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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遲來了快二十年的畫報。 “將軍?!?/br> 阿瑟蘭發現安德魯將軍慢慢低下頭,雙手捂著臉,伴隨著起伏不定的胸膛,哽咽聲悶在喉嚨里,壓抑得狠了,手掌也輕輕顫抖著。 阿瑟蘭臉色微變,詫異極了。 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直到那根煙抽完,安德魯將軍靠在了椅子上。 他和過去一樣,威嚴冷靜,煙藍色的眼睛卻像溢滿水的湖泊,不再那么銳利。 “別找了,埃文回家了?!?/br> 他只開口說了這么一句。 安德魯以為阿瑟蘭不會再問,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心性沉穩,意志堅定,確定目標之后,一定會撐到底,和他年輕的時候很像。 何況軍雌本性,情愛總是放在最后考慮。 阿瑟蘭想成為指揮官,那是他的目標,安德魯認為這點不會變。 那么他怎么會關心一個離開的雄蟲? 但阿瑟蘭問了,口吻不那么確定:“回家了?” 安德魯嘲笑的點了點頭,也不能說是家,或許更像是墳?;蛘邞饒?。 他以為這個話題打住了,但他的部下點了點頭,繼續問:“將軍,您能告訴我地址嗎?我想去找他?!?/br> 安德魯笑了一聲,笑容很淡,幾不可見,或者比起笑容更像是冷嘲。 煙藍色的眼睛里翻涌著阿瑟蘭看不懂的情緒,埋藏得很深。 “他不會回來了,阿瑟蘭,身處風暴,無蟲幸免?!?/br> 阿瑟蘭反應了一會,霜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無數細節在腦海里拼湊成完整的前因后果。 雄蟲超乎常人的精神力。 不識字,但會寫會說晦澀的古蟲語。 第一次見面,穿的是古舊的長袍。 他沒有看過電影,沒有用過牙膏,無論做什么,都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雄蟲小聲說:“我很強的,不會輸?!?/br> 他認真道:“少將,我就是冕下?!?/br> 答案并沒有那么難猜,埃文不會撒謊,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坦白過自己的身份,只是阿瑟蘭從未相信。 某種巨大的荒謬感淹沒了心里的酸澀。 他忽然覺得過去的十多天根本不是現實,而是一個離奇的夢。 冕下。 風暴之眼。 一個十九歲。 剛剛度過二次發育的雄蟲? 怎么會。 安德魯將軍看著阿瑟蘭,他的眼睛很冷,也很軟弱,似乎透過阿瑟蘭在看什么。 他等待著阿瑟蘭的反應,或許會沉默,或許會有一些難過,但總歸會振作起來。 因為安德魯相信阿瑟蘭知道,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老來時可以吹噓的傳奇經歷而已。 過往種種構筑了蟲生軌跡,但無論如何。 阿瑟蘭都會和他一樣,堅定不移的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感情并不能滯留軍雌的腳步,它永遠只占有心里的一小部分。 帝國,人民,肩上沉甸甸的將星。 責任,理想,軍雌的天職。 哪一樣不比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更偉大,甚至不需要挑選。 安德魯將軍幾乎可以預見這一切。 他審視的看著自己最滿意的接班人,等待著回答。 想通這一切一點也不難。 阿瑟蘭問:“將軍,他不會再回來了嗎?” 安德魯將軍嘴角浮起一點懨懨的笑容,手指撫摸著畫報邊緣,他不敢去觸碰那張臉孔。 “你清楚風暴之眼意味著什么,阿瑟蘭?!?/br> “帝國不會讓他離開,他自己也不會?!?/br> “為了蟲族存亡,一代一代的蟲犧牲,我們失去太多了,個蟲的感情在整個蟲族的歷史中,微不足道?!?/br> “他不會回來,你也不可能去找他?!?/br> 安德魯停頓片刻:“阿瑟蘭,想要成為指揮官,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br> 阿瑟蘭沉默良久,眼睫低垂:“我知道?!?/br> 安德魯將軍說:“知道就好?!?/br> 夜風吹亂額發,讓阿瑟蘭的嘴唇干澀,嗓子發啞,他看著外面的麥奈花田,目光鋒銳明亮。 安德魯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頹喪,這點讓安德魯很復雜,談不上欣慰,更說不上夸獎,他只是放心,同時職責所在,安德魯把多余的情緒都收斂在威嚴的外表下。 他以為話題結束了,但阿瑟蘭看著夜空,似乎想要穿破黑夜,抵達某個地方。 “將軍,噩夢鳥是最靠近風暴之眼的軍區?!?/br> “是的?!?/br> “如果有一天,麥奈花能夠從這里,一直開到那座孤島呢?” 安德魯怔了怔。 · 地宮是海中孤寂的堡壘。 背后不遠處是濕冷陰暗的叢林,海浪呼嘯,孤島中心卻很安靜。 這里種著筆直高大的巨葉楓。 那座灰白色的堡壘就掩映在翠綠的葉片之間,林深幽邃,圓圓的穹頂從蔥蘢的林木中鉆出。 灰白的墻壁雕琢出各種花紋,一層層的藤蔓覆蓋了廊柱,屋頂,奶白色的花朵一串串的垂落,散發出淡雅的幽香。 冕下休憩的宮殿坐落在孤島最高的地方。 耀正在門廊下烹茶,埃文坐在他的旁邊,氣氛很安靜,只有咕嘟咕嘟泉水沸騰的聲響,還有一只肥貓喵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