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堵物(末)
下了朝后,沈扈在拐角拉住一跛一跛的顧盡歡。 “說,你又要搞什么鬼?” 盡歡天真地一笑:“沒搞什么鬼啊?!?/br> “少跟我水仙不開花——裝蒜!你當總纂刊,是不是又要撈一筆了?我警告你啊,學子不是貪官,你下手別沖著他們?!?/br> 盡歡彎下腰撣撣官服裙擺,道:“我不是干什么事都是為了撈錢的,這個你放心好了。立德立功立言,我都得考慮?!?/br> 沈扈暫放寬了心,笑道:“那就還好。不過——高,顧大人,高。句句話直戳圣上心坎里,增加國庫收入這一點,真高?!?/br> 盡歡朝他一挑眉,道:“謀生存,謀發展嘛,總得想招兒站穩腳跟。要么我提請你做個副纂刊,給你邀個恩寵?” “得了,你還是省省罷,我可不上你的賊船。上來罷?!?/br> 他把身子一轉要背她回去。 盡歡一撅嘴:“我才不上你的賊船呢!” 沈扈自己擅長現學現賣,可拿別人的現學現賣真是一點辦法沒有,什么話都憋不出來。 盡歡察覺到他的尷尬,忙趴上去摟著他的脖子,一言不發。 “顧大人,你怎么這么口是心非呢?” 沈扈背著她往宮外走,走得很穩特別有安全感。 她昨天晚上還與他處于完全敵對狀態時,并未不好意思自己這么重。 現在心態有點不同了,隔一會兒就問他“哎你要不要放我下來啊,你不是說我可重了么”云云。 “我說你重是因為你真的重,不是說我背不動?!?/br> 她撇撇嘴,道:“行,知道你孔武有力,別糟踐埋汰我了?!?/br> 沈扈一臉得色:“那是。別說你了,就算來個比你還胖的,我背著跑也不喘大氣?!?/br> “什么叫比我還胖!”又踩了她的雷區,怒火一點就著。 沈扈笑道:“當我沒說。對了,今年桂花開得不錯,要去看看么?” “去,我得備備功課?!?/br> “備什么功課?” “每年秋闈結束,京城士子們都要在桂園集會,別說你不知道。今年我要搞出點動靜來?!?/br> “行啊顧大人,你哪是備課,你是做足了功課啊,朝廷內閣翰林院雙料學士,蒞臨桂園題詩,多大轟動呢!” “不不,我不會僅限于去湊個熱鬧的。你等著瞧就行了,我自有一套準備?!?/br> 沈扈不得不佩服她這腦瓜里一會兒一個鬼點子的機靈勁兒,道:“那我這會兒帶你過去?” “你背得動么你,???孔武有力?”她伏在他肩頭笑。 他往上托了托,說:“我們游牧民族生長在馬背上,會挽雕弓如滿月不是吹的,你這算得了什么。改天我教你騎馬射箭摔跤啊?!?/br> “你還會背這句呢!行了,你可快別吹了,您老人家這把散骨頭還不如太醫院的人骨模型呢。小心別逞強,我又不是雇不起轎子?!?/br> “居然不信任我,成,我是個散骨頭,那你就是個死胖子……喲喲喲!”他趁著沒挨打前趕緊轉移話題,“哎,顧大人,再過一個月就快到我生辰了,到時候你來么?” “看心情?!?/br> “什么叫看心情?” “我心情好再告訴你?!?/br> “你現在心情難道不好么?” “一想到和你一起心情當然不好了。哎,你生辰具體是幾月幾啊,告訴我我很忙的?!?/br> “我這會兒心情不好,等我心情好了再告訴你好了?!?/br> “哎呀你怎么這么討厭??!” “好了好了,我是十五霜降的生辰。你是什么時候,我給你慶生啊?!?/br> “還你給我慶生,臉多大呢!用不著,我生辰早過了?!?/br> “不是罷,那你怎么沒告訴我一聲?” “我端午的生辰,那時候還沒你呢?!?/br> …… 二人打情罵俏了一路,剛出宮門口,阿喪就來了:“姑娘,府里來人了,你回去么?” 盡歡笑:“不回,我去外頭玩兒……” 沈扈剛要把她背走,她忽然扭頭問:“是誰來了?” 阿喪癟癟嘴,不情不愿地道:“你那兩個姓朱的同窗?!?/br> 盡歡一下子鐵青了臉,大氣直出:“她們來干什么!討罵的么?我都快記不起她們了,不找上門去就不錯了她們還敢來?” 阿喪道:“我看她們來勢猥瑣,帶了好多東西,對門房都點頭哈腰的?!?/br>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門房跟著成了爺,連過去甩給自己臉子看的人都能孫子一樣冒著風險求見。 “她們也有臉?不去!而且你最好把我的話帶給她們,就說我顧盡歡眼睛里揉不得半點沙子是有仇必報,讓她們當心著點?!?/br> 她咬著牙擠出這些話。 阿喪道:“那我回去讓別人告訴她們姑娘的話。我也見不得她們的嘴臉,懶得搭理她們?!?/br> 盡歡眼珠一轉,眉眼間微微瀉出一絲狡黠,她從沈扈背上下來,悄悄地對阿喪咬耳朵: “正好,你也別讓她們走了,就說我有事讓她們候著,然后你去讓內務府的連大人在酉時一刻帶著他的那點孝敬去咱府里,他正愁不知道什么時候去合適呢?!?/br> 阿喪點頭,立即去辦了。 沈扈見她一臉得意,問:“你不會想了什么招數對付別人罷?” 盡歡裝傻充愣,沖他一笑:“沒有啊。我是那種人么?” 沈扈鄙夷地看她:“你太是了。想到戶部、禮部被你修理得服服帖帖的,我這雞皮嘎達就掉了一地?!?/br> “那是個上馬威,不能總叫別人把我當軟柿子捏不是?”她不屑地將目光游移到別處。 他好奇地搭話:“這倆人是什么人物惹到你了?你們不是同窗么?” “和你有關系么?” “好奇,能解釋一下么?” 準確地說,他對這個女人所有有關的事情都很好奇,只不過此刻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而已。 她假假地掬一捧微笑:“她們有病,惹到我了,行不?”說完就要走。 沈扈抿抿嘴說道:“你都這么大官了何必跟她們計較?更何況是同窗?!?/br> 這點燃了盡歡的怒火線: “你懂什么,我在最艱難的時候她們可沒把我當成同窗……算了,我跟你解釋什么,本姑娘有仇報仇,我可沒你那么正人君子,相逢一笑泯恩仇什么的?!?/br> 沈扈覺得很莫名其妙,“正人君子”這個詞她怎么總用在自己身上,而且都略帶貶義……真是摸不透。 他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越是同窗越得注意。你是個身居高位的人,就更得當心了?!?/br> ! 她驀然抬眼,沈扈這句話值得深思。 俗話說“同窗同窗,背后一槍”,她恍惚懂了點他的意思。 “同窗同窗,背后一槍?!鄙蜢杞又f,“你別忘了,她們可是了解你過去的人。要是惹惱了她們,你以前的什么事情都可以被拿去大做文章,欲加之罪嘛!再說了,你都這么大官了,難道還容不下兩個小人?” 她頓覺有理,不過向來死鴨子嘴硬,想了想留下一句: “我就是小人?!?/br> 愣在原地的沈扈真是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