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三)
成景。 沈鶴和亓官譽去到了之前尹子宸和他們一起呆過的那個小木屋。 進去之前,沈鶴被亓官譽拉住,疑惑道:“怎么了?” “此事了后,我們離開成懷吧?” “好啊?!?/br> 亓官譽愣了愣,他沒有想到沈鶴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了。 沈鶴其實早有這種想法,因為他們總是因為這些因為那些的原因待在一起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不喜歡這樣。 可在聽二寶講皇宮之事后,發現雖然他想要離開,但也許亓官譽不想。 也許會因為權位、又或者是身世仇恨。 亓官譽微微低頭,輕笑。 沈鶴問,“你在開玩笑?” 亓官譽搖頭,“我認真的?!?/br> “那就好?!?/br> 他們二人一同進屋。 不知道尹子宸怎么樣了? 溫散這么厲害,尹子宸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 屋內的情景令沈鶴大吃一驚。 尹子宸坐在木椅上,溫散跪在他面前,正抓著他的手,獠牙刺進他的肌膚,一絲絲鮮血溢了出來。 溫散注意到沈鶴,血瞳尚未來得及收回,直接暴露在沈鶴面前。 尹子宸慢一步聽見動靜,用還完好無損的一只眼睛看著沈鶴,微微一笑,“鶴兄,好久不見?!闭f完他感覺手上微微刺痛,皺眉,低頭道:“晚上再咬?!?/br> 溫散眼眸微冷,有幾分不悅,但還是松開嘴,順便舔了舔尹子宸的傷口,咬痕消失,“怎么不見你對我笑?” 尹子宸不答,面容冷淡。 氣氛有些沉悶。 沈鶴看情況不對,目前誰都打不過溫散,為避免尹子宸遭罪,他問溫散,“尹子宸的傷你治不了?” 溫散緩緩起身,“我沒有這個能力?!?/br> 沈鶴也沒有這個能力,尹子宸的傷和旁人受傷不一樣。 尹子宸淡淡說道:“不必費心,如今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br> 沈鶴道:“我會想辦法的?!彼聪驕厣?,“我需要涅槃草救人,你說我若來了便將東西給亓官譽,是真的嗎?” “無論是欺騙還是被欺騙,我都不喜歡?!?/br> “那你找我做什么?” 溫散露出標志性的微笑,“自然是有必須找你的理由?!?/br> 尹子宸閉眼抬手,露出手上被綁住的繩子,“我和亓官公子出去走走?!?/br> 溫散忽略了沈鶴投來的異樣目光,溫柔笑道:“我哪里綁得了尹道長?” 尹子宸心中冷笑,面無表情的扯斷繩子。 他當然可以解得開,可解得開一次溫散還會綁第二次。 更何況,他逃不走。 沈鶴嘴角抽了抽,“……”這兩人奇奇怪怪的。 待亓官譽和尹子宸出去,沈鶴問,“你困著尹道長就是為了他的血?” “也許是也許不是?!睖厣⒙唤浶牡卣f著,“只是有趣罷了?!?/br> 這點倒是和妖有些像。 看來在溫散還沒覺得無趣之前是不會動尹子宸的。 其實對于現在的尹子宸,呆在溫散身邊是最安全的。 “你找我做什么?” 溫散道:“我一個月后便要離開這個地方,找你只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br> “???” 溫散以為自己說得不夠明白,再次說道:“離開這個世界?!?/br> 沈鶴眨了眨眼,“你要死了?” 溫散也不像是要死了的狀態啊,難道要自殺? “……”溫散皺眉,“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溫散:“……” 沈鶴:“……?” 溫散微微皺眉,確認了沈鶴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有些詫異有些困惑,但他沒有多糾結,將沈鶴拉近自己,“如果想要涅槃草,便不要動?!?/br> 沈鶴繃著身子,“你要我的血?” “不,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記憶?!?/br> “什么?”溫散并不打算詳細解釋,獠牙刺進沈鶴的血管,“嘶——”沈鶴狠狠皺眉,拼命忍住揍溫散的沖動。 外頭忘記拿東西而轉頭回來的尹子宸和亓官譽進屋便看見了這一幕。 “溫散,你干什么?”尹子宸聲音帶著幾分溫怒。 尹子宸睜眼,猩紅的雙眸察覺尹子宸此刻少見的怒色,收回了獠牙。 亓官譽將沈鶴拉離溫散,看著沈鶴的傷口,沉了臉。 沈鶴為何不反抗? 沈鶴開始頭暈,但他知道這絕不是因為失血。 腦子里的畫面變得陌生而混亂。 他想看清楚,卻只能看見一只貓紫色的眼瞳。 沈鶴捂著頭有些痛苦,亓官譽陰沉著臉,“你干了什么?” 溫散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掩下種種神色,低低地笑了起來,喃喃道:“原來如此……” 溫散的行為總是無法揣測,尹子宸無奈地嘆氣,“鶴兄,抱歉了?!彼呓鼫厣乃麘牙锞珳适煜さ貙⒛鶚劜菽昧顺鰜斫唤o亓官譽,“去救人吧?!?/br> 溫散并不反感尹子宸的舉動,在沈鶴亓官譽離開之前,對沈鶴說道:“沈鶴,一個月后若你記起來所有,那時候還想和我離開,那就去鳳凰村吧,我和尹子宸在那里等你?!?/br> 沈鶴有些迷茫。 記起來所有? 他忘記了什么嗎? 