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傾心_分節閱讀_8
“說起來,前幾日蕭大人與羅舉人在騰驤閣內相談甚歡,不知所聊何事?”方昊突然出聲,盯著顧獻。 “不過是幾句寒暄罷了?!鳖櫕I回道,語氣依舊冰冷。 “哦?我看你們舉止親密,實在不像只說過兩句話的關系?!?/br> “當時我也在場,蕭大人可曾有印象?”沈笛皮笑rou不笑,說道。 “那日下官也在院內,見蕭大人與羅舉人同行,以為他們熟識已久?!?/br> “學生也可以為證!” “學生也……” 又有幾人應聲符合沈笛。顧獻望去,全是沒見過的生面孔。 眼下這般處境,讓顧獻多少想明白了。這些人可以臉不紅心不跳明目張膽說瞎話,分明就是沆瀣一氣,有意陷自己于不利。正思考該如何應對,就見人群中讓出一條通道,通道那頭一頂轎子剛剛落地。 步出輦轎的正是當朝丞相魏紀坤。方昊等人立刻躬身上前迎接。 “此次會試,皇上頗為重視,特讓我來視察情況?!蔽杭o坤目光掃視一圈,在顧獻身上停留片刻,便看向方昊,“考場重地如此喧嘩,是何故?” “回稟丞相,這羅沁衣內夾藏作弊紙條,被當場搜出,不想那竟是蕭成譽蕭大人之物?!狈疥谎院喴赓W,隨即呈上字條。 魏紀坤只督了一眼,道:“其中內容恐怕還得請王大人過目?!?/br> 突如其來的點名令等候在旁的翰林院學士王明遷驚得一個激靈。他顫顫巍巍接過字條,匆匆掃過,閃過一抹不可置信,又細細看了遍,才道:“這……這不是三年前會試題目的作答嗎???” 三年前,即承宣五年,正是蕭成譽進士及第、入朝為官的時候。 四周傳來私語聲。 “王大人,此事事關重大,你可要看好再說?!?/br> “這題目是老臣親自擬定,決計不會有錯?!?/br> 魏紀坤又道:“翰林院可還存有當年參試考生的答卷?” “有,有,自然是有!丞相大人稍后,老臣這就吩咐人去取來?!?/br> 不多時,兩箱存放答卷的木箱被人抬出,王明遷親自撕開封條翻看。 翻了十卷有余,未見異常。又拿起一卷,王明遷臉色倏地沉了下來。他執起字條再三比對,最終暗暗搖頭,將手上的卷子呈與魏紀坤。 魏紀坤并未接過答卷,只消一眼,便不再看。從顧獻的角度,隱約可見那拆了封的卷頭用蒼勁的力道書寫了“蕭成譽”三個字。再看卷中內容,竟與那紙條所載并無二致。 王明遷遂將答卷遞給方昊。見方昊接了去,魏紀坤道:“方大人,證據在此,該當何判?” 方昊躬身應答:“大人,微臣身為御史臺侍御史,行監察之職,舉劾非法乃是職責所在??瓶籍斨嗅咚轿璞资菤v朝歷代皆不能容忍之惡行,這小小一張紙條看則輕,實乃欺君滅祖的惡劣行徑。按我大淵律例,即使免其死罪,也活罪難逃?!?/br> 魏紀坤微微頷首,似乎頗為滿意,繼而轉向顧獻:“蕭大人,人證物證俱在,你可還有話說?” 一直沉默在旁的顧獻跨前一步,眉宇間并無情緒:“丞相大人,此事尚有許多蹊蹺之處。下官方才已經說了,這件衣服乃是我心愛之物,卻早在幾天前不翼而飛,現在怎能憑一人言一紙書就定了下官的罪?況且……”目光一轉,看向方昊,“若是有人誠心要降罪于我,又有什么證據是拿不出的?” “你——!”聽出顧獻意有所指,方昊肚里的火氣似要噴出一般,卻被魏紀坤一記眼色澆滅了去。 “大人且慢?!遍_口的是王明遷,只見他已沒了早先的慌亂,神色恢復往常,聲音沉穩有力,“此案不僅事關科舉公正,還牽扯到蕭大人,馬虎不得。老臣以為應立即稟報皇上,再做定奪?!?/br> 要知道當今圣上對蕭成譽重視有加,若為此驚動了梁靖生,對方昊的計劃而言有害無利。