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恩人說話呢?
江堯市的勢力角逐并不是偶然。 一座新興城市的快速發展,代表著人才與資本的快速涌入,而市場出現飽和之后,自然會開始物競天擇。 何況,江堯市地處經濟發達的城市帶,早年間,周圍都是繁榮的城市,它就像一顆小草,倔強而隱忍地生活在黑暗的泥土里,那時候,在附近的大城市混不下去的賭徒、酒鬼、亡命之輩,財破家散的大老板,命數苦難的搏命女子,流離失所的青壯年,紛紛匯聚于此。 也正是上面需要梁隊專程帶人潛伏在江堯的原因,小白是新人,本來是得不到這個任務的,由于政治背景好,專業素質過硬,梁隊才將他安排進—— 都是打牌大爺和跳舞大媽的馬戲區。 也許小鄧很早之前就說得很對,小白確實太心急了,剛出來就想立大功。 江堯市商場地下車庫爆炸案的第三天,小白出現在水云之間里。 他在爆炸案的現場看到了老熟人,小刀骨。 小刀骨是江堯人,從前是跟江堯本地一個頭子混,不知怎么又跟了才來江堯市不久的橋息,張揚和富二代口中的“老橋賊”,一個行事風格張狂到幾近瘋癲的人。 小刀骨對付老橋賊,明顯智商不夠,帶領著底下的兄弟,完全被橋息當槍使,這次的爆炸案就是橋息明目張膽地針對的就是另一個本地頭子,也就是邱祈跟著的包老板。 橋息很有底氣,也許在江堯市高層很有一些熟人,這次案件大部分資料,梁隊親自出面才拿到了特警隊,還拿不全。 再過兩天,新聞就會向社會公布一個無關痛癢的案情通報,而通報,當天晚上就已經寫好了,爆炸所帶來的的煙塵,甚至還沒有全部落在地上。 水云之間完全不是一個酒吧之類的場所,它極大,并且并曲折,許多地方進不去,并且安保人員的目光,一個更比一個犀利。 之所以要來水云之間,因為那位差點死于車庫的包老板和水云之間的于老板,是江堯最早的地頭蛇同盟。 小白在那個爆炸現場看到了大萬,邱祈身邊的人,理應也是包老板的盟友。 小白雖不知道大萬的名字,卻對這個面相像狼一樣兇狠的年輕人印象深刻,雖然只是在車窗里一閃而過,但他確信絕沒有認錯人。 也許,這位水云之間的于老板,已經無聲地歸順了那位手眼通天的橋息。 小白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壓著帽子不說話,耳麥對面是小鄧。 小鄧說,水云之間最近開了一個拳臺,這個于老板之前是唱戲的,后來才轉的黑社會,一直很文雅,突然開了拳臺,很蹊蹺。 小白說:“也許是因為橋息是軍旅出身?” “嗯,”小鄧壓了壓耳麥,應了一聲,道:“去拳臺看看?!?/br> 拳臺很安靜,人雖不少,卻完全不似地下黑拳那樣嘈雜鼎沸。只有中央拳臺暴露在燈光下,四面都圍著看臺座位,每個位置之間都隔得格外開,足以兩輛推手車寬綽地走過,香檳色的圍繞式沙發里飄出白色的熏香煙霧,除了朝著拳臺的那一面,只能看見站著的侍應生,沙發巨大無比,里面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小白忽然不合時宜地想到綠裙子,她化著精致的妝容從白色的走廊入口里施施然地走出來,她渾身血污地在夜色中將自己扛回了馬戲區。 小鄧的聲音傳來,他才回過神,小白沒有開一個沙發座,當然,他也開不起,他和一些游蕩其間的人一塊兒坐在了后方的黑色凳子上,這里彌漫著淡淡的茶香,看來那位于老板的確是文雅之人。 臺上的拳手小白見過,是江堯很有名氣的一位拳手,富二代帶他去西海人間的那一晚,他在拳臺上見到的便是這一位,好像叫奧爾森,與名字不同,他是個純純正正的中國人。 哨聲響起,這一回合結束,臺上的主持宣布獲勝是的奧爾森。 小白正在假借喝酒專心地掃視座位和座位之間走來走去的人,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腦袋和胳膊都打著綁帶的男人。 男人眼里閃著興奮,朝小白道:“去不去?我看你這身子骨挺好的,試試看,你要是贏了,我再給你一萬?!?/br> 他一開口,白警官便知道他嗑高了。 小白問:“什么?” 男人說:“挑戰環節開始了!現在上去挑戰拳擊手,贏了可以得一萬塊錢!” 小白說:“你這傷……不會是因為上去挑戰拳擊手了吧?” 男人啐了一口,磨著牙道:“怎么可能???這是我開車自己撞的!邁凱倫,剛買的!哎呦,這個酒是不是加蛋清了cao,我雞蛋過敏!” 小白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還插著檸檬片的莫吉托,覺得這個人應該磕得不輕。 他說:“不了,我這都是吃蛋白,虛的?!?