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就用不著怕我
小白又排到和那位女同事一起值班。 她二十六歲,有點花癡,愛化妝,就是化妝手法比較低劣,好好的臉被她化的就像一張面具,紅口白牙綠眼睛的。 她老是想對小白動手動腳。她在這里干了很長時間,許多男同事,甚至男客人都被她揩過油,屢屢向經理起訴,經理也盡量不把她跟年輕的男同事排夜班,小白和她一起上夜班的次數屈指可數。 今天就是那屈指可數的其中一指。 大爆炸越夜越美麗,凌晨一點之后,像是蘇醒過來,開始生龍活虎。 小白聽著搖頭晃腦的流行dj,正在給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打電影票。 女同事的腿腳勾了上來,小白挪開腿,她咳嗽一聲,像是還不高興了。 客人走后,她若無其事地問小白道:“等會下班做什么呀?” 小白盡量不在她面前提到“睡覺”等一系列敏感詞。 他說:“回家休息?!?/br> 女同事嘴一撅:“年紀輕輕的,怎么一點活力也沒有,你看看這里面的人,跟你一樣大的,避/孕套都一打一打買的?!?/br> 小白說:“我沒錢?!?/br> 女同事立馬坐直了:“我出錢?!?/br> 她仍嫌不夠,拿她的高跟鞋背磨蹭他的小腿,挺著制服下的胸脯,明晃晃地說:“你要多少有多少?!?/br> 白警官真的很想給這個女人一銬子,他發誓臥底結束之后一定要給她一銬子。 他剛撤開腿,面前大廳里忽然爆發了混亂,大爆炸經常發生混亂,有時候一邊混亂,女同事一邊在前臺吃酸辣粉。 這次的混亂卻非比尋常,小白知道那是一個派出所???,據說已經六進宮了,從十四歲到現在,林林總總在牢里度過了十幾年,為了方便警察,長年寸頭。 寸頭很有氣勢地怒吼著,從電梯里就不住毆打一個穿著黑外套的小瘦鬼,出了電梯,外面一圈人也久等了,拽著那個黑外套,腳腳到rou地狂追猛打。 黑外套抱著頭,在這樣盛怒的狂打中杯水車薪地微微躲閃著,在地上,像一條扭來扭去的黑狗。 大爆炸的保安在跟燒烤鋪子的老板娘聊天,擺擺手朝那邊喊道:“別打了啊,別打了,——這個包菜來兩串?!?/br> 女同事還在挺著胸脯問小白:“走么?就今天,你不想戴,野一點也行?!?/br> 寸頭怒吼著:“你叫警察??!你他媽不是最能叫警察了嗎!” 旁邊人也在罵著,空氣里充斥著滿是性暗示的rap音樂和又紫又藍的燈光,每個人都扭曲得像是電影中的鬼怪。 黑外套伸著手,血淋淋,顫巍巍,像是在求救。 寸頭把其他人伸手罷停,一把將黑外套扯起來,挨得十分近,以保證能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聽見他氣若游絲的聲音。 寸頭伸手抽了黑外套兩嘴巴,問:“老子問你,是不是你搞的蛇一?!你他媽是不是洪峰那邊的人?” 黑外套搖搖頭,已經恐懼到了極致,眼淚混著血,將他整張臉糅得模糊不清。 寸頭朝他臉上吐了一口痰,道:“不是你是誰?!是不是獨眼?” 黑外套又搖搖頭,一開口,嗓子都已經啞了,嘴里的兩個牙齒咕嚕咕嚕滾了出來。 “不是我……大哥,求求你,真的不是我?!?/br> 他用盡全身力氣,最后又說了句什么,聽得寸頭先是一愣,最后勃然大怒。 寸頭使勁把他摔到了地上,腦袋著地,一聲巨響不敵rap的副歌,大廳里跳舞機剛剛刷新了最高紀錄,兩個小伙子非常興奮。 寸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暴怒,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垃圾桶,他吼了句什么,音樂太大,沒有人聽清,他四周的人聽清了,跟他一起吼了起來,瘋狂地砸東西,吼道:“叫秦哥來!秦哥呢!” 小白一怔,女同事也一怔。 秦哥是大爆炸的管事,真正的管事,和負責排班請假的經理不同,是小刀骨那個級別的人,甚至更高,小鄧連他的名字都沒有打聽出來。 寸頭突然朝著前臺走過來,剛剛打了人,拳頭上都是黑外套的血rou,臉上也是斑斑點點的血液,女同事趕緊往小白背后躲,他們坐的是帶輪子的轉椅,女同事一腳就蹬到了小白的身后,拽著小白一起往后躲。 小白想起來了,自己是個賣票的大學生,也應該感到害怕。 他立刻露出了畏懼不已的表情,和女同事一起驚恐萬分。 寸頭非常煩躁地朝他們吼道:“關音樂!” 女同事說:“可……” 寸頭一拳頭砸到前臺的玻璃上,咚的一聲,手上的猩紅的碎rou飛濺到他們的臉上,女同事驚聲尖叫,小白失聲道:“我關!我馬上關!” 他顫顫巍巍地伸長胳膊,膽戰心驚地把音響電源給拉了,店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女同事急促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秦哥來了,后面跟著幾個人,從四樓下來,乘的就是剛剛□□外套的那趟電梯,走出來的時候,腳底沾著血跡,路過倒在大廳的黑外套,他斜睨了一眼,伸腳將了無生息的黑外套踢到了一旁。 他問:“誰在鬧?” 寸頭開門見山:“你這里有鬼?!?/br> 秦哥歪歪腦袋:“證據呢?” 寸頭指指黑外套:“他說的,死也這么說,我料他也沒有熊心豹子膽敢找條子,蛇一就是在你這里出的事,大家都是熟人,我不想坑你?!?/br> 秦哥沒說話了,店里的氣氛忽然一下子變得無比沉默。 