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吹雪[綜+劍三]_分節閱讀_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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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年瞧著約莫十四歲上下,蒼白的臉色帶著大病未愈的虛弱,不過容貌秀氣斯文,唇邊又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他的目光慢慢從西門吹雪和玉聽風身上掃過,然后推開一旁的仆人,遙遙地拱手道:“在下原隨云,兩位貴客遠道而來,在下本該同家父一起親迎,奈何最近身體不適,只能作罷。未曾想過會在此地遇到,倒也是緣分了——兩位想是已經同家父談完事情了?亭中溫著酒,不妨入內一同喝上兩杯?” 不僅笑容溫柔,聲音也很溫和好聽呢。玉聽風眼睛一亮——仿佛方才的琴曲,叮叮咚咚地帶著獨特的韻律,用詞也非常文雅,不像是混江湖的,倒像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遠遠看著,似乎還有著跟萬花谷的弟子們相似的氣息。 玉聽風不由抬頭看了西門吹雪一眼,雖然沒有明說,不過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里卻明明白白寫著——她喜歡這個人。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 然后玉聽風就蹦蹦跳跳地跑到湖邊通往湖心亭的長廊,然后往亭子里而去。 西門吹雪跟在她后面,長腿一步一步慢慢邁著,剛好跟上她的速度,眼睛卻不自覺落在仍在靠在石欄上的原隨云身上——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位原小公子,與他一位朋友的朋友一樣,雙目皆盲。 * 湖心亭三面都掛了厚重的帷帳,單留一面通風,又點了幾個火盆,溫著酒,并不十分冷。 待走近了以后,西門吹雪發現對方的眼睛果然有問題,不過他行動自如,神態自若,與常人無異,若非早已知曉,恐怕誰都看不出來他是個瞎子。 玉聽風事先并不知曉,自然看不出來。她只是見亭子里只有酒,先幫西門吹雪要了一壺白開水,然后才喝了兩盞淡酒,剛暖了身子,便有仆人送來了之前玉聽風作畫要用的筆墨紙硯。 聽著周圍的動靜,原隨云很快便明白了過來:“玉姑娘是要作畫?”他說著,眨了眨眼,笑道:“玉姑娘不僅醫術高明,原來還擅丹青,實在令在下欽佩?!?/br> “丹青我其實也不是很擅長~”抖開宣紙拿鎮紙壓好,玉聽風一邊挑選著原家送來的各種材質各種型號的毛筆,一邊實話實話道:“主要還是你們莊子的風景太好看啦,不畫下來我實在有些技癢……” 這時,原隨云突然輕嘆了一聲,然后略有些悵惘道:“……風景,很好看嗎?” “是呀是呀!”玉聽風挑了一支質量最次的狼毫,一面將其扯禿,一面道:“你看那邊那塊假山石,靠著那截枯木,有沒有一種蒼勁樸拙的感覺?還有那里……” 玉聽風手指不斷換著方向,噼里啪啦說了好幾個畫面,心里也在衡量著怎么安排布局,完全沒注意原隨云臉上的苦笑。 倒是原家的仆從看不下去了,小心地提醒道:“姑娘別說了,我家少爺……他、他看不到?!?/br> ! 正準備拿處理好的禿筆描繪那塊石頭的玉聽風手腕一抖,直接將宣紙戳了個洞,她卻顧不得這個,只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原隨云——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漂亮,但此時看去,卻發現其上毫無光亮,焦距亦是模糊不清。 想到自己方才的話,玉聽風心里難受極了。 可偏偏原隨云仍舊淡然而又和煦地朝他微笑。 玉聽風瞬間沒心思作畫了。她一把丟掉毛筆,三兩步蹦到原隨云跟前,不由分說地捏住他的下巴拉到眼前。 原隨云猝不及防地被她拉過去,然后就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目光在緊緊地盯著自己的雙眼。 再然后,就是小姑娘軟糯的嗓音:“這個,我好像能治……” 聽到這話的剎那,仿佛心臟被攫住,呼吸停滯,就連向來靈敏的雙耳都突然有了瞬間的失聰…… 所以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剛說出那句話,玉聽風便十分后悔地捂住了嘴巴。 第十二章 就算是在看不到的情況下也能穩穩地為客人斟上一杯酒的手此時抖得不成樣子,將手邊的酒壺酒杯碰的嘩啦響,仿佛下一刻就要東倒西歪地散落一桌。 玉聽風見狀連忙伸手想要將杯子瓶子扶正,卻不料手指剛觸及酒壺,便冷不丁被一只手握住手腕——那只手明明是蒼白而又細弱,卻帶著出人意料的強勁力道,玉聽風使出半成力竟然沒掙脫。 再抬頭,只見對方毫無焦距的雙眸里閃動著極為耀眼的光芒,狀似癲魔。 玉聽風不由有些畏懼地往后退了一步,嬌小的身子也不由抖了抖……站在她肩頭的檀書見狀,也立刻炸開了毛,尖叫一聲就往原隨云的臉上跳過去。 原隨云微微偏頭躲開。 