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已經吃過早飯，看她吃飯便把桌子上的紅紙剪刀放到了旁邊，拿起旱煙開始抽起來。以前每年艾栩栩過生日，他就包個紅包給孩子, 這還是第一次被邀請過來吃飯，老爺子想起來自己做完趕工做的禮物，不自覺笑了起來。

    看著女兒一副苦大仇深吃面條的樣子，和過去那么多年重疊在了一起，他的閨女長大了。

    艾石山自從離婚后就再也沒進來過原來的家，猛然回到這個地方發現擺設什么都沒變，多少有些感概。自己住在外面才知道家務活多累的他，看到廚房忙碌的白芳珍，他便自覺地去幫她干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身穿淡青色夾襖的白芳珍越來越年輕，身上那股死氣沉沉的感覺都沒了。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等面條出鍋才回過神來，白芳珍要忙著中午飯，便讓他端給艾栩栩。

    艾栩栩已經開始吃第二個荷包蛋，艾石山收斂了情緒，略帶苦澀的笑了下，好好的一個家是他自己作沒的。不過日子還得繼續過，最近半年他也變了很多，爭取到了進修的名額。

    “爸，年后我先去連安市那邊，等租好房子再過來接您?！?/br>
    雖然艾石山老大不小了，但老爺子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你自己小心些，別被騙了?！?/br>
    “爺爺，您還記得我說過秦爺爺那邊的房子嗎？”艾栩栩咽下最后一口雞蛋，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前幾天給秦爺爺打電話的時候，他提了句說對門想先租出去一段時間，這不趕上了過年，最近看房的人不多?！?/br>
    實際上前幾點打電話找秦老是確定買房子的，因為房主已經出國，這邊全權交給了陳奶奶。陳奶奶一聽說艾栩栩要買房子，一口就應了下來，也不用她去交定金，只說等年后過去再付錢過戶就行。

    聽到艾栩栩這么說，老爺子一臉狐疑，但是他不知道白芳珍她們賺了多少錢，想著應該是買不下來的，所以也沒往買房這方面想。

    “你可不許給爺爺出房租，還有你老大，你們廠給的住房補貼，多出來的房租我出?！?/br>
    “爸，不用這樣，我現在工資不低了，再說您和您兒子那么客氣干嘛?！?/br>
    “我……”

    “房租應該不貴?！卑蜩蜃聊ブ趺凑f更可信些，“因為偶爾會有人來看房子，所以要求租房的人要在家等著，怕丟東西，因此房租不高，畢竟人家是想賣房子?！?/br>
    理由完全說的通，艾老爺子也沒發現什么漏洞，倒是艾石山皺了下眉頭，“不會住一半房子賣了就讓我們搬走吧?！?/br>
    “不會不會，陳奶奶說了，只要簽了合同，租住期間肯定不會趕人走，讓你們放心住?！?/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確實讓人心動，艾栩栩之前也和老爺子說過那邊的情況，市政府旁，位置好環境也好。

    看到老爺子有些動心，艾石山先一口應了下來，“年后我先去看看，要是各方面都不錯，就租個半年。萬一我表現的好，可以再多留連安市的話，到時候我們再定住哪里?！?/br>
    動遷房少說也得一兩年才能蓋完，老爺子手里有錢，半年后回鎮上租或者買房子都行。

    房子的事敲定，艾栩栩終于吃完了面，艾石山順手接過去到外面洗干凈才拿回廚房，幫著白芳珍開始準備小年飯?？粗赣H的改變，艾栩栩笑了下，大家都在往前走，努力變得更好。

    剛準備開始繼續剪窗花，有人忽然在院子外喊她。

    “艾栩栩，村口電話找你！”

    她一臉疑惑出了門來到村口，一路上也沒想到會有誰給她打電話。

    “喂？”

    “栩栩，生日快樂！”

    肖彥彥歡快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艾栩栩不自覺得也彎起了眼睛。

    “謝謝，不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過生日？”

    “還不是我哥……哥！”

    聽話那邊一陣慌亂，等再出聲的時候已經換了個聲音，“栩栩，生日快樂?！?/br>
    聽出是沈肖然的聲音，艾栩栩揚起了嘴角，可能是隔著電話線，她膽子大了些，忽然就想逗一下他，“謝謝沈哥記得我生日?！?/br>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艾栩栩心想不會把大佬惹生氣了吧，等了半天才喂了兩聲，那邊依舊沒有回應。難道是電話線路壞了？正當她準備掛電話的時候，那邊才再次有了響動，“我是幫老師整理材料的時候看到了你的檔案?！?/br>
    明顯能感覺到沈肖然的聲音有些發緊，艾栩栩忍住笑意，嗯了一聲，“那更要謝謝沈哥了?！?/br>
    電話那邊又是一陣慌亂，肖彥彥的聲音再次出現，“哥，你去哪？你要打的電話，怎么不多說兩句？”