溫散的話不像瘋言瘋語,因為最開始遇見溫散他心中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種親切讓他對溫散少了幾分該有的恐懼。 說起來溫散對沈鶴確實比對旁人和氣得多。 尹子宸看著沈鶴的背影出神。 溫子宸笑容淡了淡,遮住尹子宸的眼睛,“說起來,涅槃草已經到亓官譽手里了,你也該說你要說的了?!?/br> 上次他想要知道尹子宸的過去,可因為屠了村先違了約,尹子宸不愿意告訴他。 尹子宸露出淡淡的嘲諷之色,“你對這件事還真是執著?!?/br> 他看向窗外,緩緩說道:“當年所有人都以為我殺了我的嫡母是因為嫡母被妖附身,但其實……我只是借那只妖為理由復仇而已?!?/br> 為生母復仇。 尹子宸腿腳不便,溫散將他抱上床,又欺身壓在他的身上,溫柔的眸光閃爍著戲謔,“所以……你愧疚到不愿再殺妖?” 尹子宸閉眼由著溫散的動作,想起了過去的事,笑容里有一絲牽強,“那只妖……是我的生母?!?/br> 她死后因為執念而附身在嫡母身上,她為了復仇而成妖。 十七歲的少年一夕之間殺了最恨的人和最愛的人。 報復的快感最終變成了自我譴責。 溫散附身一吻落在他的眼睛上,似乎在安慰,“虛偽?!?/br> “虛偽?” “殺了便殺了,你的生母總不會責怪你為她復仇,何必自責?” 尹子宸覺得眼角微癢,躲了躲,卻被溫散霸道地掰回來,和對方近距離相對,退無可退,他在對方黑不見底的眼眸之中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臉龐。 “人類就是這樣脆弱又固執的存在,區區一百年的時間都在陷入自己給自己編制的局中,可悲又虛偽,殺了就殺了,承認然后忘記,何必將自己困住?!睖厣⒘魬僖渝飞砩系奈兜?,眼眸之中一片深情,開口的話卻無情。 尹子宸避開溫散眼中的嘲諷,“你不懂?!?/br> 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因為不甘成為道士,也曾殺妖不手軟,將那當作理所當然的事。 可那一次,他忽然明白,道士的道也只是普通人的道。 何為是非,護人即為是,為人即為是,傷人即為非,為妖即為非,這是道士的是非。 生母之死,是噩夢,是至今不能忘記的噩夢,那大概就是殺了那么多妖的報應,只是他的報應比其他道士來得早,還幸運的清醒了過來。 “當初能毫不猶豫的除妖是因為能除,而如今明白妖也是人的一部分,又或者人才是妖的一部分,這雙手也便不能再除妖了?!?/br> 溫散道:“你是在憐憫妖,憐憫敵人,因為憐憫所以才會憤怒,憤怒我殺那些害你的村民?” 尹子宸道:“世上的人都是普通人,普通的去做著錯事而因為太普遍不被裁判,偶爾不幸的人里也有些幸運的人能夠醒悟,也只是偶爾,總不能因為幸運而去苛責那些不幸運的人吧?” “哪怕他們害得你再修為全無?” “……” 溫散眼中似真似假的溫柔漸漸消失,“可笑?!?/br> “所以說,你不懂人?!?/br> “我不是人,為何要懂?” “也是……” 溫散對尹子宸的漠然感到不悅,張嘴去咬對方的脖子,沒有露出獠牙,只是純粹的想要對方感覺到疼痛。 “溫散?!币渝诽鄣秸Z氣泄露幾分不滿。 溫散附身在他耳邊輕輕呢喃了一句話,他微微愣住。 倏地,溫散右手掌猛地托住我的后腦,人更貼近,唇間的溫柔霎間變得粗暴,輾轉廝磨落在了他的唇瓣之間,隨后掠奪呼吸、占有領地、糾纏不休…… …… “你為何任由他咬你?”亓官譽回想起方才的場景內心便有些暴躁。 “這是條件?!鄙蝥Q捂住自己的傷口,“放心,不嚴重?!彼闹锌傆胁缓玫念A感,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得快點回成懷。 但亓官譽的狀態有些不對,甚至不愿意看他,他猶豫一二,狠狠拍了一下亓官譽的背,令亓官譽往前倒去又抬手攬住。 亓官譽太陽xue一跳一跳的,“沈鶴你干什么?” 沈鶴勾唇,“閑得慌?!?/br> 亓官譽:“……” “話說……你把涅槃草給了我,你要怎么向皇帝……” 沈鶴話還沒說完,亓官譽便突然倒地。 沈鶴瞪圓了眼,“不是吧?我也沒用什么力氣啊?!?/br> “亓官譽?”沈鶴疑惑的喚了幾聲,伸手去探對方的鼻息,這才發現亓官譽是真的暈了過去。 “怎……怎么了?”沈鶴查看亓官譽的身體狀況,結果發現亓官譽的心跳在慢慢的變弱。 他呆住,“亓官譽,別嚇我?!?/br> 他才為盛meimei的事松了一口氣。 雖然試圖借黑貓救亓官譽,心跳雖穩了下來,可亓官譽怎么都醒不過來,他向成懷的二寶求救,護著亓官譽坐在原地,一邊護住亓官譽心脈,一邊等二寶來。 等著等著,天黑了。 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睜眼時發現自己站在徐宅的大門前。 他沖進去,穿過一個個院子,進了盛meimei住的地方。 看見盛meimei穿著側身躺在窗邊,手中拿著她最愛的團扇,落霜站在她的身后,她臉上的神色淡淡的,眼眸眺望遠方,門上掛著鯉魚鈴鐺,哪怕微風吹過,鈴鐺依舊沒聲音。 她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溫柔地聲音響起,“你知道這世上最傷感情的東西是什么嗎?” 落霜搖頭。 她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最傷感情的,是世間的道理和規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