/br> 男人給他了胸口一拳,更興奮了,道:“不虛不虛,可以了,你只要上,贏了輸了我都給你一萬!” 小鄧低聲道:“小心這個人?!?/br> 小白心里清楚,他也許是真的上頭了有點癲,也許只是想把小白拉到臺上去。 小白捂著胸口,咳了幾聲:“我靠,大哥,你這拳頭可以??!” 男人聞言十分幸福地搖了搖自己的拳頭,欣賞道:“那是,瞧這砂鍋一般大的拳頭!” 趁男人沉迷在自己的盛世大拳時,小白不動聲色擦著路過的侍應生一溜,那人反應過來了,忙扯著嗓子朝臺上喊道:“等一等!等一等!我這里有人參加!” 小白加快了腳步,混在人群中,朝出口走。 他忽然撞到一個人,那人哎呦了兩聲,突然給嚇住了,道:“小白?” 小鄧警覺:“誰喊你?” 小白在傳聲處上輕敲兩下,安全暗示,隨后關閉了耳麥。 那大哥跳上臺就開始喊:“我參加!我這里有人參加!就是他!” 燈光追過來,小白朝后面一閃,白晃晃的燈懸在了富二代的臉上。 他張口就罵:“亂照什么呢?爺眼睛都要瞎了!” 兩三個侍應生連忙上前,伸手替富二代遮著刺眼的白光,立刻有人上臺拉開那位大哥,燈光也很快熄滅了。 富二代揮揮手,候在他身邊的侍應生馬上走開,富二代手里原先端著酒,現在也拿掉了。 他似笑非笑,在這種地方相遇,小白很有點措手不及。 兩個人從北街走回馬戲區,富二代沒說話之前,小白也沒說話。 富二代總是這樣,講話時半吹半編,天花亂墜,沒有哪句能信的,往往不說話的時候,又讓人忍不住膽寒。 北街有一段長長的綠化,泥巴味道順風飄散開來,白色的路燈一直都亮著,還是小白先開了口:“你早就知道了吧?!?/br> 富二代說:“知道你愛喝有芹菜的血腥瑪麗?” 小白一怔,想起剛剛撞見富二代時自己手上的那杯酒,臉一紅,面帶慍色道:“那是因為血腥瑪麗今天打對折!不是我說,水云之間的消費者都和你一樣人傻錢多?” 富二代樂了,當成個夸獎,道:“差不多吧,剛剛拽著你發神經那個,腰帶得二十來萬?!?/br> 小白沒吭聲了,想來想去,還是有點不甘心,問:“什么時候知道的?” 富二代說:“就上回,叫你給我拍個照,照出來的是什么?那么丑,但凡會摁相機的猴子也比你照的強?!?/br> 小白給氣笑了:“有那么丑嗎?我好歹學過一點的?!?/br> “丑,真丑,我那么帥也能給你拍成劉能,你可真能?!?/br> “到底什么時候?” 富二代站住了,路燈下,看著小白。 他苦口婆心:“小白警官,下回,先好好學學怎么當個正常人再出來當臥底吧,我早就想說你了,別人從背后拍你,扭頭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跟向右看齊似的?” 小白無語,富二代難得找道了機會對小□□準打擊,不依不饒:“還有,每天早上起那么早,你不知道這在二十一世紀屬于非正常人群嗎?還跑步,我他媽服了你了,得虧你是住在咱們家,要是住在一個犯罪分子家里,你現在墳頭草都比人還高了?!?/br> 其實梁隊一開始就對他與人合租這一點十分不滿,認為生活細節太容易暴露,要不是來馬戲區那天撞見女房東和陳姐吵架,小白也不會一時沖動就住進女房東的房子里。 真是挺失敗的,核心事件還沒怎么摻和,女房東、綠裙、富二代,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小白有點沮喪,也許自己的確不是小鄧那樣當臥底的料。 兩個人又沒說話了,接著往前走,小白岔開話題道:“你怎么在這家店?” 現在才想起來問,再晚點兒倆人都要到家了。 富二代說:“朋友約的?!?/br> “你朋友呢?” 富二代說:“我真是挺佩服你的,水云之間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妄想單槍匹馬鼓搗誰呢?” 他還是沒回答問題,小白仍然問:“你朋友呢?” 這個木頭腦袋,富二代沒好氣地說:“這店就是我朋友開的?!?/br> 原來如此,賊窩頭子在這兒呢,小白沒忍?。骸澳阒恢滥莻€酒吧有犯法的事?” 富二代晃晃腦袋:“不差這一個?!?/br> 他的意思是他狐朋狗友數不過來,違法亂紀家常便飯,小白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說:“你叫你朋友把酒吧關了,自首,我爭取給他減刑?!?/br> “哎呦,”富二代真樂了:“你來勁了是吧?你一攝影師瞎摻和什么呀?你省省吧,關了水云之間再開云水之間,全江堯數不清的灰色地帶,你抓得完嗎你?要我說,你不僅別去招惹我朋友,今晚這件事還得好好謝謝我,懂不懂做人,會不會辦事?” 