與此同時,西門吹雪也意識到不對,拇指微動,“嚓”地一聲細響,長劍已是半出了鞘,殺氣凜冽,雪白的袍角無風自揚。 原隨云這才如夢方醒,手上的力道略松。 玉聽風立刻把手腕從他手里抽出來,然后一把撈起蹦到桌子上,仍炸著毛對原隨云齜牙咧嘴的檀書,往后退了好幾步。 “抱、咳……抱歉?!痹S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是在下太過激動了——玉姑娘……不,玉小神醫說的是真的嗎?在下這雙眼睛,當真能治好?當年、當年可是平神醫親口斷定在下這雙眼睛再無重見光明的可能,玉小神醫您、您真的有把握、有把握……” 玉聽風歪頭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的神志真的變得平和了幾分之后,才抿了抿唇,輕聲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原隨云急切地問道,腳下不自覺又往玉聽風的方向走了兩步。 玉聽風只能再往后退,保持雙方之間留有一段安全距離:“你的眼睛已經徹底壞死了,要想治好的話,需要、需要……” 原隨云道:“需要什么玉小神醫盡管開口,無爭山莊威震江湖數百年,底蘊深厚,任是什么天材地寶,都能取來?!?/br> 玉聽風咬了咬下唇,艱難開口:“需要一對活人的雙眼?!?/br> 正事不關己地坐在一旁的西門吹雪突然目光如電地掃了過來,雙唇驀地抿緊。 原隨云聞言也怔住了。他握緊了雙拳,將臉偏向兩個仆人侍立的方向。 一雙眼睛明明沒有任何光彩,甚至連焦距都沒有,可是兩個仆人還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雙膝有些控制不住地一軟,兩人齊齊跪下,牙齒打著顫,卻仍舊硬著頭皮完整地說出了一句話:“若、若是能治好少爺,我們二人、我們二人的眼睛可供姑娘使用?!?/br> 玉聽風看了他們一眼,卻搖了搖頭。 原隨云急道:“怎么了?可是他們年紀太大?莊里還有……” 玉聽風完全沒料到原隨云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不由抓緊了懷里檀書的毛皮,輕聲道:“跟年紀沒關系——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為原少爺貢獻眼睛的,我要先驗驗血,查查融合度?!?/br> “那——”原隨云正要說什么,便聽玉聽風道:“原少爺,我曾在師門立下重誓,‘若有疾厄來求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一心赴救’,所以原公子的病我不會坐視不理??晌乙膊粫榱私o原公子治眼睛,而罔顧他人意愿,強行取走雙眼——這話您明白嗎?” “在下明白?!痹S云緩緩垂下雙眸,遮住了其中的深沉晦暗。 ——不過是些粗鄙低賤的下人罷了,有什么意愿可談!若能為少爺我治好眼鏡,一輩子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不知是多大的福分呢。 * 眼睛復明有望,原隨云立刻顧不得跟玉聽風多寒暄。 他吩咐一旁的仆人好好招待著兩位貴客,便行色匆匆地走出了湖心亭。 玉聽風站在亭口看著他與常人無異的背影,一陣難掩的失望涌上心頭。 其實她心里很理解原隨云這種迫切的心情。她還小的時候,萬花谷曾經搞過一次活動,為了讓他們這些杏林弟子們能夠更好地理解病人的心情,而讓他們扮成各種殘疾人生活一旬。她就曾經扮演過盲人,一塊黑巾將光明盡數遮蔽,什么都看不到,身體的行動上不方便倒是其次,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對未知的恐懼,那段時間她幾乎檀書不離手,只有溫熱柔軟的皮毛方才能夠略微安撫她一二。那是她過得最艱難的十天,每一天日升都在期盼著日落,渴望著能夠盡早結束這一切。 原隨云此時的心情就像那時的她吧……不,比那時的她還要急切,畢竟她知道只要到了時間,就一定可以見到光明,而原隨云卻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 只是……想起方才原隨云說起讓他人為他提供眼睛時那隨意的語氣,玉聽風盡管理解他,心里仍然很不舒服——失明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經歷過之后一直期望著天下再也沒有盲人,可原隨云卻隨隨便便地就要其他人代替他投身黑暗…… 這時卻聽西門吹雪疑惑道:“你為何嘆氣?” 玉聽風看了一眼那兩人原府下人,挪到西門吹雪旁邊坐下,鼓著臉頰小聲道:“不想給原公子治眼睛?!?/br> “那便不治?!蔽鏖T吹雪淡淡道。 玉聽風瞪大眼睛:“那怎么可以?” 西門吹雪的目光垂下來,正巧落在檀書甩來甩去地大尾巴上,便順手掐了一把,在胖胖不滿的“吱吱”聲里道:“你是大夫,你說了算。你愿意治就治,不愿意我們便走,他們攔不住?!?/br> “沒有啦,我挺想給他治好的?!庇衤狅L安撫地給檀書揉了揉尾巴,然后在心里補充了一句——只要原公子能找到心甘情愿為他獻出眼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