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鈞侯[重生]_分節閱讀_123
“別試了,他們明天就會把我放出去?!鄙鄢绐q已經習慣,他滿不在乎地低頭看看腿上一道深深的傷口。 “為什么關著你?”小姑娘確實打不開那鎖,于是又跳上柴垛,她白皙精致的小臉背著光,在柴房唯一的光源處努力試圖看清邵崇猶,“你受傷了,好多血?!?/br> “他們討厭我?!鄙鄢绐q把傷了的腿收一收,可又想起自己眼角嘴角也有烏青,哪里藏得住,于是干脆不藏了,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不會死的?!?/br> “我也被關著——被關在你們家,他們不讓我出去,但是沒有打我?!毙」媚锵肓讼?,從懷里拿出幾顆糖,“你吃糖吧,吃了就不疼了?!?/br> 邵崇猶接住她拋來的糖果,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一顆放進嘴里,他抬頭看那小姑娘,感到陌生、新鮮,又有一點愉快。 邵家沒人喜歡他,沒人對他好,上到邵夫人,下到仆從,誰都能對他呼來喝去,誰不痛快了都能打他幾下、踹他幾腳。 這個小姑娘很干凈,很漂亮,看起來和她的糖果一樣甜。 像是那扇小窗透進的晨光,拂進來的風。 “你叫什么?”邵崇猶問。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小扇子一般的睫毛,笑著道:“莫離,出門在外,我就叫莫離?!?/br> 她是第一個這樣對他的人,沒有看不起,接近他不是為了欺負他,而是平常友好地跟他說話。 小姑娘偷偷去廚房取了水和點心給他,扒在小窗上,問了很多問題,他一一耐心地回答。 兩個失去自由的小孩兒在破舊柴房的窗戶內外,卻像最自由的兩只小鳥。 好景轉瞬,傍晚,小姑娘被家丁找到。 “我明天還來找你?!毙∧x機靈無比,聽到來人的腳步,悄悄告訴邵崇猶。 “你……”邵崇猶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別擔心,這個給你,我娘說保平安的?!毙」媚锇岩粔K玉佩匆匆拋給他。 但邵崇猶再沒見過小莫離。 第二天,如邵崇猶所料,家仆一如既往把挨打又關了一天一夜的邵崇猶放出來。 他腿上的傷很疼,腳步有些一瘸一拐,但脊背直挺,默默在邵府找了一圈,卻根本沒見到那小姑娘。 “嘖嘖,真是不巧,本來夫人剛好把那小女孩兒收養過來,誰知人家里背景不簡單,反倒成了燙手的山芋?!币粋€粗使婆子直嘆。 “這下只能趕緊處理掉,不然來日被查出來,她家里人不得尋仇?”旁邊的小廝嘿嘿一笑。 原來邵夫人發現那小女孩家里不簡單,擔心自己欺騙人家,東窗事發后被懲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女孩轉手賣了,就算人家再找上門來,只說不知道就是,無論如何跟邵府撇清關系。 邵崇猶心里一寒,盯著那兩人不動,小廝轉頭見了這位少爺,歪著嘴譏笑道:“呦,少爺這是聽得入神了?” “你們說的小女孩,她在哪?”邵崇猶握緊了拳頭。 粗使婆子呸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泥菩薩過河,還惦記別人呢,那小丫頭早就被領走了,賣到哪就不好說啦?!?/br> 小廝和婆子一陣笑,邵崇猶臉色發白,拖著傷腿一路追出去,邵府后門的老乞丐見了他,悶聲問他做什么去。 邵崇猶問:“府里新來的一個小姑娘,大概這么高”他在自己肩膀和耳朵間比了比,“你見過她嗎?” 邵崇猶平日里挨打又挨餓,地位不如仆人,只能從后門走,時常給老乞丐分半個饅頭,老乞丐嘴里囫圇不清,費勁講:“賣了,人牙子來過,帶走了?!?/br> “賣……賣到哪里?”邵崇猶覺得渾身冰涼,這比他每次將要挨打時還可怖。 “找不到的?!崩掀蜇u搖頭,“人牙子辦事都絕的很,沒有后路?!?/br> 他聽說過,人牙子把人當畜生一樣倒賣到千里之外,男人當奴隸,女人進了青樓,又或者成了哪家小妾丫鬟,不聽話的就打斷腿、割掉舌頭,這輩子過得凄慘,沒人會幫他們,也再不能回家。 邵崇猶無法想象,小莫離若是被打罵、被欺侮該怎么辦。 他大步跑到巷口,可到了巷口外,他看著滿大街來往的人和車馬,茫然無措。 這世間太大了,他還不及邵府大門上的獸首門環高,能去哪里找呢? 還不等他去打聽,府里嬤嬤已經惡狠狠地追出來,扯著他胳膊把他拖回去:“少爺翅膀硬了,家里的事不該你打聽也打聽,還跑到外面打聽,不知會給夫人招來禍患么?” 邵崇猶身上被毒打的傷還沒好,奮力掙扎踢打著被拖到邵夫人面前。 邵夫人理了理綴滿金玉珠釵的鬢發,厭惡地瞥了他一眼,不悅道:“你是發什么瘋,以為自己是誰?胡亂打聽,早晚把你的嘴縫起來?!?/br> 邵崇猶被摁著跪在地上,冷冷抬眼瞪著自己這位母親:“為什么要賣掉她?為什么不讓她回家?” 邵夫人沒想到一貫沉默忍受的小男孩會出言頂嘴,眉頭一下子立起來,原本姿色不錯的臉頓時刻薄無比:“賣掉怎么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大少爺,不看看你那下賤樣子!” 邵崇猶從來都不明白,邵夫人對他種種惡語羞辱,豈不是把自己這個當母親的也羞辱進去,可她根本就不把邵崇猶當成自己的骨rou一般。 邵家大可以把小女孩送回去,謊稱是他們四處幫忙打聽找到的也好??缮鄯蛉藧憾竞輿Q,認定世上的人與她一般人品,生怕對方看出自己藏下人家的姑娘,更怕對方家大勢大前來報復,于是一條路走到黑,直接把小女孩“處理”掉,以絕后患。 邵崇猶又挨了一頓打,渾身是血,幾乎死在柴房里。 他看著小窗戶外夜晚的星星,心里焦灼痛楚,不知小莫離此刻怎么樣了,他不敢想,也根本無從想象。 這次,邵崇猶被放出柴房之后,拿了一把邵夫人箱篋內的碎銀,抓起一件單薄破舊的外衫便果斷逃離了邵府。 風餐露宿,他晚上睡在城外破廟,白天混在乞丐中,四處躲避尋找自己的邵家家丁,在城中打聽許久。 從前沒想過離開邵府,因為他年紀太小,從記事起就過著連后院棚里牲畜都不如的日子,挨打挨罵,一身天生的倔強傲骨沒有塌,卻也想不到自己能夠離開這個地方。 許是他野草一般的生命力旺盛,渾身的傷沒有要他的命,小乞丐的日子終究不好過。 他試著報官,可邵家在當地頗有勢力,官府哪里會為這么一個小孩子把事情鬧大。 他想聯系那小女孩家里人,可那家人仿佛人間蒸發,沒人知道他們的背景,找尋小女孩未果就消失了。 他最終打聽到一絲線索,但時隔太久,找去的時候,人牙子已經全無蹤跡。 邵崇猶一無所有,攥著那塊小姑娘送給他的驪山玉,覺得這世界上只有他還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