    回應他的是冷冷的關門聲。

    艾栩栩在村口抱著電話笑得像個傻子，她怎么也沒想到沈肖然會記得她生日，還專門攛掇肖彥彥打來電話。

    臨近年關，肖家雖說要去連安市，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往上高升了，這幾日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也就早上能清凈會。兩人說話的時候，樓下又來了客人，沒辦法只好匆匆掛了電話。

    往家走的路上，艾栩栩眉眼都是笑意，可能是因為逗弄了沈肖然，也可能是因為沈肖然記得她的生日。

    路遇了好幾個放擦炮的男生，還有玩摔炮的，砰砰的響聲很有過年的氣氛。鼻尖的煙火氣，讓整個村莊都鮮活了起來，雞鳴狗吠，小孩的嬉笑追鬧聲，這比她上輩子經歷的年味都要足。

    心情十分愉悅的艾栩栩回到家，發現堂屋的桌子上已經放好了一些涼菜，海帶絲、蜜汁藕，馬蘭頭香干，都是她愛吃的小菜。

    “回來了，誰電話??？”白芳珍又端了一盤切開的咸鴨蛋進來，正好看到她回來。

    “是彥彥和沈哥，他們知道我今天過生日，特意打個電話過來?！?/br>
    白芳珍放下盤子笑著開口道：“我們家栩栩交的朋友越來越多了?！边€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也就早上煮了碗面，連說祝福話的人都沒有?，F在她的姑娘長大了，有了朋友讀了更好的學習，她十分開心。

    “我回來了！”艾老爺子聲音洪亮，手里捧著一個紙盒，一臉神秘，“猜猜這是什么？”

    艾栩栩看著白色方型外殼，不太確定的問道：“奶油蛋糕？”

    “真不愧是我孫女，這都知道?！崩蠣斪右稽c都沒有禮物被猜到的失落感，反而十分自豪，“奶油是你爸從廠里帶回來的，昨天晚上我們倆忙活了一晚上?！?/br>
    艾栩栩十分好奇，一向擅長做中式點心的爺爺會做成什么樣的蛋糕。

    “我能先看看嗎？”

    “不能，一會吃飯的時候看?！卑蠣斪油蝗恍『⒆託饬似饋?，把蛋糕盒子放到了櫥柜里，不讓她瞧。

    還真等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老爺子才把蛋糕拿出來，放到了桌子中間。

    盒子打開，方型的蛋糕胚上一層涂的并不均勻的奶油，能看出來他們盡力涂勻，但受限于工具，做成這個樣子已經算不錯了。

    “爺爺做不到百貨大樓里那些花樣，就給你做個最普通的，蛋糕好吃就行，對吧？”艾老爺子看著栩栩半天沒動，以為她不喜歡。

    “謝謝爺爺，我太高興了?！卑蜩虮穷^微酸，老爺子第一次做蛋糕就是為了給她過生日?？粗蠣斪訋еt血絲的眼睛，聽到這句話后充滿了笑意，她頓時覺得心口滿滿的，還沒吃她就已經認定面前的蛋糕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拿刀分了蛋糕，艾栩栩嘗了一口，入嘴的奶油和蛋糕胚的綿軟，兩種口感，雖然比不上之后的那些西式甜點的花樣，但對于很久沒碰到奶油蛋糕的艾栩栩來說，已經足夠好吃了。

    “真好吃，謝謝爺爺，手藝真棒！也謝謝爸，帶奶油回來?！?/br>
    艾石山笑著撓了撓頭，“我本來想直接給你買一個，昨天下班的時候已經賣完了，只能拎著奶油回來讓爸給你做?！?/br>
    “多虧賣完了，我這個老頭子才有用武之地，要不然我還真想不起來送什么給栩栩?！?/br>
    一家人熱熱鬧鬧過了節，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

    第45章

    春節當天, 吃過飯的村民搬著凳子早早去村長家占座，作為村里唯一有彩電的人家, 每到除夕的晚上，村長家里都聚滿了來看春晚的人。不過地方就那么大，能坐到屋里的人不是很多，更多的人則是選擇打開收音機聽著實況轉播。

    艾栩栩原本對春晚沒什么興趣, 但是和自己家人聽著春晚包餃子和湯圓她覺得很是幸福。等到十二點的倒計時剛落下, 白芳珍就給她端了碗過來，寓意辭舊迎新和家人團團圓圓。

    年初一，艾栩栩去村頭給秦老打電話拜年, 掛了電話后又給肖家打了一個。

    接電話的是肖彥彥。

    “新年好, 彥彥?！?/br>
    “新年好！”肖彥彥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有精神。

