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您真是文學奇才
作家被富二代一句話打通了任督二脈。 他想,是??!自己打字才掙幾個錢,這么多年,賣一本版權吃十年的同事還少嗎?! 他在屋子里西裝革履,抹好頭油,左照右照,還噴了點香水。 門外面,女主演剛給菜地澆完了水,正要演下一場被mama打的戲。人來人往,房屋的原主人趙伯伯弓著腰在旁邊挖小渠,很心痛,說這么澆,菜都會澆死的。 一個演員身邊就有三個助理,加上工作人員、馬戲區看熱鬧的人群,狹小的房子里外人山人海,作家左擠右擠,半天沒能沒走到導演的身邊。 等他好不容易走過去,正趕上導演發火,因為母女兩個人打得太假了。導演強調,你是一個勇敢、清純、脆弱、善良的高中女孩,被mama打了一巴掌,要委屈之中帶著一點倔強,倔強之余透露一絲靈動,靈動之后不失幾分憤怒,憤怒到讓要觀眾感到楚楚可憐。 作家一個寫書的都聽愣了,導演又喊了開始,mama叫著“居然敢用杯子喝水!我打死你”,給了女主演一巴掌,輕飄飄的,擦著臉化了一下,女主哀傷地叫了一聲,“??!”捂著腮幫子,看向鏡頭,半天沒擠出一滴眼淚,導演又喊,卡! “mama演的也不行。你要打你的女兒。你為什么要打你的女兒呢?因為她不是你的女兒,她是你老公和你表妹的女兒,你只是一個替身,你恨她的mama,但是又必須養她的女兒,所以你必須打的用力一點;但是你又不能太用力,因為你很愛你老公,你老公得了癌癥,只有這么一個女兒;但是又得用一點力,因為你等會就會出車禍死了,最后要流下悔恨的淚水;但是又不能真的用力,因為她其實就是你的女兒。懂了嗎?再來一遍?!?/br> 作家都傻眼了,沒忍住問了一句:“你們這是拍什么吶?大家現在都愛看這個嗎?” 導演瞟了他一眼。 “哪兒來的銷售?場務呢?場務趕人!” 作家趕緊掏出自己的名片和懷里的書:“不是不是,我不是銷售,我是個作家,導演您好,這是我的小說,希望您能……” 導演歪著脖子一看,嗤笑道:“不就是個銷售么?” 作家一想,也是。 他由衷地贊了一句:“導演您真是文學奇才,一句話就將人的本質看得這樣透徹?!?/br> 作家因為說話陰陽怪氣被導演趕跑了。 他垂頭喪氣地被安保攔在外頭,又等了一會兒,那母女倆的巴掌翻來覆去扇了二十多次,都快成永動機了,他也沒等到一個搭理他的人。 他等啊等,太陽都要落山了,劇組去吃飯了,他只能抱著自己的幾本書灰溜溜地回家。經過走廊,走廊也已經空了,只剩黑漆漆的器械,和抱著腿的慧姐。 慧姐看見他從片場上來,連忙把他喊住。 “問一下,底下剛剛拍到哪兒了?” 作家說:“mama打女兒?!?/br> 慧姐很沮喪:“怎么還在這一段?!不是說今天要拍我嗎?!我都等一天了!” 作家有點好奇:“你是演什么的?” 慧姐打起精神:“我是女二號,女主角的mama死了我就出場了?!?/br> 作家說:“你是繼母?” 慧姐助理說:“怎么說話呢!慧姐是女主角mama表妹和男主角mama情人的親生女兒!” “臥槽,”作家說:“你這混血混得可以呀,不給你當主角也太可惜了吧!” 助理很得意:“當然了,這部劇本來就是我們家慧姐演女主角,誰叫那小□□干爹是制片人!” 慧姐忙道:“你小點聲哇!給人聽見又說我跟她倆不和了!” 四周哪有人,全劇組都吃飯去了。 作家打聽道:“制片人在這兒嘛?” 助理冷笑道:“李度能在這兒?他在馬來西亞泡哈密瓜浴呢!” 作家有點失望,嘆了一口氣,連女演員都得向資本低頭,他一個沒權沒勢的人推銷自己的書,和哈密瓜浴的荒唐程度也差不多。 作家一激靈,對哦,她可是個女演員,認識的導演比他賺過的稿費還多,我可以找她幫忙推薦我的書??! 他腦子難得靈光這么一下,很是震撼,久久地注視面前的慧姐。 助理拿起羽絨服往慧姐臉上一罩,道:“看什么看!” 作家忙道:“你們家慧姐好看,好看,比底下那個妹……小……小壞人好看?!?/br> 慧姐在羽絨服后面笑出聲,伸手把衣裳拉下來,不得不說,女演員長得就是漂亮,她先露出一雙眼睛,眼睛里就像長了一對招魂奪命勾一樣。 然而作家只喜歡清純甜美型,慧姐露出她的大紅嘴唇時,他又冷靜了。 慧姐說:“你怎么叫我姐?我才二十五,你四十幾了?” 作家暴跳:“我才二十八!二十八!” 慧姐托著臉:“怎么老氣橫秋的,剛剛進去那個是你什么人?” 其實富二代比他小,但是作家仍然順嘴說:“我哥,怎么了?” 慧姐若有所思:“那這間房子你也有份了?” 作家驕傲地挺起胸脯:“那當然了!這房子,我住的可比他久多了!” 助理和慧姐對視了一眼,助理說:“家里那個孩子跟你是什么關系?叔侄?” 