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鈞侯[重生]_分節閱讀_144
“怎么?那邵崇猶還是什么殺不得的人了?”對方冷嗤一聲。 蕭放終于按捺不住,沉著臉道:“陛下,邵崇猶此人罪孽深重,十惡不赦,既為刺客,人證物證聚在,當時就應處死,今日不可再次放過!” 林熠不看其他人,徑自上前,在御階下深深一揖:“陛下恕罪,臣林熠,萬不敢委屈我燕國皇室血脈,更不敢輕易論斷,事關國祚,日夜心中忐忑,宿寐不安,直至一切調查清楚,方敢稟于陛下?!?/br> 林熠倒是挺氣定神閑的,并不像宿寐不安的樣子,可“皇室血脈”四字一出口,殿內瞬間寂靜,呼吸聲都可聞,而后轟然炸開了鍋。 蕭放難以置信,林熠竟真的就這么說出了口,他極度克制下才只朝前邁了半步,擰著眉頭沉怒開口:“侯爺在說什么胡話!” 永光帝幾乎懷疑今日耳朵出了問題,怎么頻頻覺得自己聽錯了,可看底下眾人反應,又絕不是聽錯了。 “烈鈞侯,你說什么?” 林熠站在大殿中央,玉階之下,背脊挺拔而堅定,字字擲地有聲:“臣斗膽稟奏——邵崇猶出身灜安邵氏,本為我大燕皇室血脈,后被jian人施計調換身份,偷梁換柱、暗渡陳倉,致使鳳子龍孫流落在外,大錯鑄成多年,如今該當撥亂世、反諸正,還請陛下明斷!” 百官被他一席話震得瞪大了眼,眾人臉色精彩紛呈,又是片刻寂靜,緊接著奉天殿的屋頂都要被掀開了—— “荒謬!” “偷梁換柱?偷的是誰,換的又是誰!” “侯爺,你這是瘋了么!” “都閉嘴!” 永光帝靠在御座上,五指攥著扶手發白,深深呼吸幾下,一掌砸在御案上,硯臺被震得濺出幾滴墨來:“林熠,給寡人把話說清楚!” 滿殿風雨欲來,怒火、質疑、蠢蠢欲動的欲加之罪,眾人千回百轉的心思度測,詭譎波濤幾乎顯得林熠瘦削背影十分單薄,立于雕梁畫棟的高大殿中央,如一株孤松在暴風雨中。 原本林熠不打算讓蕭桓摻進這事,來之前還說過,讓他置身事外即可。但蕭桓見永光帝暴怒,不由微微蹙眉。 蕭桓上前站在林熠身旁,高大身影無形間擋住諸多投向林熠的不善目光。 他淡然開口道:“原本也與侯爺無關,不如即刻喚人入宮對質?!?/br> 第89章 血緣 “陛下, 臣請傳邵崇猶入宮,另有一名老婦,乃此事證人, 亦在金陵城中, 當一并傳召?!绷朱谝欢Y道。 天威駭人,沉默凝視許久, 御座高高在上,永光帝的表情看不甚清晰, 似是半遮蔽在陰影中的主宰者, 目光掃過太子、蕭放, 又經過蕭桓身上。 他一擺手:“盧俅,去辦?!?/br> 永光帝聲音有些發沉,像是蘊足怒意, 因而平靜到了極致,他看向林熠:“說?!?/br> 座下諸臣鴉雀無聲。 林熠道:“不到一年前,傳聞灜安有一戶邵姓人家,被邵崇猶屠了滿門。邵家男主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去世, 邵家夫人便是邵崇猶名義上的娘。這位邵夫人,原本姓徐,出身江南氏族——徽州徐氏旁支一系?!?/br> 徽州徐氏, 乃江南十大世家之一,族中世代人才入仕,封侯拜相者無數,聲望卓然。 