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拿的來歷
“你是不是瘋了?!”眼見兒子不僅親口承認,還要包庇那個犯錯的下人,蕭皇后一時氣極,噎了半響才質問道。 席和瑛卻沒有理會她的質問,只目光沉沉地向跪在一旁的蕭壹斜了一眼。 蕭壹被他的眼神瞪地脊背有些發涼,但是自己告狀的事既然已經被看到了,也只好硬著頭皮一個頭磕下去,義正言辭道:“殿下,屬下這么做也是忠言逆耳,您不該這般的寵信邱拿,他一定有問題?!?/br> “我不該信邱拿?”席和瑛眉梢微微一挑,語氣中帶上了幾分諷刺,“怎么,就因為他不是跟你們一起訓練出來的,所以就出身不好,血統不正么?” “殿下,當初科舉案審訊莊文煊時,要不是他提出動刑,莊文煊根本就不會那么快招認!”雖說排外是真的排外,但蕭壹自幼便由蕭皇后派人訓練,忠心也是實實在在的,見狀不免有些焦急,“還有上次蕭也的事情,蕭也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內jian!” 他生怕席和瑛不信,又一個頭重重地磕了下去:“殿下若是懷疑屬下針對邱拿是為了公報私仇排除異己,屬下愿意以死明志!” 席和瑛冷冷嗤笑了一聲,顯然,他并沒有被蕭壹的這番發言所感動。 “皇兒?!笔捇屎蟮吐晢舅?,語氣里多了一絲斥責的意味。 無端寵信一個來歷不明、犯有過錯的屬下邱拿,縱容邱拿在明慶府只手遮天,甚至為了邱拿寒其他忠誠下屬的心,這實在不是一個聰明的主子領導下人的方式。 若眼下的席和瑛身在高位,他的作風已無異于君王昏聵,佞臣當道。 “母后請稍安勿躁?!毕顽幰幘鼐氐叵蚴捇屎蠊硇辛艘欢Y,踱步來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手指在左手中指的戒指上微微一擦。 練武之人的觀感總歸要好一些,蕭壹看到那茶杯里落下了些許赤褐色的粉末。 “你不是要以死明志么?本宮成全你就是?!毕顽酥璞俅熙獾绞捯忌砬?,不緊不慢地說道。 蕭壹本來就凝重的臉上越發變得沒有血色,他微微側目,向蕭皇后投了一個帶著求助之意的目光。 席和瑛再次嗤笑出了聲。 他收回了遞到蕭壹眼下的杯子,后腦一仰,直接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皇兒!”蕭皇后驚詫著叫出了聲。 “你的忠心和志向,本宮已經看到了,”席和瑛居高臨下俯視著蕭壹臉上又心虛又懊悔的表情,“明慶府,你以后就不用回了?!?/br> 說罷他擺了擺手,示意蕭壹可以滾蛋。 蕭壹似還有些不甘心地動了動嘴唇,最后卻也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向席和瑛又磕了一個頭,便躬身退了出去。 席和瑛目送他出了壽安宮的正廳,才轉身向蕭皇后俯身一揖:“兒臣不孝,讓母后受驚了?!?/br> 剛才他將茶水喝下去的時候,眼睛的余光一直落在蕭皇后身上,將她的驚詫和擔憂看得清清楚楚,這叫他心里十分溫暖。 蕭皇后面上還尤帶幾分擔憂,也沒有心情去理會蕭壹被逐出明慶府的事情了:“皇兒剛才吃的是什么東西,當真對身體無害?” 她的皇兒又不會事先預料到今晚的事情,這樣隱蔽的帶在身上的藥.粉肯定不會是糖霜。 “母后放心?!毕顽π?,引著蕭皇后在一張軟榻上重新坐下,語氣中帶上幾分不容置喙的篤定,“母后對邱拿有所疑慮,卻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邱拿,是絕不會背叛兒臣的?!?/br> “這是為何?”蕭皇后心里雖不盡贊同,面上還是做出兩分好奇地洗耳恭聽。 席和瑛:“因為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全家人都是死在豫王手底下的,只有他,被我救了出來?!?/br> 蕭皇后微微一怔。 半響,她才蹙眉道:“蕭壹方才說過,邱拿早幾年前便被你收進麾下了,那時候豫王還在邊關,你何時能從他手底下救人了?” 席和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認道:“就是前年滁州大旱,兒臣親自前往賑災那次,賑災的事情兒臣交給下人辦了,微服去邊關瞧了一眼豫王?!?/br> 那時候豫王還在邊關,母后還沒有見識過他回京以后奪嫡的一番cao作,對這個養子的感情還很深厚,每次除夕剛過,正月未出,就開始攢下一年送給豫王的新年禮物。 故而他心里雖然對豫王萬般忌憚,面上也不好表露出來,正好有個可以離京的機會,便想趁機去邊關將那豫王暗殺了,或者至少也要眼見為實一下他在邊關是不是安分守己。 