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人侮辱了?男的女的?
如果高中生有個此生必揍一百人的榜單,梁偏安一定穩居前三。 他是女房東大概二十歲那年的租客,高中生還在上初中,對男女感情之事認知比較朦朧,現在,他對著富二代風聲鶴唳,而那時,若不是學校突然放假,他回家撞見女房東跟梁偏安執手跳舞,他還一直以為兩個人就是普通的租客關系。 梁偏安是個主編,跟作家這種網文作家不一樣,是個一絲不茍,戴著眼鏡,吃飯后還要拿濕巾擦拭嘴角的人模狗樣的大出版社主編。 至于他為什么要來馬戲區租房子,也是個跟小白差不多的“尋找世俗最深的一點煙火氣”之類的狗屁不通的理由。 那天的歌是《花樣年華》,梁偏安牽著女房東的手,在馬戲區空蕩的客廳里,踩著白瓷地板上躍動的光影,跳這樣一首老曲子,音樂聲在屋子里回蕩著,女房東特意穿了一件旗袍。 那是女房東唯一一次穿旗袍,因為梁偏安喜歡。 這是女房東第一次戀愛,梁偏安不在家的時候,她就捧著自己的臉在沙發上冥思苦想,她跟梁偏安結婚以后,高中生該怎么辦。 高中生還很懂事地安慰她,沒關系,我可以再找一個房子。 他也希望女房東擁有一份愛情,一個家,他現在也是這樣希望的。 只可惜梁偏安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不能跟小夏結婚,因為他已經跟別人結過了,要不是那妻子找上門來,女房東可能還要捧著臉繼續想著她結婚的時候該穿什么衣服,白色還是紅色,長裙還是頭紗。 高中生再也沒見過梁偏安,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鬧劇過后,再也沒出現在馬戲區,甚至離開了原先的出版社,換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膳繓|走不了,他的東西都被女房東丟掉了,只有“勾搭有婦之夫”的名頭,怎么也丟不掉了,還有許多馬戲區的男人覺得租她的房子就能跟她好,一時間來客如云。 女房東在馬戲區的壞名聲,梁偏安是大功臣。 但是高中生覺得梁偏安最大的功勛還不止于此。從那之后,高中生再也沒見過女房東捧著臉想著什么人,她第一次的愛情死得很壯烈,一個少女對的未來的憧憬像馮奶奶燒完的垃圾一樣渣都不剩。 高中生上次在高檔場所打架,賠了人家十二萬,很是麻煩,但現在要是能暴打一頓梁偏安,二十萬他也愿意。 他說:“我想打他已經想了好多年了,不要跟我爭?!?/br> 富二代連忙拉住他:“等一等?!?/br> “你說他當年出事,立刻離開了江堯市,那他現在怎么可能倒回來買馬戲區的房子?如果不買房子,他說手續辦好了,是什么手續?” 高中生忽然一驚。 “臥槽,”作家道:“結婚以后遇見真愛,輾轉多年離婚了,再回來娶她,怎么還有點感人哪?” “感你腦袋的人,”富二代說:“婚內出軌,還一出事就拍屁股走人,這種沒骨氣的廢物男人,八成是被老婆甩了吃回頭草來了?!?/br> 富二代說:“我得收拾收拾他?!?/br> 還他媽花樣年華,我看你長得像花樣年華。 梁偏安點完菜,遞上菜單,朝服務員禮貌一笑,對面忽然拉開椅子,自作主張地坐了一個男人。 年輕而英俊,穿著簡單的外套,身材訓練的痕跡非常明顯,無疑是個優秀的男人。 男人對他一笑:“您好,這個位置是我預約的?!?/br> 梁偏安微微一怔,也笑道:“對不起,這個位置是我預約的,我已經點完菜了,你可以找服務員確定?!?/br> 男人驚訝道:“怎么會?我已經跟人約好了,她馬上就來了?!?/br> 梁偏安道:“對不起,你可能記錯了?!?/br> “怎么可能呢?我等今天已經等很久了,不可能記錯的,她說的就是金色夢鄉二樓的2209啊?!?/br> 梁偏安皺眉道:“誰說?” 男人露出了一個羞怯的笑容,像個驕傲的大男生一樣,快速地給他展示了手機里一張女房東的照片,羞澀地趕緊收了起來:“哈,我未來女朋友,好看吧,我好不容易才約她出來的?!?/br> 小白眼見著梁偏安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忙道:“不過如果真的是你預定的,那我就再確認一下,你等一下,我問問她?!?/br> 小白裝模作樣地發完微信,連忙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她跟我說改時間了,這可能是你的位置,打擾了,我先走了?!?/br> “對了,”小白又折回來:“穿西裝最好不要穿這樣的襪子,像搞推銷的?!?/br> 小白走了以后,梁偏安坐立難安了一會兒,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的襪子,已經六點半了,服務員上了第一個前菜。 