話糙理不糙,他上次在水云之間鬧得動靜并不小,今晚這個大哥也不知道是誰的人,就算只是個路人,真把人拽到臺前去,底下不一定坐著誰呢,邱祈,大萬,小刀骨,要不是富二代出手,他的條子身份被發現,大概真的死無葬身之地。 小白說:“嗯?!?/br> “嗯啥?!”富二代不滿意:“大點兒聲?!?/br> 小白血又氣又屈,半晌才紅了臉道:“我說謝謝你!” 富二代笑了,慢悠悠地道:“嚷什么呀,怎么跟恩人說話呢?” 小白的爺爺上過戰場,有過真真正正的恩人,救命恩人,為救他爺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他爺爺死后他爸就跟小白說,從此以后這就是你爺,拉著小白馬上敬禮喊爺,恭恭敬敬地照顧老人直到葬禮,和人家家人一樣披麻戴孝,守了三年。 救命恩人,在小白的認知里是很嚴重的四個字了,他們干警察的保不齊會有救命恩人,但他真沒想到這四個字會和這個吊兒郎當的富二代聯系在一起。 他沒說話,倒是富二代,好不容易逮著能在小白面前顯擺的,繼續道:“既然能放開了,下回等你閑了,咱倆找個真拳臺上去練練,讓你這種三腳貓見識見識,什么才叫……” 小白氣得臉紅脖子粗:“誰三腳貓?!我是全中國最好的警校畢業的!” “得得得,”富二代道:“你再大點兒聲,我給你買一喇叭,你拿去朝酒吧里喊?!?/br> 富二代就是會氣人,小白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嘴,于是又岔開話題:“你知不知道小夏知不知道,小夏知不知道你知道?” “你擱這兒繞口令呢?” “回答我,這很重要?!?/br> “我重要還是小夏重要?” 小白給氣得站住了,道:“姓傅的,你能不能不要拿我的工作開玩笑!這是很嚴肅的事!” 媽的,富二代忿忿不平地想,他跟女房東真是一國的。 富二代道:“我知道小夏知道小夏也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小夏知道我知道,我跟小夏什么關系你還不知道?不是,你倆把我當什么沒見過世面的小白兔呢?姓白的,她傻你也傻,以為我頭一回見臥底警察?我皇城腳底長大的人,你以為我什么沒見過?半部□□我都知道怎么逃,你一個警校剛畢業的菜鳥跟我裝什么fbi呢?” 小白又臉紅了,幾乎到了氣急敗壞的地步,咬牙切齒地瞪著悠哉悠哉的富二代,半天才忍住沒有一拳錘上去。 他說:“我畢業一年了!” “哦,”富二代站在路燈白色的燈光里,似是了然,戲謔地喊了一聲:“白大警官?” 喊了這一聲,富二代不再跑火車了,像是終于做好了某種準備,他突然停了下來,冷下一點臉色,淡聲道:“小夏項鏈被搶的那次,有關你的身份吧?” 小白瞬間沉默了。 “你沒有出手吧?即使有人將作家的手指踢斷,拿東西勒破了小丫頭的脖頸?!?/br> 小白說:“是?!?/br> 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富二代當時也已經花了兩天讓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但是他覺得有必要與他涇渭分明一下,以免這位警察先生覺得世界上都是和他一樣愿意犧牲的勇士。 “我不是什么八榮八恥肩上扛的好人,白大警官,小夏也許會原諒你,但是我不會,這筆賬我可能不會還,但是我不會忘?!?/br> 富二代話鋒轉化的有些快,小白猝不及防。他說話時的表情像是這番話已經在心里積攢許久,說完之后,甚至微微有些大仇得報的快感。 小白聲音低低:“我也不會原諒自己?!?/br> “不,你知道錯了,但是下次還敢,”像是在說一件再無可非議的事情,富二代依舊平淡而不無諷刺地道:“下次遇到危險,你還是會為了你的任務,選擇傷害身邊的人,白警官,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br> 他的態度和聲音都很冷靜,兩個人在細蟲飛舞的路燈下面對面地站著,一片虛無的光芒里,小白沒有說話。 ※※※※※※※※※※※※※※※※※※※※ 五個人里缺點最不明顯的應該就是小白了吧開頭的時候 在作家眼里小白幾乎是個完美的人個人習慣好長得帥身材好有夢想年輕一開始 我原本就是想創造一個十全大補式的警官什么都好但是到后來我還是發現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完美的呢就像一開始在富二代眼里小白就是個很裝很假的人到現在幾乎已經到了看不起的地步無論是小說還是真實的世界一個完美的存在都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