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被喚作冷娘子的女子一身黑衣便服,半邊臉用鳳凰狀黑色面具遮住了,只露出另外半邊輪廓分明凌厲的臉頰。 女子進房間,猶如帶著一陣強風卷進來一般,氣勢外放滿是生人勿近的寒氣。 亓官譽微微抬眼,便放下筆起身上前雙手于胸前,鄭重行禮道:“師父?!?/br> 冷娘子未開口讓亓官譽起身,只看著前方,神色冷淡,“既已作出選擇,何來師徒?” 亓官譽磕頭再道:“自入成懷,譽與暉冷閣便再無關系,只是今日師父親自上門,必定是有話對暉冷閣林譽囑咐,那弟子此刻便還是暉冷閣之人?!?/br> “今日之后世上再無林譽,那你……又是誰?” 亓官譽坦然答道:“盛朝文帝清妃之子,亓官譽?!?/br> 此話一出,冷娘子震驚之色難掩,她便是收到消息有關林譽真實身份,這才來此,不曾想這一問,林譽便全盤說出。 亓官譽抬頭,看見了冷娘子眼中的掙扎和痛苦,道:“弟子并非故意隱瞞身份,自小希望遠離朝堂,做一江湖俠客,所以才投身暉冷閣,可……終與江湖無緣?!?/br> 冷娘子袖中手握拳,好一會兒臉色才恢復如初,開口道:“過往已經全都作罷,不必再提,只是你曾為暉冷閣中人,應當知道暉冷閣與皇室有仇怨?!?/br> “弟子知道,師父若要做什么事弟子絕不會干涉,所以師父可放心去做?!?/br> 冷娘子沉沉地看著亓官譽,亓官譽面不改色地和她對視。 許久,冷娘子轉身離去,“暉冷閣許些人已入成懷,若日后你們對上,不必言過往情分?!?/br> 亓官譽閉眼磕頭相送,低聲回道:“是?!?/br> 再睜眼起身后亓官譽眼中復雜情緒皆化去。 木冥一直躲在一旁偷聽,此刻現身對亓官譽道:“公子,你師父看起來好年輕啊?!?/br> 亓官譽坐回座位,“暉冷閣閣主冷娘子冷風雪,最不喜別人言她年齡,你這話說得再大聲一些,她便會回頭來和你過招?!?/br> 木冥抱著劍興奮道:“那好啊,正愁沒對手呢?!?/br> “那你去吧?!?/br> 木冥靠在桌子上,“開玩笑開玩笑,木冥哪敢冒犯公子的師父?!?/br> “從今以后不是我的師父了?!必凉僮u語氣微微低落。 連玄出現在門口正好聽見這句話,靠在門旁說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雖說今后各有所求易生摩擦,但公子向來重恩德輕恩怨,又何必理會表層關系是疏是近?” 亓官譽眨了眨眼,沒聽懂。 木冥給連玄翻了一個白眼,“現在倒是規規矩矩的叫起公子來了?!?/br> 連玄懶洋洋地笑道:“一個稱呼而已,叫與不叫全看心情,可在心中,一個人在哪個位置,早有定位,又與喚公子還是喚亓官譽有何關系?” 亓官譽頓悟,沉吟道:“所言極是?!?/br>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師徒關系已斷,師徒情分卻未斷,遇事謹記此心便可。 忽而感覺地板顫抖,亓官譽回過神來,猛然想起那只貓還在他的藏寶盒里面。 木冥坐在公子身邊,感覺到微小的聲音,立刻抽劍防備,“公子,有危險?!?/br> “……”亓官譽記起了他方才一時情急,把剛哄開心的貓鎖在了藏寶盒里面,現在他感覺到一股nongnong的黑氣從他的屁股下方的藏寶盒里源源不斷的散了出來。 連玄表情也嚴肅起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才開口問道:“在哪?” 木冥疑惑道:“奇怪,好像是錯覺?!?/br> 亓官譽不愿說他一緊張就把貓扔進盒子里這種事情,憋了許久才說道:“你們出去?!?/br> “可是公子方才——” “我要休息了?!?/br> 連玄看到亓官譽紅了的耳朵,想了想,一把提著木冥的后領往外拖,“好了好了,又是徐府宴會又是徐宅宴會,公子夠了累了,讓公子休息吧,我們也早點回去休息?!?/br> “可是——” “可什么可?渴了就趕緊回去喝水,廢話那么多……” 房門關上的那瞬間,亓官譽立馬從坐墊上起來,趕緊把盒子給打開讓貓兒出來。 沈鶴一出來就張口要咬亓官譽,竟然把他關在黑不溜秋的盒子里! 他在盒子里的時候就想好了,等出來了一定要順著亓官譽的手臂一路咬到脖子,多吸幾口凡人的血,安撫他受傷的心靈。 真的從盒子里出來了的這一刻,沈鶴立馬咬住亓官譽的袖子,一路爬上亓官譽的手,張口要咬。 可他忽然發現亓官譽一動不動,閉著眼睛由著他亂來。 哎?這是讓他咬是吧? 好!好極了! 沈鶴露出尖尖的牙齒,還沒刺進亓官譽的皮膚,便聽見亓官譽“嘶”了一聲。 