 合上書本離開學堂前,他還不忘叮囑孩子們,一定要把今天的功課背熟了才準離開。 然而等他來到書房,才發現除了云筱琬之外,秦素北、阿清、魏青山、定國公成舟及成雋都已經候在了他書房的會客間。 “云姑娘說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等人齊了再說?!背芍坶_口解釋道。 席和頌輕輕點了點頭,看來花獨傾并沒有向云筱琬透露過太多他的事情,他的親信,云筱琬所能確定的,也就是在場的這些人。 但這似乎也說明,云筱琬這次將大家聚在一起,花獨傾是不知情的。 “花兄還沒有過來?”他故意環視一下四周,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花公子受了傷,正在云某那里休養,暫時無法前來?!痹企沌_口。 “花兄怎么受的傷,傷的嚴重嗎?”眾人聽罷皆是一愣,相互交換一下眼色后,席和頌開口問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痹企沌俅纹鹕?,向眾人欠了欠身,開口講述起自己和花獨傾方才的遭遇。 從他們在城里一個不起眼的小飯館吃飯,偶然瞧見周信鴻經過,卻遲遲沒有看見跟蹤他的暗衛——這日負責跟蹤他的暗衛與花獨傾是老相識,不存在喬裝改扮就認不出的情況,心生疑慮便跟了上去開始。 ——自從三公主的事件以后,豫王對周信鴻起了疑心,便派了暗衛暗中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一直說到她躲在林中,等邱拿出去“拋尸”后將花獨傾帶回自己的住處為終。 通篇下來,云筱琬用的都是客觀的陳述語氣,平靜的有些近乎于冷漠,然而秦素北聽得出來,她用了極詳細的詞匯去描述花獨傾為了不打草驚蛇,明明有時間逃走卻選擇了留下詐死,以及從生理學上講假死又有多危險。 而當眾人聽罷的第一反應,是關心花獨傾的身體情況時,她的眼眸里又閃過了一絲些微卻又確實存在的笑意。 她將能想到的人全都請來,想必也是不希望花獨傾的付出明珠暗投了,秦素北暗想。 “周深被捕那日,去周家給周信鴻施壓的周家親戚和糧行競爭對手里,一定有周信鴻的人?!贝企沌孓o離開以后,秦素北開口道,“就是因為王爺幫他擺平了那些人,他才有理由,名正言順地提出要追隨王爺?!?/br> “如果真有大批蒙古兵馬入境,邊關不可能毫無察覺,駐守的將士里恐怕也有周信鴻的人,”定國公成舟憂心忡忡地補充道,說罷他站起身,“殿下,我這就去向陛下上書回邊關,親自調查此事,一定會將蒙古國的細作通通揪出來?!?/br> “有勞國公大人?!毕晚炏蛩傲斯笆?。 “我們暗中調查周信鴻,避免引起他的警覺也十分重要,殿下不妨派給他什么任務,分散他的心神?!蔽呵嗌揭查_口建議道。 . 周信鴻自密道回到周家大宅時已經過了午夜子時,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疲憊,吩咐下人去煮了一壺濃茶,便繼續端坐在案前,完善他的逼宮計劃。 幫席和瑛逼宮篡位,換取塞北五州之后,他就會按照約定撤軍回蒙古,只因在京里的各暗樁已經布置妥當,不需要他坐鎮指揮了。 待蒙古國得到五州之地,修生養息,定會國富民強、兵強馬壯;而席和瑛繼位之后,軍中豫王的黨羽被清洗,留下的只會是些蝦兵蟹將。 而他在京中的暗樁也會發展壯大,到時里應外合,定能改朝換代,江山易主。 這樣一來,紇靖公主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想到紇靖公主,他的心里頓時一陣溫暖。 他是在邊關游歷時偶遇她的,那時他還不知她是蒙古國公主,只知少女躍馬揚鞭,英姿勃發,令他一見鐘情。 父母自小.便教他,喜歡一個姑娘就要從一而終。 所以弒父又如何,叛國又如何,只要能夠博得紇靖公主的青睞,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少爺,公主那邊有來信?!焙蜐獠枰黄鸨欢松蟻淼?,還有一個蠟封的信封。 周信鴻本來想以公事為由邀請紇靖公主到京城,然后帶她四處走走看看,發展感情的。 然而蒙古國大汗前些日子身體染恙,紇靖公主要近前侍疾,故而沒能前來,令他十分遺憾。 