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花圃里
那個叫花圃里的街道,在亓麓白的記憶里總是陽光明媚,大棵梧桐樹的掩映之中的店鋪,古色古香的牌匾,和牌匾之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每個城市或許都會有這樣一條街道,有墨香,有茶味,以經營字畫文玩為主,間或有幾家茶鋪,街上客人不多,店面大都是家傳下來,經營幾代如此。 花圃里就是這樣。 據說這條街道歷史悠久,店鋪大都連著自家的住宅,街道不算很長,卻也有些距離,年少的亓麓白總能從中找到樂趣,翻墻爬院,玩滑板騎單車,在街道上追逐打鬧。 那時候的亓麓白總是無憂無慮,唯一頭疼的不過是二哥洛云川每天都要檢查的作業,還有鄰居時而飄過來的無奈感慨:“老洛家那個抱來的兒子太皮了!” 沒錯,亓麓白是洛家父母抱來的孩子,據說他的親生父親生前和洛遠方是知交,也因此洛爸爸才會在他親生父母去世之后將他抱回洛家撫養。 亓麓白三歲的時候戶口才轉過來,為免別人說三道四,洛mama原本是想為他改姓洛的,但是洛爸爸堅決不同意,亓麓白的名字就這么叫了下去,他也就成了鄰居口中那個老洛家抱來的兒子。 好在亓麓白自己并不介意,洛爸爸對他從來就是溺愛有加,從小到大,洛家兄弟有的他也有,洛家兄弟沒有的只要是他喜歡的洛爸爸也會千方百計買回來給他;洛mama陳錦雖略顯冷淡,但她個性如此,不喜太深的情感,又素來討厭瑣事煩擾,一生摯愛的便是她的那些字畫紙筆,對誰都是一樣溫和卻疏離。 亓麓白小時候過分的淘氣與頑皮,洛mama身體一直有恙,時好時壞的,洛爸爸又常年在外,因而亓麓白的童年與少年大都是跟在洛云川身后的。 說起來,洛云川比亓麓白也大不了幾歲,個性卻與亓麓白完全不同,像被祝福過一樣,從小到大,他一直是一個被大家稱贊的別人家的孩子,聰明懂事,成績優異,脾氣溫和。 嚴格意義上來講,洛云川更像是洛mama,身上自有一抹書卷氣息,但又沒有洛mama的清冷與疏離,反而輪廓明亮,像一道光,給了亓麓白整個年少時期的所有快樂與信仰。 洛云川喂他吃飯,洛云川抱他上下臺階,洛云川為他洗干凈弄臟了的小手和臉蛋,洛云川牽著他的手帶他去玩,洛云川一遍又一遍為他念同一個睡前故事,洛云川一次又一次地收拾起他扔了一地的玩具和物品。 等到他再大一點進入學校,更是上學放學都要跟在洛云川的身后,每天胡同里都回蕩著他喊“二哥”的聲音。 因而在洛家,他與洛云川最親近。 這與他和洛爸爸的親近不同,洛爸爸是偏愛,是可以任性,是長輩的親近。 而洛云川是兄弟。 洛大哥脾氣也很好,但木訥,又因為年齡相差太多的緣故,沒有太多的話說。再加上亓麓白還在小學,洛大哥便跟隨洛爸爸出了海,一年半載才能見上一面。 而小妹洛澄,比亓麓白小了整整十二歲,洛云川離開家去上大學那一年,她剛剛兩歲。 洛云川剛去上大學的第一年,亓麓白曾經想念洛云川想到不行,就偷偷攢了幾個月的零花錢坐車到洛云川所在的大學去找他。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鮮清雅,在一家快餐店里,彼時,洛云川還是她的兼職家教老師。 約在這種地方做家教腦回路也是清奇,好在那個時間段快餐店里也沒有幾個人,尤其是二樓,空蕩蕩的,只有鮮清雅一個人。她點了一堆的零食,坐在一張大桌子后面,一頂紅色的帽子,帽子下明媚的笑容,顯得格外的生動與芬芳。 “哥哥,一會我們去看電影吧,帶著他?!彼е蓸返奈芎吐逶拼ㄕf話,眼睛會發光一樣,而那光不時地落在亓麓白的身上,有些好奇,還有些興奮。 洛云川和她通過電話,她顯然已經知道他是誰。 “那可不行?!甭逶拼〒u頭:“馬上就是期末考試了,我們得趕緊把落下的課程補上?!?/br> 她倒也沒有做過多糾纏,只是心思根本沒有在那些書和試卷當中,而是一會吃東西,一會偷偷地瞄一眼坐在窗邊喝可樂的亓麓白。 “你弟弟可真帥!”她心不在焉,忽地來了一句。 “我也這么覺得?!甭逶拼ň闺S聲附和。 “他怎么不用上課?”她一下子就有了精神:“你怎么不叫他過來一起聽?你不是說他和我一個年級嗎?” “說的……也有道理?!甭逶拼ㄈ粲兴?,然后回頭喊他:“麓白……” 亓麓白極其不情愿地和鮮清雅坐到了一起。 “我弟弟可不只是帥,他成績也很好啊?!甭逶拼此魄那牡卦趯︴r清雅說話,其實亓麓白都能聽得到。 他有些臉紅,要說他那點成績,都是在洛云川的督促與輔導下才有的。洛云川不在的這些日子,他的成績已經明顯有些下滑,只是洛云川還不知道而已。 