沈鶴對上亓官譽偷偷睜開的一只眼睛,看著亓官譽一臉慷慨赴死微卻露怯意的模樣,莫名覺得自己欺負的好像是小白兔,罪惡感油然而生。 不咬了不咬了! 這么膽小,血肯定很難喝。 貓兒跳到桌子上,趴著舔自己的手。 亓官譽愣了愣,微露喜色,上前去把貓兒撈進自己懷里。 貓的身子十分暖和,白毛又長又柔軟,讓人忍不住要去摸幾把,可亓官譽把貓兒放在腿上之后,想摸又不敢摸,用手戳一戳貓兒就縮回去,臉上雖沒什么表情,眼睛卻暴露了他如獲珍寶的小心翼翼。 “……”沈鶴很不高興,他湊過去讓亓官譽幫他順毛,亓官譽一個勁的戳他。 忍不了了,這個凡人真的是……無詞可形容,他要回去找盛meimei。 這樣想著,沈鶴一下子跳出亓官譽的懷里,幾步就跳上了窗,窗戶關著,沈鶴便用爪子抓窗紗,發出咔茲咔茲的聲響。 抓了好一會兒,那層紙就是沒被抓破,反倒累得沈鶴氣呼呼地瞪眼,他抓盛meimei房間的窗紗次次都能抓破,現在是怎么回事? “小祖宗?!?/br> 沈鶴根本不理亓官譽,一個勁地對窗戶來回抓,周身仿佛燃燒著熊熊的斗志。 他就不信了,他還搞不定這張破紙。 事實證明,他真的搞不定。 亓官譽在他背后反復叫他,他裝作沒聽見,跟窗紗斗智斗勇。 最后他累得差點吐舌頭變成狗,才看清楚,那張紙后面是一塊木頭。 我的媽呀!他就是摳一個晚上這層木頭也不一定能被他摳出個洞來。 這個神經病凡人,沒事從外面用木頭把窗戶封起來做什么? “小祖宗?!?/br> 沈鶴氣炸了:小祖宗?你才是小祖宗吧你。 他無可奈何地轉頭去看亓官譽,結果差點閃瞎了他的貓眼。 只見亓官譽周圍都是閃閃發光的珍珠寶石,而亓官譽一本正經地坐在散發光芒的奇珍異寶中央,仿佛全身上下也在發光。 沈鶴震驚之后就瑟瑟發抖:這個凡人是成仙了嗎?怎么在發光? 沈鶴到底是在山上生活太久了,只聽二寶說過神仙才會發光,人和妖都不會發光,看見神仙就一定要跑,因為神仙一根手指頭就能捏碎他們。 亓官譽看出貓被嚇到了,連忙上前要去抱他。 沈鶴回過神來撒腿想跑,結果被亓官譽揪著后頸只能踢腿狂蹬:神仙哥哥放過我!我是一只善良可愛又吉祥的貓妖,我才修煉不過幾百年,我……我除了偷點東西我都沒傷過人!我天生麗質養了一窩的兔子精都沒舍得烤了吃,我真的超級…… 亓官譽雖不知道貓兒怎么了,可他看出了貓兒很害怕,連忙摸沈鶴的頭,溫柔低聲道:“別怕別怕,我……你陪我幾天,我便將你送回盛小姐那,你別害怕?!?/br> 沈鶴眨眼,這個人的手是暖的,二寶說過,神仙的手是冷的。 這個人是凡人。 亓官譽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過幾日我便要入懷院學習,我的時間不多了……” 沈鶴睜大藍寶石一般漂亮的眼睛望去,什么時間不多了? 亓官譽聲音平穩,并無太多的情緒,壓低的聲線還透著少年人的稚嫩,刻意的老成和沙啞的嗓音幾乎掩蓋了這份稚嫩。 不知為何,沈鶴有那么一瞬間,在亓官譽身上看見了盛meimei的影子,像魔怔了一般,沈鶴舔了舔亓官譽的手背。 亓官譽低頭怔了怔,躺在地上,雙手將沈鶴高高托起,而后一笑,露出淺淺的酒窩,笑散了臉上清冷貴氣,更顯幾分溫柔親近。 “我已經不是林譽了,我是亓官譽,是盛朝文帝的第三個皇子,是未來的皇帝,母后說過,想要贏,就不要親近任何人?!?/br> 沈鶴眨眼,皇子是什么?皇帝是什么? 亓官譽眼眸皆是精光,眉宇亦滿是鋒銳之色,道:“而這一局,只能贏不能輸?!?/br> 沈鶴愣神,將亓官譽的容顏與眼中亮澤映入腦中,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在山中生活了幾百年,玩樂了幾百年,他覺得有些無趣,總覺得缺少了什么。 而這個凡人眼中的東西……就像是他要尋找的答案。 他想要得到亓官譽眼中的東西,可他連這個東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二寶曾說人間有無數的美好如同花朵一次次綻放卻也有無數的美好如同花朵墮落沼澤泥潭就此枯萎。 他那時回答,他只需要樂趣。 而他從這個凡人眼中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這種東西就是樂趣。 ※※※※※※※※※※※※※※※※※※※※ 啊,小可愛們,哎,感覺今日更不了了……明天補更,補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