    “叔叔阿姨都起了？你替我和他們說聲新年好，還有沈哥?！?/br>
    “你自己和他說, 他就在我邊上?！?/br>
    艾栩栩還沒來及的說什么，電話那邊的聲音就變了, “新年好，栩栩?！?/br>
    聽到沈肖然溫和的聲線，她覺得應該沒有生氣上次的事, 于是很開心和他說了幾句吉利話才掛了電話。

    肖家, 掛了電話的沈肖然眉眼微揚心情還不錯。

    “誰的電話，讓肖然這么高興？”肖玲華剛走進客廳就按到自己兒子面帶笑容，難得見他這么高興。

    “是栩栩來拜年的，還讓我轉達下她的祝福?！?/br>
    肖彥彥正在拆蛋黃酥的包裝，忽然感覺手上一空, 沈肖然直接拿了過去，順帶瞪了他一眼。

    “哥，你拿我的干嘛，桌子上不是還有?！毙┌櫭家荒槻唤獾乜聪蛩砀?。

    沈肖然沒理他，拿著蛋黃酥上樓回房休息，昨天晚上守歲熬夜到了十二點后，又被肖彥彥拉著出去放煙花，凌晨兩三點才睡。自從失眠減輕后，他許久都沒那么晚睡了。

    剛進房間就聽到bp機響了，他拉開抽屜拿出來看到了上面的信息，嘴角露出個冷淡的弧度。

    上輩子沈氏崛起就是在今年七月后，靠著一手的信息在股災前提前割了韭菜，又在股價暴跌后在市面上大量回收股份，賺取了大量的利潤，讓公司打響了名頭。

    沈肖然看著bp機上錢已進賬的幾個字，哼了下，沈林這輩子不會那么輕松了。

    年后白芳珍先回了縣里去談加盟的事，順帶去把房子合同簽好過戶，艾栩栩則在家計劃著后面開面包店的事情。首先她得找西式的面包師傅，她自己一個人還要上學完全兼顧不了，她打算過段時間去縣里的人才市場碰碰運氣，主要在小縣城做西點的人真的不多。

    那邊老爺子開始收拾家里的東西，存放了一屋子的各種器具，瓷的就用厚厚的紙包住，鐵的則疊在一起，再用麻繩系上。老爺子衣服什么的不多，大部分都是這些廚具。等到正月十五一過，艾石山從鎮上叫了個車，把老爺子的東西都運到了艾石巖家里。

    “爸，連安市的房子都收拾好了，您到了收拾下衣服就能住下?！卑椒鲋蠣斪由狭似?，見他時不時往窗外看，知道是舍不得這里，怕他太難過趕緊轉移了話題，“爸，栩栩說的那套房子真的不錯，小區也安靜，對門的大爺還是您故交，那天還幫我收拾了半天?！?/br>
    提起秦漢文，艾老爺子收斂了不舍的情緒，想起了年輕時候一起當學徒的日子，“他是個不錯的人?！?/br>
    被發好人卡的秦老吃完中午飯就在小區門口轉悠，門口的看門大爺怕他凍著讓他進來避避風。

    秦老進去沒一會，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頂著風往這邊走，于是他趕緊起身拉開門。

    “栩栩，快進來！”

    艾栩栩還沒進小區，就聽到有人喊自己，往前一看，秦老正站在門口小房里沖自己揮手。

    “秦爺爺，您怎么在這？”

    “我想等著你爺爺來，給他介紹下咱們小區?！鼻乩蠣斪又腊蜩虻男乃?，想把老爺子留在這邊，他愿意順手成全她的孝心。

    艾栩栩瞇著眼睛笑了起來，“謝謝秦爺爺?！彼览蠣斪訜嵝哪c承下了這份人情。

    “你怎么今天也過來了，沒上課？”

    “爺爺不是今天搬家嘛，我去學校報道完就趕過來看看?！彼胫軒兔Ω筛苫?，老爺子年紀大了，艾石山一個人估計也忙不過來。

    房屋的門再次被關上，艾栩栩搓了搓手，南方的冬天雖說溫度不會到零下，但沒有太陽的日子濕冷的厲害。

    艾栩栩進屋后搓了搓手，終于感覺不到外面的冷意了。

    “前幾天你爸來的時候都收拾好了，你別擔心，我和你陳奶奶都在這，有什么問題我會給你打電話，你們學校門衛的電話我都記下來了?！?/br>
    艾栩栩笑著道謝，秦老把該想到的都想到了，她放了不少心。

    說話間，不遠處公交站臺，剛停下的公交車上下來了一個拿著行李包的男人，跟在他后面的還有一個白發的老人，仔細一瞧，正是艾石山和老爺子。

    艾栩栩幾步走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公交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