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花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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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的夜風雨琳瑯,晚風陣陣,將廊道上用于避雨的竹簾吹得嘩嘩響動。 “世人都以為,是我冷落了你,”陌子歸停下腳步,扶住身側的廊柱道:“可他們不知道,其實是你冷落了我?!?/br> “你喝醉了,”步然說。 陌子歸笑,“也許是吧?!?/br> 他轉過身去,微醺的腳步蹣跚。一只微涼的手卻握住了他的,他回頭,見步然扶住他道:“我送你回去?!?/br> 從圣壇到恭華殿的路不長,兩人走得寂靜無聲。天帝離場之后,宴典的賓客皆已散去,只剩下忽明忽暗的燭火從天帝寢宮的軒窗里鋪落。 新納的側妃已經等在里面了。 陌子歸確實酒量不好,方才在宴典上又亂喝一氣,現在酒勁上來,自己走路都有些困難。步然原本只想將他送到恭華殿門口,但是看現在這樣的情況,她只能把他送去寢宮。 守在寢宮之外許久的祭司看見兩人過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納妃之夜,要是找不到男主,這要他怎么交差。 他慌忙從步然手中接過偏偏倒倒的陌子歸,扶著他要往寢宮之內行去。 步然這才發現,恭華殿的屋檐下都掛上了喜慶的紅色宮燈,將周圍的夜都照得通紅通紅的。在她的記憶里,似乎不記得這一向肅穆的恭華殿,還有如此喧鬧的時刻。 心里那股被隱藏了好久的滋味,霎時翻涌而上。 她扶住陌子歸的手緊了緊,“大人,”步然緩緩轉頭看向祭司,正色道:“君上喝醉了,今夜怕是無法合宮。新妃才入涿鹿,不了解君上的習慣,怕是會伺候不周,今夜就由本宮代勞吧?!?/br> “這……”祭司一怔,卻見一向溫婉的天后此刻眼神決然,再看看半靠在天后身上的天帝,確實就差不省人事的樣子。 既然問不到天帝的意見,自然只能聽從天后的了…… “是,”他恭敬地行禮,“那就,勞煩娘娘了?!?/br> 陌子歸沒有用他的寢屋做合宮的婚房,而是選了偏殿的一間。仙娥便將步然引去了他慣用的那間。 這是步然第一次進到陌子歸的寢殿,因為之前每次都是他去璇吾宮。如今親眼見了他的寢宮才知道,陌子歸的清冷疏寡確實是從他所用的物件和陳設上就能看出來的。 偌大的寢宮里空蕩地只能用燭火來裝滿,僅有的擺設就是幾處梨花木書架和幾個小柜,也放的都是書本和典籍。步然嫁入涿鹿之前倒是聽說過一些關于陌子歸的傳言,文武雙全,書畫雙絕。 不知為何,想到這里,她的臉頰突然不自覺地燒起來——這樣一個謙謙君子樣的陌子歸,到了床上卻能化作一頭兇獸。這件事,大概叁界之中,也只有她知道。 屋內梳洗打理的仙娥都陸續退了出去,夜總算是靜下來。 步然行過去,陌子歸在床榻上睡得安穩,淺淺的呼吸,流暢均勻——果然是喝多了。 這人在納妃之夜這么猛灌自己,是一早就打定主意不想行合宮之禮的嗎? 這個念頭初現的瞬間,步然的心里又是猛然一悸。方才在門口看見喜燈的那股酸不見了,她俯身去替陌子歸掖好了被子。 睡著的人渾然不知,朝著步然翻了個身,帶出玉枕之下的一塊白色錦布。一朵漸變橙紅的小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花本是柔美的形態,卻被這火焰的顏色渲染得多了幾分磅礴。 只是這紅…… 步然仔細端詳了一陣,“天,天吶!” 她不禁失聲,沒好氣地轉身看了身后睡熟的男人一眼,真想一腳把這變態踹下床去! 這朵花竟然是陌子歸用她的處子血畫成的! 而這花的形態,又是炎族的族花。 這讓人發現了還得了…… 她還要不要臉了。 步然越想越氣急,將那張錦布拽在手里,行到不遠處的梳洗案前,抬手就想燒了它,然而目光卻被案臺上的幾只細筆和花油搶去了。 