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回來了
凌晨一點半,作家正在他的陳年老鍵盤上奮指疾書,男主正要化身為龍,手機嗡嗡兩聲,“人均身價五千萬”的群聊突然冒出一條消息。 這是他們四個拉的小群,都是男人,雖然有個未成年,但是資源共享還是蠻方便的。 衣服鞋子摩托車什么的。 非常純潔的一個群。 作家正在打字,男主龍鱗化到脖子,無暇顧它。 嗡嗡,又響了一聲。 難道富二代催債了? ——假裝沒看見吧。 嗡嗡嗡,一聲接一聲。 難道傅哥又喝醉了,發紅包? 作家連忙撇了一眼。 群里大家很激動,消息一條條滾動著。 這一眼,他趕緊把文檔保存,電腦睡眠,讓這鬼男主在半空里呆著吧——馬戲區突然來了掃黃大隊,前面的大保健岌岌可危! 當掃黃大隊來的時候,馬戲區大保健就會假裝正常按摩店,讓員工下班回家。 她們家就在大保健,回哪兒?! 危急關頭,當然是看誰先到先得! 小白起初不贊成把高中生帶出來,要是女房東知道他們把高中生帶去紅燈區,非得把他們三個砍了不可。 富二代卻不同意,他堅持孩子已經長大了,十五六歲,該保健……不是,該見識見識了。 “再說了,”富二代道:“把他帶著,到時候小夏發脾氣,也有個替咱們說話的不是?!?/br> “就是就是,”作家覺得這才是重點:“萬一警察來了,警察看見有小孩,肯定就不會抓咱們了?!?/br> “警察抓咱們干嗎,你又不去賣?!备欢欀碱^道:“都是鄰居,鄰居出事了,咱們去關心關心而已,和諧共進犯法啦?” “是是是,”作家連忙豎起大拇指:“傅哥角度一向把握得很正確?!?/br> 小白無語。他想看看執法現場力度如何,江堯市上頭明令嚴打,隊里抓違法分子也從來不手軟,他不明白為什么馬戲區居民都覺得江堯市的法制是個笑話。 他說:“咱們快走吧,去晚了就看不著了?!?/br> 作家嘿嘿一笑,說:“你急什么呀,麗姐之前不是還找你要過微信來著?!?/br> 麗姐是馬戲區大保健領域公認的域花,三十五歲,身材非常之好,除了風塵氣太重,基本可以滿足男人對三十五歲女人全部美好的幻想。 作家想著想著,不自覺神思遐邇,富二代一巴掌給他后腦勺上招呼過去,罵道:“口水滴我鞋上了!沒出息的東西?!?/br> 高中生有點不好意思,他承認自己的確也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小男孩,但是青春期歸青春期,對一個高中生來說,紅燈區還是遙遠了點。 他撓撓頭發,渾身不自在地說:“我還是回去吧?!?/br> 富二代一把拽住他:“不許走!你是不是要回去告狀?” 高中生說:“我不告狀。再說她也不管你們嫖,你們大大方方去不就行了?!?/br> 富二代不愛聽了:“誰去嫖了!你見過掃黃大隊嗎?帶你去看看熱鬧怎么了?!這孩子,說誰嫖呢?” 高中生扭扭捏捏地說:“我不去了?!?/br> 小白也說:“可以去看。打擊違法犯罪現場,沒什么不能看的,你得知道這是犯法的?!?/br> 高中生臉都紅透了,好在夜色已深,看不分明。 他小聲說:“不犯法我也不去?!?/br> 作家壞笑道:“你長大就不這么說了?!?/br> 富二代嗤笑道:“怎么著,你倒是夠大了,不還是個處男嗎?” 這回成作家臉紅了,他梗起脖子抗爭道:“誰說的?!我早就不是了!我只是寧缺毋濫!不稀罕去這種……這種煙花場所、低俗之地!” 富二代說:“那你回去呀?!?/br> 作家也不吭聲了,紅著臉,催著他們別說話了,快走快走。 消息都是掃黃大隊來了才傳出來的,等他們這么插科打諢地走過去,早就沒人了,還有兩家店門開著,其他都店門緊閉,凌晨兩點的深夜街頭,還能看見幾個跟他們一樣穿著睡衣,由于來晚了,滿臉懊喪的失意男子。 作家說:“都怪你,叫你走快點吧,現在好了,我小說還沒寫完呢?!?/br> 富二代說:“急什么,富貴險中求知不知道?” 他朝還開著門的那兩家按摩店歪歪脖子,麗姐就是其中一家的,老字號了,據說價格實惠,里面也很闊,久經掃黃而不倒。 小白覺得這是釣魚執法,不可取。 他說:“既然沒什么好看的,還是回去吧?!?/br> 富二代斜睨他們一眼:“這就慫了?” 他看不上這邊的紅燈區,純粹追求“黑貓警長門前偷,掃黃大隊身后嫖”的刺激。 作家好慫恿,明明就是慫,最不愛別人說他慫,富二代一激,馬上就上鉤了,他鼓著胸脯說:“誰慫了!我關愛鄰居,有什么好慫的,君子……” 富二代打斷他,說:“那就走,天大的事不過拘留所一日游,就當嘗嘗牢里的飯咸不咸?!?