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身英格蘭/Think of England_分節閱讀_19
“你不會想中途退出吧?”霍特質問道。 “天啊,怎么可能呢,但我真的沒空逗你玩了?!边_希爾瓦再次為球桿上滑石粉,回到桌前彎身,這次他直接清空了臺面,沒有任何空桿。 在場的英國男士全部目瞪口呆。達希爾瓦像蛇一般移動著,身手矯健,毫不猶疑,動作迅速得離奇,他的球桿不等上一球入袋就開始瞄準下一球。除了霍特生硬的呼吸聲、球滾過球臺的摩擦聲、象牙之間的撞擊聲,房內一片安靜。 隨著最后一顆球入袋,達希爾瓦站直身體?!昂昧?,”他向霍特道,“結束了。別‘忘記’支付柯提斯賭金,好嗎?” 他將球桿插回桿筒,仔細地穿上大衣,理好袖口,緩步離開了。 “我說,”格雷林打破沉默,“我沒看錯吧?!?/br> “我就知道?!被籼氐哪樏浀猛t,“那男人不可能不使詐?!?/br> “胡說?!笨绿崴沟?。 “我胡說?你剛才有看到嗎?” “他把霍特打著玩,”格雷林毫不委婉,“要是他想,隨時都能讓霍特慘敗?!?/br> 霍特瞪著他?!八莻€老千,我告訴你。他們在倫敦東區的猶太人臺球室就是這么打的──” 柯提斯接口,“他們或許是那樣打球,但你沒法指控一個不愿下賭注的人向你使詐?!?/br> “真見鬼了,我就不明白你干嘛站在他那邊?!被籼貙绿崴沟姆磽麸@得驚訝且受傷??绿崴挂矊ψ约撼粤艘惑@,但事實就是事實。 “他正大光明擊敗了你,也無關賭金。只能說他的球技的確高明,而我們其他人可以做個有風度的輸家?!笨绿崴裹c到為止;沒風度的輸家可更難看?;籼孛蚓o雙唇?!昂昧?,你想試著多少贏回欠我的五鎊嗎?” 他們多玩了兩局,柯提斯輸了不少達希爾瓦幫他贏來的賭金。這多少順了霍特的羽翼,但他看起來依然忿忿不平??绿崴构植涣怂?。 他也怪不了達希爾瓦?;籼夭]說什么過分的話,也許誰都認為達希爾瓦早已習慣冷言冷語,畢竟他自己也聽得夠多了。但柯提斯和布爾人[2]打過仗,那一小群裝備簡陋的農民幾乎擊潰大英帝國的鐵甲,靠的只有拗不折的傲骨;他能在達希爾瓦閃動的黑色眼眸中辨認出相同的意志。他想起在學校時學過的一句拉丁俗語,Nemomeimpunelacesit。翻譯像首打油詩:和我作對,你會后悔。 他開始動身尋找這個占據他思緒的人,并在第一個地點就找到了他的目標:圖書室。莫頓小姐和卡魯斯小姐也在那兒瀏覽書架,達希爾瓦則坐在書桌邊,頭發一絲不茍向后梳起,專注在工作上。 意識到女士們在場,柯提斯只道:“比賽很精彩。你是個厲害的對手?!?/br> “熟能生巧?!边_希爾瓦沒有抬頭。他面前擺著兩本字典和一疊似乎覆滿他注記的手稿??绿崴箍拷嗽?。原始的筆跡潦草,達希爾瓦的批注則龍飛鳳舞,但僅以單調無趣的栗色墨水寫成??绿崴共[眼細讀著那些上下相反的文字。 “編輯利瓦伊的作品可不是什么供人觀賞的活動?!边_希爾瓦下筆不停,似乎不打算將注意力分給柯提斯。 “誰是利瓦伊?” “首屈一指的片段主義者,英國現存最偉大的詩人?!边_希爾瓦斟酌自己寫下的字,又把它們劃去,他接著道,“你最好別膽敢跟我提阿爾弗雷德·奧斯丁[3]?!?/br> “達希爾瓦先生!”芬內拉·卡魯斯咯咯笑道,“奧斯汀先生可是桂冠詩人?!?/br> “可見那個可鄙的機構多么缺乏藝術涵養?!边_希爾瓦邊說邊用清晰的筆跡在紙上朝著柯提斯閱讀的方向寫下,‘一小時后塔樓見’。他用筆輕敲那行字吸引柯提斯的注意,只停留數秒,就把訊息涂掉了?!罢堊屛依^續工作吧,我發覺筆挺的軍姿有礙我追求繆斯女神?!?/br> “打擾了你真是抱歉?!笨绿崴构緡佒?,和旁邊的莫頓小姐交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接下來,他得去看看別墅有沒有提供油布雨衣了。 [1]Charade是一種比手勢猜單詞的游戲,也有逢場作戲的意思。 [2]居住于南非境內,荷蘭、法國與德國的白人移民后裔所形成的混合民族。語源為荷蘭語Boer一詞,意為農民。 [3]AlfredAustin,英國詩人兼小說家,普法之戰時為從軍記者,1883年任國民評論主筆,1896年繼丁尼生為桂冠詩人,著有《人類之悲劇》等。 第七章 在清新冷雨中跋涉了一會兒,到達塔樓時他身上已沾染濕氣,腿卻不像以往那樣疼痛。醫生一直以來都認定他的膝蓋受傷不重,如今似乎早該痊愈,可柯提斯從來不相信他。在雅各布斯達爾留下的創傷是無法被治愈的。但當他抵達丘上那座愚蠢的仿中世紀塔樓時,他心里想的不是疼痛,也不是疼痛總讓他想起的血紅焦土,他只想到畢哥爾摩平靜無波的表面掩蓋的丑陋真相,就像達希爾瓦的魚塘暗影,以及他即將會面的那名膚色黝黑的纖細男人。 他走進塔樓,甩去借來的油布雨衣上的濕意。 “我在上面,”從上方傳來的話語聲讓柯提斯像受驚的馬匹般倒退了一步?!八ㄉ祥T閂?!?/br> 柯提斯把油布雨衣從胸口解下,將沉重的橡木門閂放回巨大的鐵制栓架里──這個細節休伯特爵士和他手下的建筑師設計得無可挑剔,這扇厚門連一只小型軍隊都能阻擋在外。他拾級而上,夾層樓板約有圓塔的一半面積,腳踩在這兒的厚橡木地板比踩在地面層的石板溫暖不少。達希爾瓦站在遠離窗戶的位置,肩靠著墻,雙臂抱胸,寬大的毛領外套披在肩上。 “這兒挺暖和的,”柯提斯邊觀察邊脫下自己的外套,“建得很厚實?!?/br> “沒人想把廢墟造得太簡陋,是吧?我們得談談昨晚的事?!?/br> 柯提斯咽了口唾沫?!皼]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