旁的不說, 如今燕國后宮地位最高的洛貴妃,便出身徐氏。 洛貴妃正是蕭放母妃,聽及此,殿內眾人自然而然想到他,目光不由得看向景陽王蕭放。 蕭放面無表情,坦然立在原處,冷冷看著林熠背影,絲毫沒有慌亂之意,眾人又一時摸不透了。 林熠又道:“邵夫人出嫁之前,在娘家徐氏有個要好的同族meimei,但那meimei出身徐氏嫡系,容德兼備,因而入宮被選為妃,常伴陛下左右?!?/br> “洛貴妃……”眾人一陣嘩然,又倏然收聲,不敢妄議。 永光帝渾身幾乎散發著寒氣,喃喃道:“卿榕……” 徐卿榕,正是洛貴妃本名。 宮外,淮水邊的繁華三千,絲弦酒肆無數。 邵崇猶離開四下里紙醉金迷的小樓,腰間佩著萬仞劍,聶焉驪執杯倚在包廂圍欄旁望下去,目送他在煙雨中獨自穿過街巷。 他逆著朦朧水霧中的人群,一直到皇宮外,恰遇見奉命出來的獷驍衛使,對方一眼辨出邵崇猶,正是前陣子云都寺束手就縛的江湖殺手,頂尖劍客。 “繳劍,隨我們入宮?!?/br> 獷驍衛使知他功夫高超,亦知此人從前殺人不眨眼的傳聞,硬著頭皮圍上來。 奉天殿內短暫的一陣低語,林熠無視眾人震驚,繼續講起舊事。 “邵夫人遠嫁灜安,原本與貴為嬪妃的meimei再難有什么交集,但巧在,二人幾乎同時懷了身孕。當年貴妃娘娘懷著龍嗣時,身心都不大暢快,曾邀邵夫人來金陵,既能時常入宮作伴,也好由金陵城的大夫和名貴藥材調養身子,可謂有福同享,姐妹情深?!?/br> “當年邵夫人和貴妃娘娘雙雙誕下男嬰,產后休養好,邵夫人離開金陵回到灜安,機緣巧合,又都有了孩子,姐妹二人漸漸也就沒緣由再聚,幾乎不再聯絡?!?/br> 永光帝似乎預感到他要說什么,眉頭擰得溝壑深懸,百官紛紛不知作何是好,此時反而不敢去看蕭放,皇族舊事的熱鬧可不是好看的,一個不小心惹得圣怒,便會招致大禍。 景陽王蕭放在朝經營多年,蕭放一黨的臣子得了他的暗示,雖心有蹊蹺,仍是紛紛出言斥責林熠,誓要攔住他滿口大逆不道的話。 蕭放在旁垂手而立,心里如何波濤洶涌,臉上不能顯露一分,他不動聲色間朝著大殿邊角一名不起眼的小內侍做了個手勢,小內侍悄無聲息溜出了亂成一鍋粥的奉天殿。 永光帝驚怒交加,奉天殿里靜得如死水一般:“烈鈞侯,此事若有誤,你該知道自己是什么罪!” 林熠淡淡道:“自是欺君罔上、妖言惑眾的死罪??稍撍赖谋夭皇俏?,而是二十六年前因一己私心擅動妄念的灜安邵氏?!?/br> 林熠有些慶幸洛貴妃今日沒有直接回宮 ,而是恰好去了云都寺,否則他也不知該怎么面對洛貴妃。 “貴妃娘娘一片丹心卻信錯了人,邵夫人心懷邪念,當年二人生產之后,她便借著貴妃娘娘的信任,又趁貴妃娘娘產后體虛沒防備,著人將皇子與自己的兒子調換,把龍嗣帶回灜安,而將自己的親生骨rou留在金陵——大錯鑄成,一錯便是二十六年?!?/br> 滿室寂靜,一道天光照進大殿,萬千塵埃無聲漂浮。 永光帝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心里冰涼一片,看著林熠,不知是怒還是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