/br> 小白皺起眉頭,低聲跟高中生道:“別聽他的,吃牢飯就是天大的事,法治社會,這就是害群之馬?!?/br> 高中生深以為然。 富二代不滿道:“你又給孩子上什么今日說法呢?不去就趕緊走,磨磨唧唧的?!?/br> 男人到底就是經不起攛掇,還有什么比深夜兩點,夜風微涼,陋門小巷,燈光暖黃,走了的警察,開張的麗姐加在一起更誘人的呢。 一進門,門口坐著一個四十上下的姨,咬著筆桿,不是二姨姑那種姨,是小姨子那種姨。作家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小姨子,不是,前臺阿姨打量了他們兩眼,說:“干嘛呢?按摩還是泡腳?” 小白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前臺強壓下的緊張,她眼神飄忽,手指不安,腰背微扭,明顯是暗示樓上有人。 小白說:“我們回去吧?!?/br> 作家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小姨風韻猶存,她丹眼迷離,玉指曖昧,細腰搖曳,明顯是□□裸的誘惑和勾引。 作家說:“除了按摩和泡腳呢?” 前臺說:“刮痧,拔罐?!?/br> 作家說:“別呀,咱們都是自己人,我記得可不止這些?!?/br> 前臺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使勁朝墻上貼著的健康標語打暗示。 她說:“踩背的師傅下班了?!?/br> 富二代笑了,胳膊支在臺子上,眼皮一挑,道:“咱們剛剛說的那個……李姐?麗姐?麗姐下班了嗎?” 這一挑,可謂迷魂一劑。 前臺阿姨從業這么多年,第一次看見這么多年輕小帥哥同屏出現,要不是天網恢恢,她全部可以。 富二代靠在貼著中藥廣告的玻璃柜臺上,氣吐如蘭,她偷瞄一眼,看見他拖鞋下的青筋微顯的男性大腳,往上,露著骨節分明的腳脖。 門口那個帥哥身板極正,心不在焉,妓院里心不在焉的男人,總是透著一種別樣的性感。 那個白白嫩嫩、強裝老練、雙頰微紅的一看就是個雛,啊,雛,她已經二十年沒見過雛了。 再加上一個面無表情的小狼狗。 大保健收錢的阿姨恍恍惚惚地想,我是不是被警察槍斃,上天堂了。 她原本緊繃的神經已經斷了,前面的人說什么,她答什么,腦子里只剩下一個聲音。 來吧,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 等反應過來,面前已經沒有人了,空留面前斑斑駁駁的墻上貼著的“拒絕黃賭毒”,年月較久,已經翹起了一個邊。 樓梯有點老,走的時候嘎吱嘎吱的,作家心如擂鼓,像踩著云端。 高中生不喜歡店里的燈光和味道,他皺著眉頭說:“我不上去了?!?/br> 小白說:“我們倆回去?!?/br> 富二代走最后,嘖了一聲,趕鴨子上架地道:“走什么走,還有兩步路就到了,這么窄的地兒,非得搞特殊化?!?/br> 樓梯口,看得見小門環繞燈光,色彩紛呈。 作家看見一個仙女。 和傳說中的三十五歲不同,面前這個姑娘皮膚緊致,未施粉黛,短發及肩,面露微笑,穿著白色的襯衫,看似冷酷,卻又能小巧緊致的身體線條展露無遺,在暗紅色的燈光里,禁欲和縱欲原本就可以混為一談。 作家一直覺得貧民窟里的大保健,不做也罷,看來竟是自己有眼不識泰山。 他顫抖著。 仙女問:“你們選好房間了嗎?” 作家說:“我……我,我選好了,我跟你走?!?/br> 他想轉身,想模仿往常富二代那樣瀟灑地說一句,跟小夏打個招呼,我今晚不回來了。 身后已經空無一人,富二代跟他們研究著墻上貼著的艾葉泡腳。 作家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跟這個jiejie那個去了?!?/br> 富二代朝他擺擺手。這一趟主要就是看看掃黃,外加給作家開葷來的,他可不至于真的在這種伸不開腿的地方消費自己。 他問:“艾葉為什么比藏紅花還貴?” 高中生說:“因為艾葉是真的艾葉,但藏紅花不是真的藏紅花?!?/br> 小白問:“男士美容是什么?” 富二代詫異:“你沒做過?” 小白搖搖頭。 富二代嫉妒道:“那你皮膚還這么白?你為什么天天熬夜不帶爛臉的?” 小白摸摸臉,說:“我覺得主要還是飲食和運動吧,我平時也沒用什么護膚品?!?/br> 高中生說:“我有時候會長痘,換季的時候還會疼?!?/br> 富二代說:“擦我那個,我有一個專門……” 身后的屋子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富二代奇了:“不至于不會用套子吧?” 