正當他暗罵王明遷這迂腐東西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聲高喝打斷了他的思緒,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皇上駕到——” 梁靖生快步穿過跪拜人群,眉頭緊鎖。他身后跟著一位年輕公子,顧獻抬頭,對上的竟是莫然那張爽朗笑臉。 梁靖生在玉清閣正中的主位坐下,環視堂下眾人,道:“王學士,朕聽聞今日會試巡查發現了徇私舞弊者,當真有此事?” 王明遷恭敬地行了一禮,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 梁靖生聽完,眉頭越皺越緊,微微轉頭看向身旁高公公,高公公立刻高聲道:“請王大人將那紙條和卷子呈上來?!?/br> 接過王明遷手中之物,梁靖生仔細對比起來。單就內容來看,相似度近乎百分之百,可字跡太小,無法辨別是否為同一人所書。 梁靖生仍在思考,方昊已上前一步,道:“陛下,蕭大人犯下舞弊重罪,本應恕無可恕,但念其本意是為贈衣濟貧,一表善心,當可從輕處理?!?/br> “方大人,事情尚未蓋棺定論,先莫急著為下官治罪?!鳖櫕I也步上前,朝梁靖生行了一禮,面色沉靜,“陛下,關于此案,臣有幾點不明,不知當講與否?” “說吧?!绷壕干忠粨]。 “當所有的巧合直指同一件事,那么這件事的發生必然有其原因,不是有人幫你,就是有人害你?!鳖櫕I頓了頓,繼續道,“會試前,臣碰巧結識了羅舉人;驗身時,巡考碰巧從羅舉人的衣服中發現紙條,而那件外袍恰巧就是臣失蹤的一件;紙條中的內容,碰巧又與臣當年參加會試時所答文章一模一樣。以臣對春季會試的認識,能夠從萬千卷文中摸清題路,提前準備好唯一答案,恐怕連翰林院的各位大人也難以猜得如此準確吧?到底是世上真有如此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顧獻神色淡然,似乎所說之事與自己并無關系。 “成譽兄說的不錯?!痹谝慌杂^察局勢的莫然此時開了口,“春季會試的試題通常會草擬十份不同樣卷,皆出自翰林院不同人之手,會試當日由學士大人在監察使的監督下當場抽選分發。想要猜的一字不差,難度可想而知?!?/br> 顧獻點頭,繼續說道:“況且紙條上的墨跡尚新,若真是兩年前書寫,現下應當掉了成色才對?!?/br> “這么說來,字條不僅沒被處理掉,反而保存完好,難不成這外袍只穿了一次便被藏起來,還是說穿了三年一次也沒清洗過?”說罷,莫然嗤笑一聲,睨著方昊。方昊的臉登時一片煞白。 “咦?”似乎是發現了什么,莫然指了指高公公手里捧的外袍,“陛下,臣能否仔細瞧瞧這袍子?” 梁靖生眼神示意高公公,高公公便將外袍遞了上去。 “愛卿可是有何發現?” “回陛下,這件外裳是去年臨初春時臣陪著蕭大人到洛都常慶坊置辦的,布料和云紋式樣皆為去年流行款式?!闭f罷,莫然上手摸了摸,神色十分肯定,“若是有疑,可找那的掌柜前來指認,在他們店定制都得留下字據,想必也可作為證據,證明成譽兄的清白?!?/br> 顧獻仍佇立一旁,眼眸平靜如水,并不言語。 梁靖生對這二人一唱一和對簿公堂的場面已是習以為常,倒是驚訝于蕭成譽的表現,這原本口無遮攔、渾身是刺的人竟能從容應對他人的誣告與指責,頗有些意料之外。 三言兩語間,情勢便來了個大逆轉。方昊心底一慌,急忙看向魏紀坤,見他神色淡定,似乎不打算開口。 盡管不甘,如今也只能順勢而下。方昊緊了緊袖里的拳頭,拱手一禮:“陛下,眼下事情已水落石出,這羅沁為己害人,實在可怖,還請圣上按律處置!” 梁靖生淡漠的眸子掃了過來,方昊只覺一桶冷水將自己由頭到腳淋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