也是因為如此,他不好對蕭皇后提及這趟邊關之行,順帶也不會提及邱拿的來歷。 蕭皇后哪里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哪有千里迢迢去邊關只偷偷瞧一眼的道理,但是現下也沒有必要點破,她點點頭:“后來呢?” 后來? 軍營中的層層把守比他想象中還要嚴格,又高手如云,他帶去的幾個殺手根本不夠盤菜的,當然是趁早從哪來回哪去了。 “兒臣去的時候不太巧,正趕上蒙古人又在邊關生事,當時兵荒馬亂,實在不宜久留,兒臣只好先行離開回滁州,就在那時偶遇了邱拿?!毕顽f。 聽聞兒子去到邊關時正趕上打仗,蕭皇后不免又是一陣擔憂后怕,席和瑛耐心地安撫好了她,才繼續講起跟邱拿的偶遇。 邊關多混血,邱拿就是退伍的蒙古兵跟一個大璟朝商販女子所生的孩子,一家人生活在大璟邊境的小城中,雖然不富裕,卻也其樂融融。 直到那次蒙古人攻城,進退之間竟似乎對邊關的守衛兵力十分熟稔,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出了內鬼。 又要抵御蒙古入侵,又要揪內鬼,將士們分.身乏術,豫王只好下令將城中可疑人等通通押緝,先斷了給蒙古人傳遞消息的通路。 邱拿的父親以前是蒙古兵,自然也在被懷疑之列,雖然事后證明了他的清白,然而去收押他們的那隊將士有個十分暴虐的隊長,見邱拿的父親不服,便下令殺了他的全家。 席和瑛當時正帶著他的刺客團準備無功而返,正巧撞見了小院里橫臥的尸首,和滿身傷痕負隅頑抗的邱拿。 席和瑛長在皇宮,早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就算看見了那最小的尸首還是個總角孩童,也只是皺了皺眉,之所以會出手救下邱拿,原因無非是那個暴虐的隊長是豫王手下的人。 ——殺不了豫王本尊,就殺幾個狗腿子泄憤。 然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不僅救對了人,還白撿了一個大大的便宜,這個邱拿不僅是會功夫的,而且還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殺手之一。 彼時他正因為暗殺時受了重傷在家養傷,連站起身都費勁,不然以他的身手,是絕不會發生家人盡被屠戮的慘劇的。 “他家人被殺,雖說是那小隊長動的手,豫王卻也不是一點沒有干系,就憑這一點,邱拿就絕不會背叛兒臣的?!毕顽f。 因為故事太長,說到最后他覺得有點口渴。 蕭皇后給他倒了一杯茶,微蹙的眉頭卻并沒有舒展開來:“如此說來,眼下你倒也的確可用那邱拿一時,只是來日登基后還需盡早除去,萬不可擔當大用,畢竟他身上有蒙古人的血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br> 如果血統當真那么管用,這世上就不會有賣.國.賊一說了,席和瑛對她的疑慮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多費唇舌辯解,點點頭算是敷衍的應了。 . 與此同時,那位在席和瑛口中絕對不會背叛他的邱拿,正趁著他不在,在他的書房里將他最近處理過的公務一筆一劃整理好了,用信鴿傳給了豫王。 他并不恨豫王。 那小隊長是豫王的手下,豫王明知他性情殘暴還派他去緝押百姓,如果非要遷怒一下,豫王的確是有責任的,但是他的確不恨豫王。 不是因為他特別拎得清,僅僅是因為他不知道什么叫恨。 與恨相對應的,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愛,盡管他的家人待他極好,但他于他們,的確是沒有感情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父親死的很活該,明明老老實實跟著去軍.營關幾天就能解決的問題,偏要逞一口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的氣,還連累了一家老小。 想到也險些被連累的自己,邱拿只想罵他一句蠢貨。 當一個人不會愛也不會恨,自然便枉論忠誠。 席和瑛救了他的命,他口上說的是救命之恩生死相報,其實只是看中了這個主子太子的身份和地位。 而豫王竟然能看透他是什么樣子的人,又那么聰明——因為不知道什么是愛恨,他唯一崇拜的就只有智慧——他立刻便背叛了原來的主人。 “郡王殿下,”邱拿將自己弄亂的桌面謹慎地整理整齊,連席和瑛做下的小標記也一一還原,口中還不忘喃喃自語,“要怪就怪你不夠聰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