作家被小汪警官反押著雙手出來,樓梯太窄,三個一個也沒跑掉。 到了警察局,富二代還在喊冤。 “不是,我們什么也沒干,我們只是來泡腳的?!?/br> 警察說:“泡腳還知道麗姐?” 富二代啞了。 作家已經是眼淚汪汪,想起自己化龍到一半的男主,突然悔不當初。 他說:“我錯了,警察叔叔,我是聽人教唆的?!?/br> 富二代踢了他一腳,罵道:“是不是人呢你?跟人那個的時候怎么想不起我?” 作家說:“我沒那個,我衣服都好好的,是不是,小汪警官?咱倆不是什么也沒干嗎?其實我……” 小汪警官喝道:“老實點!報身份證!” 作家:“3202061991111……” 小汪警官道:“別結結巴巴的!” 作家欲哭無淚:“我沒有結巴,這就是我身份證……” 問完富二代,警察又抬起眼睛看了看。 警察問:“北京人怎么跑到這兒來啦?” 富二代說:“警察同志,你這話就不對,北京人怎么了,北京人還不能坐火車了嗎?” 警察沒說話,又開始問高中生。 高中生報完,警察查了系統一看,火了,道:“怎么還有未成年?!” 富二代苦口婆心:“警察同志,你這話又不對了,都說了我們是去泡腳,泡腳難道還十八禁?” 警察道:“這位同志,請你端正態度?!?/br> 最后查的是小白。 小白站在作家后面,作家是半個法盲加膽小鬼,以為自己鐵定牢底坐穿了,兩股戰戰,涕泗橫流。 小白知道警察手里的警務通,大城市警察基本都普及了,只要輸入公民身份證號,立刻就能查到公安系統里完善的個人資料,查吸毒,查履歷,查戶口,一查一個準。 這個掃黃隊里沒有外地來的白警官認識的人。 他不想警察查完,非常興奮,哎呦一聲,原來你也是警察,what a ce! 那他這一年在馬戲區的臥底就白干了。 小白站得很直,三點一線,非常標準,抬手擦了擦鼻尖。 他盯著那個警察,慢慢報完了自己的身份證號。 警察輸入,查詢,看了兩秒,抬頭盯著他。 作家和富二代還在左一句右一句地求情。 小白說:“鞋子不錯?!?/br> 警察下意識碾了碾腳下那雙黑色的皮鞋,警校必備,人腳一雙,質量很好。 他又看了看機器上顯示的個人資料,眼睛里慢慢露出一點笑意。 他說:“這位同志,請你端正態度?!?/br> 小白嚷嚷道:“我們就是去泡個腳,什么也沒干!不是說查了身份證沒前科就放人的嗎!” 富二代馬上跟著:“就是呀!你看看孩子難得出來泡個腳,被你們嚇成什么樣子了都!你看,都啞巴了!” 高中生趕緊配合地搖了搖手。 從掃黃大隊出來,四點還不到。來的時候有警車送,回去的時候連地鐵也沒有,小白心情很愉悅,和那個警察短暫而默契的對視,讓他像是突然回到了有人并肩作戰的校園時光。 并肩作戰,多么美好的一個詞。 離群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他不知道小鄧是怎樣做到的。 小白熱了熱身,像是十八歲的時候,準備學校每天雷打不動的跑cao。 他說:“我跑回去吧?!?/br> 富二代怎么甘落下風,馬上說:“就你有腿,誰還不會跑步了?” 高中生說:“我沒錢坐車?!?/br> 作家啊了一聲:“你們都跑???為什么呀?咱們還是打車吧,車錢a一下,這得跑到什么時候……” 小白已經跑了起來,富二代還穿著拖鞋,背著跑,面對小白,一邊跑一邊罵罵咧咧地,說小白吃飽了顯得慌。 作家只好跟上去了,四個大老爺們,在蒙蒙亮的天氣里前前后后地跑步,晨風吹過,作家跑不快,抓著高中生不撒手,富二代就愛跟人較勁,跑步也不肯落在小白后面。 江堯市的夜燈漸漸熄滅,遠方白色的云朵冉冉升起。 馬戲區,女房東剛醒,揉著眼睛,正準備給高中生做早餐。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四個男人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大呼小叫、爭先恐后地擠了進來,幾只胳膊和腿卡在門框里,個個腦袋上都像臺風過境。 富二代說:“我!我第一!我腿已經進來了!” 小白說:“是高中生扯我!” 高中生忙道:“不是我!我在前面開的門!” 作家說:“啊……不是我——是傅哥扯你,白哥,他現在還在扯你!” 富二代勃然大怒:“滾你媽的!本來就是我先進來的!” 啊,今天也是租客男士們成熟穩重,和睦相處的一天呢。 ※※※※※※※※※※※※※※※※※※※※ 快樂日常馬上又要開始劇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