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驚情
她抱緊雙臂,逼著自己往前走,走過一個隘口,污濁腥味涌入口鼻,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幾步,顫抖了許久,才又走進去,一片漆黑,即使下意識瞪大眼睛,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對習慣了用眼睛感知事物的現代人思墨來說,不能用眼睛探知的世界,太可怕。 血腥味,腐爛的味道,她甚至還聽到某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手肘突然碰到什么,思墨條件反射地彈跳開來,卻又撞到了其他什么東西,“?。。?!”驚恐萬分,唯有像鴕鳥一樣縮在原地,瑟瑟發抖。 思墨在原地抖了很久,連哭泣都是小聲壓抑,為什么偏偏是她?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但只要沒失去意識,再害怕,你還得去面對。 她摸索著起身,鼓足勇氣伸手去探摸,卻突然抓到了一只胳膊,她下意識甩開,驚道:“??!” 她的回音在空間里傳開,重重疊疊。 她壓低了聲音,“是誰!你是誰!” “你是誰?為什么不說話?”思墨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她聲音在打顫,他是那個人,肯定是那個人! “你殺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思墨尖聲道。 回音把她驚懼絕望的聲音一遍遍傳回她的耳朵,思墨抱著自己的腦袋,她快瘋了,她真的快瘋了! 她突然彈跳而起,奮力朝那個人沖去,“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她已幾近瘋癲!發了狠地沖過去,與那個人接觸的那刻,那種感覺,她突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那個人,“他” 是他們中的一個。 思墨麻木地伸手摸了摸與“他”相觸的地方,黏黏糊糊,一陣腥臭。 以后她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個。 “嗚嗚嗚嗚嗚嗚,”有什么好怕的?這些都是她以后的同伴,思墨突然就不怕了,她不再壓抑,敞開嗓子嚎哭,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有什么可難過的?至少這里有同伴,不至于像從前一樣孤零零死去,她孤零零來,總算走的時候不孤單了。 所以當洞口的大石頭被緩慢挪開,光線慢慢充滿這里的時候,她看著掛在這里的成林的尸體,她一點也不怕,不久后,她也會在這里,與他們作伴。 思墨木然轉頭,那個人的身影從光明處走來,他在她面前站定,提起她一只胳膊,把她拖了出去。 這里是祭壇,宰殺祭品不應該在這里。 思墨自被他囚禁起每日就一個饅頭,有時候還搶不到,現在的她,瘦得差不多七十來斤,所以那個人拖著她一點也不費勁。 出了狹隘的洞口,那個人推石頭把洞口封住,隨后繼續往山上走,直到把她拖到一塊臨近溪邊的大石頭上。 思墨目光呆滯地躺在石頭上,天空映入她的眼睛。她看著白云變幻莫測,看著飛鳥劃過天空,如同此刻他執刀劃過她的脈搏一樣干脆。 血滴在大石頭上,滴滴答答,聽著這樣的聲音,她突然覺得很平靜,轉動眼珠看著旁邊坐著的那個人,他雙手抱膝,目光沒有焦距,面目平靜如泥胎捏就的人偶。 每次他聽到血液落地的聲音,都會露出一種很安詳的表情。 他曾經,應該承受過很可怕的痛苦吧。施暴者,有很多都曾是受害者。 思墨突然惡劣一笑,她聲音很輕,“你被誰虐待過嗎?” 那個人沒有反應,像是沒聽到她的聲音。 “是很親近的人吧,父親?還是……母親?”思墨也不管他聽沒聽到,反正她就要死了,如果能找到他的傷疤按上一按,也是功德一件。 “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施暴,很痛苦吧?” “撥別人指甲的時候你快樂嗎?是不是想感受他/她拔你指甲時的感覺?我告訴你,不一樣的哦,撥陌生人的指甲,和撥最信任你的人的指甲,心里的感覺,可是大不一樣的?!?/br> 血還在滴落,思墨揚起手臂,“他/她也這樣放你的血祭祀那個神的嗎?” 那個人突然看向她,眼神陰寒攝人。 思墨被他嚇了跳,心跳驀地加快,連血液都沸騰起來。 她猜對了! “撥下的指甲也獻給神了吧,拔了又長……長了又拔,”她迎著那個人的目光,神色興奮得有些扭曲,“你是不是給神獻出了很多指甲?” 看到那個人越來越陰狠的表情,她癲狂地笑起來,“哈哈哈哈!是不是很痛很難受!被最親最愛的人獻祭了??!”她的聲音突然低下來,目含悲憫,嘴角卻勾起絲惡毒的嘲諷道:“你可真可憐啊……” “指甲象征著什么?”她狀似苦惱地偏頭,“讓我猜猜,指甲……”她蹙眉細想,最美好、珍貴的東西才會被獻祭給神,美好…… 扯住他的衣服,連推帶撞,將他撞下了大石! 接著她跳下大石頭就近舉起人頭大小的鵝卵石砸向那個人,一個兩個,竭盡全力,歇斯底里! 她知道這點高度摔不死他,也知道那些大小的石頭砸不死他,但她就是想報復他!狠狠報復他!報復他一再殺害她! 反正她也跑不掉的,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何懼? 那個人就那么躺在那里沒起身,動也不動,像死了一樣。 極致的癲狂后思墨逐漸冷靜下來,有些后怕,踉踉蹌蹌退縮到旁邊,見那個人沒反應,手上的血還在淌,連忙撕了衣物扎在胳膊上,又在傷口處扎緊了止血,等了很久,那個人還是沒動。 難道……他死了? 像是有個漩渦慢慢吞噬了她,思墨感到一陣恐懼,她顫著雙臂抱緊自己,她……她殺人了? 她殺人了! 她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慢慢靠近那個人。 那個人居然看著她! 他沒死,他竟然一直看著她!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眼睛,激起狂熱的波瀾,像是要吃了她! 那是一雙殺人犯的眼睛,光是這樣被他盯住,就如同被他惡魔的雙手攫住咽喉! 思墨下意識想逃,她跌跌撞撞轉身,倉皇逃離。 在山里兜兜轉轉找不到出路,直到日頭西沉,山中籠罩了一層薄霧,思墨認命地停下腳步,她迷路了。 氣溫越來越低,此時已過寒露,一入夜冷得更厲害,而她失血過多,筋疲力盡,她還是會死在這里吧…… 聽到溪水淙淙,思墨勉力抬頭,水…… 她挪著步子,扒開草叢,果然是溪,汲了一捧水,她往前看去,發現一塊大石頭,是之前那個地方!她繞回來了! 她朝之前那個人躺的位置看去,人已經不在了,他果然是裝的,本來那么矮的地方掉下去也不會傷多重,只是他為什么要裝死? 思墨不愿多想,她轉身摸索著逃離此處。遠處幾聲怪鳥的叫聲嚇得她如驚弓之鳥,她瑟縮在一顆老樹下,她好冷,好餓,好累。 思墨看著黑沉沉的天,會不會她這一閉眼,就再沒睜開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