花油之下放了好幾張被涂畫得錦布,那布上,是不同顏色,不同形態的各色花鈿。 原來,這個悶sao的男人早就在暗自創作練習不同的花鈿畫法,那還真是難為了他今日能忍住,放過了這個難得一遇的實戰機會。 步然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想不到這嗜血好殺的暴君,也有這么幼稚的一面。 燭火之上的那只手軟了下去,步然將那張帶著她落紅的錦布拽在手里,行回床榻前,將它塞回了陌子歸的玉枕之下。 這次先算了,反正天帝的床榻除了他自己,也沒人會去,應該不會被發現。 室內的燭火燃盡,周圍黑了下去。窗欞上的那朵纖月灑下柔和的光,陌子歸睡得安穩,不知世事。 一只大手不安分地探出錦被,在月光下投下雙影。整齊干凈的指甲,分明的骨節,微微卷曲的修長手指。 鬼使神差的,步然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還是很溫暖,一直都是。 她翻身側躺在他身邊,面對著他,陌子歸的氣息就柔柔地撲打在她的面上。也許是他的呼吸里也帶了酒香,步然覺得自己怕是醉了,在他身邊睡過去。 * 陌子歸難得久睡不起,次日他醒過來的時候已近午時。天帝納妃,朝堂休朝叁日,倒也是沒什么好擔心。只是他醒來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睡到了主殿的寢宮,身邊也不見新妃,記得昨夜見的最后一個人,是步然,她說要扶他去恭華殿…… 所以……這女人是吃醋了?才會把他丟在沒有新妃的寢宮? 雖然一連串的問號,可陌子歸卻覺得心情莫名好起來。 “君上你醒了?!?/br> 進來的是后荼,陌子歸記得昨日在圣壇交代了他處理好阿半的事。 “嗯,”他應了一句,起身問道:“說了些什么?” “這……”后荼一臉為難,覺得自家君上是不是忘了他昨日親口吩咐的話,說那是天后的人,不許用刑。在這種情況下,這人居然還有臉問他都問了些什么東西出來…… “沒用?!蹦白託w給了后荼一個白眼。 后荼:“……” “看來赤煥是有心要反,”陌子歸披上外袍,說得云淡風輕,“能把天后也牽扯進來,想必和步言也脫不了干系?!?/br> “赤煥定會顧及天后和小皇子的安危,若沒有帶他們安全離開,恐怕也不會輕易宣戰?!?/br> 陌子歸手上一頓,話鋒一轉問道:“總管那邊問出什么了?” 昨夜圣壇被圍的那么及時,那么巧合,若不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怕是沒有人會相信。 “他說確實是接到有人的匿名線報,說是圣壇有異,能助他立功。但……”后荼嘆氣,“他也不知道是誰人提供了線報?!?/br> 陌子歸冷哼一聲,“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線報也敢這么興師動眾,怪不得當了別人的棋子。這么蠢的人留著干什么,革職流放吧?!?/br> “是?!?/br> “天后呢?”陌子歸的眼風掃過銅鏡前那一沓畫著各色花鈿的錦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后荼摸摸腦袋,“這……屬下怎么會知道?!?/br> 又是一個白眼,陌子歸整了整衣袍,一邊走一邊道:“去璇吾宮?!?/br> “娘娘不在璇吾宮,”后荼道,“臣下剛從那邊過來?!?/br> “不在……璇吾宮?”陌子歸猛然覺得心頭一空,五臟六腑都像沒了著落。 昨夜那阿半在圣壇約見她,一定是給了她什么消息,極有可能是關于步言的消息??墒轻u醬還在涿鹿,步然絕不可能自己離開。 “不對,”他道,聲音是顫抖的。 他轉身看著后荼,赤紅的雙眼就像要噴出火來,幾乎是嘶吼著道:“快去問問阿半步然有可能去哪里,她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