聽說是公主的來信,周信鴻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將信封拆了,近乎貪婪地閱讀起來。 紇靖公主精通漢語,漢字也寫的十分工整,她用用整整一打紙,事無巨細地同周信鴻分享了最近這些時日,自己身邊所發生的逸事。 跟信紙一起被包在信封里寄來的,還有一個她親手繡給周信鴻的荷包。 紇靖公主只愛兵戎不愛女紅,故而荷包繡的歪歪扭扭,上面一行小詩——“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薄挥星皟蓚€字是繡上去的,后面是用筆寫的,想來是紇靖公主終于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繡工水平了。 但是周信鴻看在眼里,卻只覺得這荷包比那些穿花納錦、描龍畫鳳的繡品要可愛得多。 . 雖然前一天休息的極晚,翌日清晨,周信鴻前往豫王府當差時卻仍是神采奕奕。 剛剛踏進豫王府的大門,便有個下人過來傳話,說豫王殿下有急事,讓周公子一來就去書房。 “殿下,秦姑娘,發生什么事了?”書房里只有席和頌與秦素北二人,周信鴻見兩人的表情都微有些凝重,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我們懷疑,花兄攤上什么麻煩了?!毕晚炤p輕嘆了口氣。 “什么?”周信鴻一怔。 他的確是想著,等過幾日豫王發現花獨傾失蹤,定會為了尋找花獨傾分去大半心神,到時他與席和瑛暗度陳倉,不被發現機會便更大了一些。 但是不應該這么快罷,花獨傾又不是孩子,夜不歸宿而已,豫王就發覺不對了? “昨日酉時四刻,城西安平街發生了一起命案,魏大人知道阿北家的老宅就在那里,遇害的也是她以前的街坊,便前來詢問過一些情況,”席和頌語氣沉著地解釋道,“了解過情況之后,我們懷疑,是花兄殺了那人?!?/br> 昨日酉時?那不就是自己同席和瑛密談的時間? “不可能罷?!敝苄砒檸缀跏窍乱庾R否認道。 “花神醫仁心仁術,我也不相信他會殺人,只是……”秦素北也嘆了口氣,“除了他,沒有別的嫌疑人了,偏偏花神醫又在這個時候不見了?!?/br> “所以本王找你們兩個,是希望你們過去,輔佐魏大人查案?!毕晚灥哪抗獬料聛?,變得有些冷厲,“花兄可能涉案的事情,魏大人還不知道,如果案子查下去,有什么新的線索證明兇手另有其人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指向花兄,你們務必在魏大人發現之前,銷毀證據?!?/br> “這……”秦素北做驚訝狀與周信鴻對視了一眼,“魏大人一向明察秋毫,萬一被他發現……”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席和頌微微側目,目光在秦素北與周信鴻臉上來回打量了兩圈,“我現在還不能沒有花兄,必要的時候,你們找個替死鬼也在所不惜?!?/br> . “秦姑娘,究竟是什么樣的案子,死者是誰?”兩人前去大理寺的路上,周信鴻詢問道。 他很確定花獨傾不是兇手,也正因如此,他對這案子也滿是好奇。 “死者叫王二,是我以前在安平街的鄰居,家里做點小買賣,還沒有娶妻,父親早亡,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兄長,平時寡母輪流在他們兄弟家居住,案發時正住在他兄長王大家中?!鼻厮乇被卮?。 周信鴻:“王二既是獨居,他的尸體是怎么被發現的?” “昨日酉時四刻,他家中突然著了大火,連隔壁院子也被波及,鄰居們合力將火滅了之后,才發現了王二的尸首?!鼻厮乇贝鸬?,“尸體離著火點較遠,保存還比較完整,根據面部可以確定是王二,死因是腹部中刀,兇器遺落在現場,死亡時間與著火時間相近,推測是兇手殺了人之后縱火逃逸?!?/br> “會不會是自殺?”周信鴻想了想,問道。 他可以確定花獨傾沒有殺人,如果這案子又沒有別的嫌疑人的話,恐怕就是死者自殺了,火也是那王二生前放的。 “不可能,”秦素北立刻便否定了他的想法,“王二的尸體,兩只手都被砍掉了,斷手也留在現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