鮮清雅卻是投來崇拜的目光,大眼睛在滴溜滴溜地轉了幾圈,立刻調整了坐姿,看上去認真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亓麓白的加入,后面鮮清雅的學習效率就提高了很多,作為獎勵,洛云川帶他們去看了場電影出來之后又去溜冰。 鮮清雅一路嘰嘰喳喳,歡呼雀躍的,像是剛出籠的鳥兒,尤其在溜冰場上,儼然亓麓白的小粉絲,一直沖滿場飛舞的亓麓白揮手叫好。 臨走的時候鮮清雅和洛云川道別,又在人群中沖著他揮手,笑得很燦爛,說:“下次再見?!?/br> 亓麓白嘴角都懶得扯一下,直接別過臉去。 鮮清雅走后,洛云川問他:“不喜歡?” “也太吵了吧?!彼f:“我可不想再見到她?!?/br> “flag別立的太早!”洛云川攬住他的肩。 他和鮮清雅的再次見面略有些狼狽,那時他已經在讀高三了,夜晚遲歸不得已翻墻而入的他被鮮清雅當做小偷反手摁倒了墻上,直到洛云川出來為他解了圍。 那天他才知道,大學畢業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的洛云川放棄了外面的工作機會到他所在的高中心理輔導室做了一名心理輔導老師,隨洛云川一起來到他們學校的,還有鮮清雅。 聽洛云川說鮮清雅的這次轉學是因為從小學了跆拳道合氣道各種道的她在學校失手傷到了一個同學,那個同學的家長頗有些權力,鮮清雅被學校勸轉學,學籍保留。鮮清雅的父親在權衡再三之后,將鮮清雅托付給他最得意的弟子當時已經打算回校任職的洛云川。于是鮮清雅就進了他們的學校,并且帶著行李堂而皇之地住進了他的家里,甚至占用了他的房間,他不得不搬到樓上和洛云川同住。 十八歲的鮮清雅除了個子長高了一點,和從前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一樣的笑靨飛揚,一樣的一驚一乍,一樣的不知所謂。 “清雅性格不錯,很愛熱鬧,你們兩個會成為好朋友的?!?/br> 亓麓白連忙搖頭,從頭到腳都寫著拒絕:“還是算了吧?!?/br> 洛云川倒也沒有在這個話題做過多的糾纏,而是問:“放學去哪了?網吧?還是……?” 亓麓白心頭一怯,還略有些愧疚,他從初中迷上的各種極限運動,起初是滑板,后來是跑酷,幾乎每天晚上都悄悄去和玩伴一起練習。到了高三,本來答應過洛云川不再去玩的。 洛云川將他轉了個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確認他是完整的,才說:“安全第一!” 亓鹿白連忙點頭,重重的,像是一種保證。 “字帖臨得怎樣了?”洛云川又問。 “別提了?!必谅窗最D時垂頭喪氣。 要不是翻墻被鮮清雅抓到,洛mama就不會知道他晚歸,也不會被罰臨摹字帖。 這真的是他不能提及的痛。 從小到大,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安靜坐在桌前畫畫寫字,偏偏每次被洛mama罰都是臨摹字帖,他由衷地覺得他被罰臨摹的字帖都能繞地球幾圈了。 一提到他就不由得唉聲嘆氣:“我還有一堆的卷子沒做,哪有時間臨帖,都怪那個鮮清雅……” “拿過來我幫你?!甭逶拼ㄝp描淡寫地打斷他。 “謝謝二哥!”亓麓白立刻笑逐顏開。 和鮮清雅熟悉起來果然并不是一件難事。 就算亓麓白再怎么打定了主意不和她說話,大家彼此做個陌生人,卻也招架不住她三番五次地在一大幫同學面前沖著他揮手,還將她偷偷帶進教室的一大袋子的零食趁著老師轉過身去的時候扔一些給他,當然也分給身邊其他的同學。 她還會寫一些奇怪的便利貼紙條給他,譬如吐槽某個老師新做的頭發像火雞面,學校小賣部新進的薯片很好吃,她最崇拜的歌手又出了一首什么樣的歌…… 他一開始是錯愕的,畢竟他們這一所學校也算是重點高中,大家又是高三,都嚴謹慣了的,尤其是亓麓白,雖然遇到自己喜歡的事有控制不住的狂熱,譬如游戲,譬如籃球和滑板,跑酷,有時候會逃個課去看比賽,或者晚歸和小伙伴們約著去練習,但大部分時間他還是很有分寸的,畢竟洛mama管得嚴,而且自從洛云川來了學校之后,他更是有所收斂。 她就是一個例外,讓緊張的每天都如臨大敵的高三生活莫名就活潑起來。 然后就習慣了。 習慣分享她的喜怒哀樂,習慣她遠遠地走過來沖著他笑,習慣她告訴他身邊同學的八卦和校園里小到不能再小的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