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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飛喬終于知道沈瀾為什么不常笑。 因為他一笑起來,那故意假裝營造的高潔便驟然消散,只剩下油膩的殘忍。 “你不怕他記恨你嗎?” 沈瀾回到大宅里時,陳蘿輕聲問。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嗎?就是……沒能在陸秋微還活著的時候,把你領進門。我想把過去斬斷的時候,它自己就斷了?!?/br> 沈瀾笑著說完這句話后,輕輕摸了摸陳蘿的肚子。 “希望是個男孩,他會繼承我光明的未來。哦,待會有報社的人來采訪,標題我已經想好了‘白手起家的實業家’怎么樣?” 沈飛喬跟隨將他帶大的管家到達津海的郊外。 管家摸著沈飛喬的頭,只能嘆息。 “你為什么不哭呢?哭一聲,也許先生會讓你留在大宅……” “我不要哭?!?/br> 沈飛喬的面容和陸秋微十分相似,他靜靜地看著管家。 “我不要像他一樣,人生只剩下廉價的表演?!?/br> 這一天,沈飛喬的童話王國結束了。 周圍所有人都勸他要原諒,不要憎恨。那人是父親,沈飛喬是無法反抗的。 漫長的時間里,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只覺得……孤獨。 沈飛喬獨自在外長到十二歲,生活還算過得去。有一天放學回家,他被沈家的人帶了回去。 陳蘿在門口迎接沈飛喬的時候,她臉色蒼白,和過去那頗為豐腴的樣子已不同了。 “找到機會……就跑吧?!标愄}在沈飛喬耳邊低聲提醒。 這段時間,沈飛喬通過新聞和其他親戚的口語得知,沈家的經營狀況開始走下坡。 等到了沈家,沈飛喬才知道沈家的狀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差得多。 這樣大的產業,短短六年之間,已快被沈瀾耗得差不多,階級的躍升需要時間,一旦松懈就會被其他家族蠶食吞并。 “我沒辦法了!” 形銷骨立的沈瀾一把扯過沈飛喬的手,對著自己的年幼的孩子大喊大叫。 “是你害的嗎?是陸秋微害的嗎!” 沈瀾狠狠扇了沈飛喬兩巴掌,這樣的人從未覺得自己有錯,錯誤都是他人帶來的。 沈瀾扯著沈飛喬往地下室走去,沈飛喬的膝蓋被磕在長長的階梯上,他掙脫不開,膝蓋上不間斷的劇痛,讓他以為自己的雙腿也許要廢了。 沈飛喬看到那空曠的地下室畫著無數奇形怪狀的線條,和濃厚的血腥氣。 “……你,殺了人?” 沈飛喬怔愣地看著沈瀾,沈瀾卻笑著搖頭,那張干尸一般的面容皺成扭曲的形狀。 “我祭祀了一些動物,但依然不見效。后來我想……果然還是要血親更好一些?!?/br> 沈瀾將沈飛喬高高吊起,手里拋起一把尖刀。 “知道……什么是‘巫童’嗎?家族里承受所有孽力的人,奉獻自己讓家族興旺的人。雖然你年紀已經超過八歲,但我覺得還可以試試?” 沈飛喬聽著沈瀾發瘋,這時候他終于開口問道。 “你是認真的,還是想報復我?” “有什么區別?” “殺了我也沒有好轉呢?” “那就殺了陳蘿和她的孩子,還有其他想要我的財產的人!” 沈瀾朝沈飛喬的咽喉狠狠劃下一刀!選在咽喉,這一刀完全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沈瀾看著鮮血洶涌飛濺的情景,病態地大笑出聲。 他放心了,即使沈家敗落,他就此死去。沈飛喬也不會踏著他的尸體東山再起。 即使沈飛喬還是個孩子,即使沈飛喬早已被他放逐。 但沈瀾只能想到一件事——他不能把自己吃到肚子里的東西再吐出來。他不想證明,前半生他是錯的。 然而在一分鐘后,沈瀾又握著刀,站在毫發無損的沈飛喬面前。 他一開始覺得自己大約是看錯了。 他又劃了一刀。這次更快,他在三十秒后又站在了毫發無損的沈飛喬面前。 隨后沈瀾的出刀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高,但沈飛喬依然毫發無損。 最后沈瀾嚇得跪坐在地,沈飛喬則呆呆看著地下室昏暗的天花板,片刻后徒然笑出聲。 “居然讓我回到這時候……” 沈飛喬彎折手腕,一個翻身便松了綁。沈飛喬把腕骨輕輕接上,少年冰冷的手放在沈瀾的身上。 “您和以前說的一樣,確實……沒有負罪感。你什么都想要卻又不愿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是惡魔的做法。我該怎么做呢?” 沈飛喬這時候正處在雌雄莫辨的年紀,沈瀾在他臉上隱約看到了陸秋微的樣子。 “那么這樣吧?!?/br> “白天的十二個小時,您會保持現在的模樣,到了夜晚您將迅速衰老,反復體驗迫近死亡的痛苦?!?/br> “如果想逃離這樣的循環,您只要在畫室里畫一幅畫——母親的肖像畫,就畫她……最美的時候?!?/br> 沈飛喬剛說完,就看著眼前的沈瀾在一秒內頭發花白,身體消瘦,脊椎彎曲,皮膚變得枯老松皺,一切屬于衰老的疾病在他體內叫囂運作,呼吸困難,視線模糊,心跳供血不足,全身發冷僵硬,所有骨頭都像浸在冰塊中劇痛無比…… 沈飛喬打開了地下室的門,便看到陳蘿滿頭冷汗的站在外,她手里還拿著一把斧頭,像是要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