梁偏安拿出了手機,正要撥號,對面又來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跟方才那個完全不同,絲毫沒有和藹可親的氣質,像是一輛在車庫被精心保養的越野車。 男人開門見山:“你也是來跟小夏相親的吧?哎,嚇我一跳,我還以為競爭對手是剛剛走的那個呢,你看起來就好多了?!?/br> 梁偏安臉色都要變成桌腳墊了,他一句話也沒說,鐵青著臉看著富二代。 富二代很自來熟:“你姓什么?叫什么?別這樣看著我,知根知底百戰不殆嘛,你做什么的?推銷?” 梁偏安怒極反笑:“那請問你又是做什么的呢?” 富二代說:“太土了,不說了?!?/br> 梁偏安冷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我看看你姓什么叫什么?” 富二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車鑰匙丟在桌上,叮的一聲,隔壁兩個桌的目光都被牢牢地吸引了過來。 富二代道:“非要說的話,叫總裁也行,但是真的挺土的,現在大街上五個人三個不都是總裁么?” “對了,”富二代誠實地道:“我姓傅?!?/br> 梁偏安看著那車鑰匙,整個人都要被吸進去了,半晌,他才抬起眼睛看著富二代,臉部不自覺地扭曲而抽搐著。 他說:“你來跟小夏相親?” 富二代點點頭:“馬戲區租房子那個,其實也不能說是相親吧,畢竟我追她那么久?!?/br> 梁偏安笑了:“你以為你是唯一一個?剛剛走的那個,還說王小夏是他女朋友?!?/br> 富二代拿起桌上雙莓酸奶喝了一口,嘆了口氣道:“哎,追她的男的一直就這么多,我能怎么辦,習慣就好,見招拆招唄。唉,要是那些男的都像你這樣就好了?!?/br> 富二代又把酸奶吐出來:“對不起,這家店的飲料一直做的不怎么好,下次你最好給她從江堯國際帶?!?/br> 富二代看了看腕表,梁偏安也一直看著他的腕表。 他說:“我好像來早了點,可能她先約了你吧,你好好表現哦,這酸奶我喝過了,你再點一杯吧。還有,下次不要噴這種香水了,聞起來像家倒閉的銀行似的?!?/br> 論氣人,富二代是一把好手,他站起來就走了,走了兩步,想起來車鑰匙還沒拿,帶著歉意的笑容,倒回來,把那串樸實無華的豪車鑰匙拿在了手上。 富二代走開沒兩分鐘,第二個菜送來了,梁偏安橫看豎看,氣得頭昏腦漲。 “別上了,”他說:“我走了?!?/br> 服務員道:“可是我們這邊已經下單了,要是您著急,這邊幫您催一下?!?/br> 梁偏安道:“不用了,你們自己吃了吧?!?/br> 他站起身,拿了外套就走,走到門口,他忍不住拿出手機,一看,居然還有小夏的未接電話。 梁偏安冷笑一聲,給她打了過去,第一個被掛掉了,要是往常,他就不打了,現在他氣得胸悶氣短,一個一個不停地打了過去。 女房東手機不停地震動著,在老師辦公室的她無奈地捂著手機道:“對不起陶老師,我接個電話?!?/br> 她一接,梁偏安冷嘲熱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你真行,你有意思嗎?” 女房東一愣:“我不是給你發了短信,說改到八點了嗎?” “別裝了,”梁偏安道:“你既然恨我,何必答應來見我?既然不來,又這么大費周章地找人侮辱我,好玩嗎?你舒服了嗎?” 女房東嚇了一跳:“你被人侮辱了?男的女的?” “王小夏!”梁偏安氣得跳腳:“我好聲好氣地回來找你,這幾天也說了這么多,我以為你是那種懂事的人,我真是太單純了,居然還以為你真的在等我?!?/br> 女房東尼瑪傻了都:“誰等你了?不是你求我見面的嗎?” “我真的太蠢了,真的,”梁偏安凄涼地一笑:“我居然以為我們還有可能,我以為我們這次見面是為了重歸舊好,我以為你至少是真的愛過我的?,F在我什么都沒了,我拋下了一切回來找你,結果你就是這樣愛我的么?” 女房東舉著手機,站在青春洋溢,人來人往的校園暮色里。 她說:“梁偏安,你錯了?!?/br> “我是錯了,我錯就錯在真的相信女人,相信你是真心愿意和我在一起的?!?/br> 女房東什么也沒說。 “小夏?!绷浩驳穆曇魝鬟^來,像是一張疲倦的唱片。 “我們真的就沒可能了嗎?我是真的愛你的。你呢,你愛我嗎?” 女房東掛斷了電話。 滋滋的電流刺疼了梁偏安的耳朵,暮色四合,他想起曾經于他執手跳一支老舊舞曲的二十歲的女孩子,她年輕貌美,笑靨如花,穿著修身的旗袍在昏黃的光線里露著白細的小腿,地上光滑的瓷磚像是上好的歌廳,那時候,他肆意地浪費著她的花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