作家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好半天,才估摸著他傅哥應該是逮人就說女房東是他媳婦,這女演員信以為真,以為他們口中的“孩子”真的是他們的孩子。 人生如戲,他覺得人與人之間的“血緣與親情”關系真的非常豐富多彩。 問題是,高中生再顯小看著也得十多歲了,他傅哥二十多,女房東看著更年輕,就算真是夫妻,能有十多歲的小孩嗎?娛樂圈智商要求也太低了吧! 作家腹誹完,嘴上說:“是啊是啊,那孩子很聽我話的?!?/br> 他依然記得被高中生的冷眼支配的恐懼,話一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慧姐一拍大腿,說:“那可太好了!你喜不喜歡我?” 作家被演員的直白震驚了,舔舔嘴,結結巴巴地說:“喜歡的話,能怎么樣?” 能幫我推薦書嗎? 慧姐說:“那好處當然多啦!” 作家趕緊小雞啄米:“喜歡,喜歡,美女jiejie,誰不喜歡美女jiejie,尤其是你的口紅,真好看,要是淺一點就更好看?!?/br> 慧姐皺眉頭:“你懂什么?不涂深一點誰知道我是反派?!” “英明,真英明,”作家連連點頭:“我怎么沒想到呢,原來是為角色犧牲,真是個實力派?!?/br> 這句胡說八道卻真的合了楊云慧的心,她摸摸嘴唇,原本是不自覺地摸摸口紅,在對面的男人看來,簡直是風情萬種,作家又臉紅了。 楊云慧一笑:“既然喜歡我,幫我一個小忙好不好?” 作家想,自己還要找她幫忙推書,現在幫忙是應該的。 于是他點點頭。 慧姐說:“我們劇組想借你們家拍戲,用不了幾天,你幫我跟你家里人再說說,劇組會給錢的,咱倆也能有時間多相處相處,雙贏,怎么樣?” 劇組都上門了,導演還會遠嗎?雙贏,必須雙贏??! 助理也說:“而且等戲播出,你們這房子就火了!說不定會成為拍照圣地,我們慧姐的粉絲都會到這里來拍照的,房子也能升值,多少好處??!” 到時候拍一張照就必須買他一本書,好處大大的! 作家樂得合不攏嘴,連忙說:“好好好,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 高中生房間。 聽完作家廢話連篇的陳情令,高中生眼皮都沒抬。 “沒門?!?/br> 作家說:“大哥,你就可憐可憐我吧,馬戲區建區幾十年了,第一次有導……” “滾出去行不行?” 作家也不傻,這個家誰說了算?是小夏嗎?不!這個家不全是他大哥高中生說了算嗎?只要高中生開金口同意迎客,小夏還能有半個不字嗎?小夏肯定是不愿意耽誤孩子學習——她總是沉浸在自己的夢里,他大哥,高中生,什!么!時!候!學!過!習! 咦?見鬼了,他大哥手里拿著的是筆桿子嗎? 作家揉了揉眼睛,錯不了,晨光的,零點五,油墨滿的都要溢出來,寫了三個字差不多。 他說:“大哥,你又犯事啦?寫檢討呢?” 高中生把對陶夢媛的怒氣發泄到他身上:“滾!” 作家厚著臉皮不退反進:“我幫你呀!我是專業的,寫什么不是小菜一碟?三千字?五千字?八千字?我文都不更了,保準給你寫得漂漂亮亮的!” 高中生想了想,又想了想,眉頭一皺,說:“算了,你不是寫黃色的么?” 作家暴跳如雷:“都說了我是冤枉的!冤枉的!我那是文學!是文學!” 又來了。高中生一聽文學兩個字就發愁,偏偏江堯市是一座很有文學底蘊的城市,歷史和近代都出過文學大家,江堯大學文學系媲美江理工的理工科,全國馳名。江堯市第七十八屆中學生文學大賽開始了,六中硬性要求一百人參加,他們班分配到三個,一個混日子的差班,憋死也憋不出三個文學才子,最后只能抽簽決定,高中生也是出門沒洗手,好死不死就是他。 他私下找陶夢媛,抖了抖空空如也的書包,證明自己連語文課都沒聽過,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文學,為了學校名譽著想,建議重新抽簽。 陶夢媛說沒辦法,公平公正,重新抽簽對其他同學不公平。 “等等,”臨出門,陶夢媛叫住了他:“語文課不聽你還理直氣壯的?下次語文再考三十幾分,我就告訴你jiejie了!回去給我寫一篇檢討,跟這篇參賽作文一起交給語文老師!” 陶夢媛知道他家里有學長,紅著臉說:“不許找人代寫?!?/br> 她高估了作家跟高中生的關系,高中生話都懶得跟作家講。 但是在家憋了一個星期仍然一字無成之后,高中生不得不向文學的力量低了頭。 他問:“你剛剛說什么來著?” 作家一拍大腿,嘴角咧到了耳根,理由都想好了:“你去找你jiejie,說你加入了話劇社,想要劇組的氛圍熏陶熏陶,叫她把房子借給外頭拍戲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