小白微微有些慌神,下意識拿余光搜索可以跑出去的門窗,他做的非常小心,抬眼間,忽然還是對上的秦哥的眼神。 他是警校之光,也是警隊小白,這是他第一次做臥底。 說一點都不緊張是假的,女同事也很緊張,是真的緊張,因為大爆炸有一句話是,寧可天塌四樓不塌,秦哥就是這個四樓。 秦哥說,關門。 大廳的氣氛瞬間便凝固了,和地上的黑外套一般死氣沉沉,燈光還在搖晃,晃得人臉上顏色忽明忽暗,里面的電影院、歌廳、樓下的舞池音樂隱隱約約地傳來,呼叫服務的鈴聲還是響著,但是沒有人敢動了。 秦哥問:“蛇一?” 寸頭點點頭。 秦哥說:“上個星期四,在這里的人往前一步?!?/br> 小白原本是坐著的,沒法朝前一步,只好站起來,女同事察覺到他要站起來,發著顫抱著他的胳膊小聲道:“你傻呀…!” 當天值班的人都朝前了,小白掰開她的手,勉勉強強站起來朝前一步,跟那些人一樣大氣也不敢喘。 秦哥說:“晚上十點半之后還在的?!?/br> 只剩零星幾個了,小白心臟狂跳,仍然迫不得已朝前挪了一步。 寸頭的人開始打量這些人,走到小白面前時,使勁盯著他看了幾眼,那眼神十分深幽恐怖,小白確信了他是在監獄里呆過很長時間的人。 秦哥最后說:“在c3和大廳之間的?!?/br> 場上沒有人動。 小白咬著牙,他想,自己到底還是騙了小夏,沒能保護好自己。 他朝前走了一步。 寸頭騰的一下轉過頭來,激憤難言,狂叫一聲,秦哥出聲道:“別動手?!?/br> 秦哥朝小白這個方向走過來,蹋,蹋,每走一步都帶血,小白閉上眼睛想,大學生,大學生,在學校里,訓導員要罵你的時候,你在做什么? 他忽然蹭的一下站直,胸口起伏著,目不斜視地迎上秦哥的目光。 私下舉報,他做過。 那天值班,他也在。 雖然這個蛇一他不認識,但是臥底到底心虛。 秦哥站定到他面前。 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小白額頭流下,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大爆炸一絲聲音也沒有。 千鈞一發之際 ,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左前方的玻璃窗被人拿消防器砸碎了,剛剛站在爆米花機旁邊的一個人騰的一下就從豁口跳了出去。小白驚呆了,秦哥也有點微怔,這回寸頭反應最快,立刻狂呼道:“是老坤!狗崽子!——追!” 寸頭哥的人可以說是傾巢而動,馬上追了出去,小白一下就癱倒在椅子上,張著嘴艱難地呼吸著,看著秦哥,蒙冤受辱,劫后余生的樣子,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這幅沒出息的樣子成功逗笑了秦哥,時局緊張,轉瞬即逝。 他說:“怕什么,沒事就用不著怕我?!?/br> 小白汗如瀑下,他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左腿動彈不得,剛剛就是這條腿,險些先一步越柜翻墻,奪路而逃。 他帶著哭腔說:“我只是個賣票的……賣票的,林哥沒說有這些事?!?/br> 林哥是給他們排班的經理,現在也癱在一旁,牙關戰抖。 女同事從椅子上摔下來,要來扶他,她也嚇得不輕,半天扶不起來,開始后怕,嚎啕大哭。 她說:“我要辭職!我要辭職!” 秦哥說:“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br> 女同事嚇得馬上閉嘴了。 秦哥說:“回家?!?/br> 女同事抽抽噎噎地看了一眼鐘:“還有倆小時才到下班呢?!?/br> 秦哥說:“老子叫你回家!” 女同事說:“那……不能算早退吧?” 要是秦哥沒拒絕她報銷車錢的請求,事情可能會向著言情小說的方向發展。 三點不到,街上已經沒什么行人。小白離開了大爆炸前門的監控范圍之后,拿了手機,馬上給隊里打了電話,想了想,給社區派出所也打了一個。他看著地上細碎反光的玻璃渣,跟了一段,那個人跳窗到現在才僅僅過了十分鐘,沒有交通工具,孤身一人被追打,小白沒有騎摩托車,抬腳朝市區的方向追了過去。 寸頭的人拖著那個內鬼朝一家低配版的大爆炸里走——應該不是警察,涉及幫派斗爭,現在場面已經變成了群毆,場面之混亂猶如屠宰場,叫罵聲多為江堯土話,刀槍棍棒紛紛開始往外掏——正好全抓了,目測有至少一半吸毒的。 出了大爆炸,一切事情都好辦。 他在墻角,等待著警鈴聲的響起,人頭攢動中,他忽然看到一個非常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他心里猛地驚跳一下,不管不顧地追了過去,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太熟悉了,這種熟悉感可怕而強烈,以至于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大腦在那短暫的半秒鐘里認出了那人是誰。 那是一個非常親近的人,一定與他關系匪淺。 只是那一瞬又太快,站在夜晚的風里,他根本想不出那究竟是誰。 ※※※※※※※※※※※※※※※※※※※※ 嘻嘻白警官整治江堯可以算本書為數不多的主線劇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