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蔥
豫王府,席和頌的書房。 秦素北前腳跟著周立成一行一起離開,后腳云筱琬便將方才發生的前因后果差人告知了豫王殿下。 所以當席和頌看到她回來的這么快時,還略微有幾分訝異:“我剛剛還在猶豫,如果你多久以后沒回來,我就去周家要人?!?/br> “你覺得我有那么弱嗎?”秦素北好笑。 “我當然知道區區一個周立成是不敢把你怎么樣,但要我不擔心,怎么可能?!毕晚炓崎_了自己的目光——每每說一些rou麻兮兮的話時,他都不怎么好意思與她對視。 秦素北就喜歡看他這樣局促的表情,連他說話的重點是“周立成不敢”而不是“她不弱”都懶得計較了。 “我跟周老板攤了牌,父女情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他想要什么,就直接拿等價的利益交換?!彼f,“周老板能把生意做這么大,應該明白這已經給足了他面子,想必不會再不知好歹了?!?/br> 周老板作不作妖,席和頌其實并不是很在乎,德鑫糧行生意再大也只是商戶,在朝中沒有半點背景,再折騰又能折騰出多大水花? 他在乎的是秦素北的心情,不被這場無端的鬧劇影響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從哪里下口安慰,只好轉移話題道:“既然這樣,我們便不聊他了,正好快要到中午,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給你做?!?/br> “……誰做?”秦素北眨了眨眼皮,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來啊?!毕晚炁呐淖约盒馗?,“其實我廚藝還可以,要不要領教一下?” “當然?!?/br> . 因為快要將近中午,廚房已經生起了火為全府上下準備吃食,秦素北還沒踏進廚房的門檻,就嗅到了一陣濃郁的飯菜香氣——今天中午的伙食有她喜歡的多寶魚。 “殿下真的會做飯?”面對著多寶魚的誘惑,她的心微微動搖了一下,忍不住向席和頌確認道。 “行軍打仗的人,哪有不會做飯的?!毕晚炗美硭斎坏目谖腔貞?。 “可是你根本連生火都不會?!鼻厮乇焙眯?,拆穿他,“我還記著呢,就是你剛投奔浮生閣的時候?!?/br> “……誰說我不會了,你不是已經教了嗎?!?/br> 麗嬸在廚房聽到他們說話,還以為是過來催飯的,于是擦了擦手迎上前,問他們要不要在飯前喝一點稀粥墊吧墊吧。 “我們不是來吃飯的,我帶阿北來見識一下我的廚藝,用不著管我們?!毕晚灲忉尩?。 麗嬸作為最早一批跟在豫王身邊的人,除了冷水泡飯還沒見過他做過別的任何吃食,不過她很有眼力見的沒提這茬,還引著他們穿過人群熙攘的大廚房,來到后面的一個小灶。 “出門直走右拐就是庫房,王爺需要什么材料都可以直接去那里找,不必經過我們?!?/br> “我們先去倉庫看看都有什么?!钡塞悑鹱吆?,秦素北便向席和頌發出了邀請。 她大概也猜的出來,席和頌突然要親自下廚,是怕她因為周家的事不高興,想以此轉移她注意力的。 她本想直接告訴他自己沒有那么脆弱,想想卻還是什么都沒說,這是他的好意,她沒道理不領情。 就算是他做出來的東西沒有紅燒多寶魚美味……反正有她看著呢,總不至于差到那以下咽。 兩人去倉庫溜達了一圈,秦素北本著不要給豫王殿下增加難度的原則挑了一捆芹菜和兩截蓮藕。 誰料就轉個身的功夫,席和頌就已經從養魚的池子里撈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多寶魚出來,還不等她勸一句“且慢”,那多寶魚便撲騰兩下尾巴,在他的掌力下歸了西。 ……這么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是怎么在戰場活下來,還立了軍功的,秦素北有些頭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偏偏席和頌拍死了魚,還要在一旁沾沾自喜:“我記得你愛吃多寶魚的吧?!?/br> “是啊?!鼻厮乇泵佳蹚潖澋攸c點頭,決定看在他知道自己愛吃什么的份上,由著他自由發揮了。 反正以前在浮生閣窮的揭不開鍋時,更難以下咽的東西也不是沒有吃過。 然而等席和頌挽起袖子開始清理魚內臟,她才驚奇的發現豫王殿下做起飯來竟然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的動作很慢,仔細的有些過頭,一看便知是從沒近過廚庖的新手,卻絲毫沒有新手常見的手忙腳亂,每一個步驟都做的井井有條。 “誒——”秦素北驚喜地笑出了聲。 “怎么,很奇怪嗎?”席和頌小心翼翼地切出了一打厚度勻稱的姜片,塞進魚肚子里,“好多事情我不會,都是因為沒必要學,只要我想學,還沒有學不會的?!?/br> “你小心別切著手?!鼻厮乇币娝还茏钥?,手底下還一心二用地切著蔥絲,忍不住提醒道。 誰知這個人卻絲毫沒領情:“你以為誰的手都跟你的一樣笨嗎?” “……” 席和頌過完嘴癮,便放下了手中的菜刀,以防秦素北一會兒沖過來揍他,不小心撞到刀刃上。 誰知秦素北卻沒如他所料的出掌劈人,而是默默轉身出了門。 不一會兒再回來時,手里拎了一筐洋蔥。 “王爺手這么巧,切完這些洋蔥想必不是問題吧,”她平和地微笑道,“動作快些,外面等著用呢?!?/br> “……” . 周家。 周家小姐過世以后,房內還維持著她生前的擺設,絲毫不曾動過。 周立成在她的梳妝臺前坐下,因為生前纏綿病榻,周家小姐已經許久都沒有再上過妝,梳妝臺的鏡子上卻連一絲浮灰都瞧不見。 自周家小姐過世以后,他每日早晚都要親自將她生前喜歡的東西擦拭一遍,以維持著原有的光亮,仿佛女主人隨時都會回來一般。 “夫人,我很快就要去找你了,”他怔怔望著鏡子,語氣透著幾分寵溺,又有幾分無奈,“你先別急著生氣,我知道小雪年紀還小,我很也不放心她,但是……信鴻答應過我,會照顧好她的?!?/br> 說完這長長的一串話,他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放松下來,唇角甚至還帶了一抹微笑。 “動手吧?!彼p聲說。 臥房的一角早已佇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他去清音坊時隨行的兩個家丁之一。 . 豫王府。 秦素北擰了一條濕毛巾,貼心地為雙手沾滿洋蔥味的豫王殿下擦了擦淚汪汪的眼睛,憋著笑問道:“你還好吧?” “還行,”席和頌雙目朝天,避開了案板上堆成小山的洋蔥絲,“就是你毛巾沒擰干,灌我一脖子水?!?/br> “啊,抱歉抱歉?!鼻厮乇泵θ酉率掷锏臐衩?,另換上一條干的,給他擦擦脖子。 她的手指隔著棉布劃過他的喉結,席和頌莫名打了個哆嗦,下意識伸出手,按住了她拿著毛巾的手。 秦素北抬起眸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 于是席和頌只尷尬了一瞬,便果斷伸出自己空著的那只手,直接蓋在了她的眼睛上。 “要流淚就一起流吧?!彼麎男Φ?。 “……”秦素北磨了磨后槽牙,脖子一仰,一口將他掌心內側的皮rou狠狠叼住。 “你不能這樣!”席和頌喉間發出一聲短吟,連忙抽回自己的手,然而秦素北就向狗皮膏藥一樣順著他的發力蹭到了他身前,還是沒有松口。 “你不要這樣,好疼的?!毕晚炁浜现例X的用力齜牙咧嘴地做了幾個“痛不欲生”的表情,繼而求饒道。 求了幾個回合見不管什么用,于是一改方才的低聲下氣,繼續把洋蔥味的爪子往秦素北的臉上杵。 “花兄?”兩人正扭打到決戰局,席和頌眼角的余光撇到了正杵在房門口的花獨傾。 花獨傾默默停住了沒來得及撤出去的鞋尖,假裝剛才辣了他眼睛的只有案板上的洋蔥堆:“王爺,秦閣主,我找到周老板跟秦閣主不可能有血緣關系的證人了?!?/br> . 花獨傾所說的證人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老人身形雖然干瘦,精神卻還十分矍鑠,回憶起十五年前的事情來也不怎么吃力。 老人在城外的官道上開了一家不大的客棧,以便城門落鎖之后未能及時進城的遠方行人有處落腳,按照他的說法,十五年以前,他是招待過初來京城的單老閣主的。 因為那日店里正好有幾個潑皮鬧事,是單老閣主幫忙平息的,故而他還記憶猶新。 “那日的單先生,是帶了兩個孩子的?!崩先耸挚隙ǖ卣f,“都還在襁褓里的孩子,據單先生說是一男一女,我家老婆子還幫忙喂過米湯呢?!?/br> “十五年以前,一男一女,按照年紀與時間來推算,那兩個孩子只可能是秦閣主與阿清了,”送走了老人,花獨傾便開口道,“所以秦閣主與阿清一樣,是單老閣主從外地收養了帶來的,絕不可能是被周老板和他姘頭托付的?!?/br> “花兄這幾日早出晚歸,一直都在忙此事?”席和頌看了看秦素北的表情,問道。 花獨傾點了點頭:“那位周老板瞧著就來者不善,多做些調查總是沒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