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抱著莫玉凡，沒有說話。

    莫玉凡任由他抱著，哭泣慢慢的止住后，微微側過臉，小聲說問道：“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不是，”秦有立刻回答他，然后說道：“我們去屋里，好不好？外面冷?！?/br>
    莫玉凡搖了搖頭，他掙開了秦有的懷抱，轉過身走了兩步，望著窗外。

    “我知道你們是怎么看我的，”莫玉凡說道，他眼神有些空洞，臉頰泛紅：“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br>
    秦有站在后面，明明兩步之遙，他卻覺得眼前的莫玉凡十分的陌生，令他不安。

    “任性，幼稚，”莫玉凡扯了車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自私，愚蠢——”

    秦有緊緊的抿著嘴唇，眼神下意識的往下移開，而后又重新看著莫玉凡的側面。

    “所以你們什么都不告訴我，”莫玉凡聲音逐漸變得平靜：“什么都不問我，我只是，被通知了而已?！?/br>
    秦有張了張嘴巴，微微低下了頭：“對不起?！被蛟S吧，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沒有告訴莫玉凡要把李琳弄出來的事情。他以不想讓莫玉凡擔心為由，什么都沒有告訴他，也省去了解釋的過程。

    “秦有，”莫玉凡緩緩的抬起手，摸著冰涼的陽臺窗框，“我不是生來就這樣的，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生來就想這樣不男不女的——”

    秦有的心開始有些微微緊縮。

    “你知道，我五歲的時候被其他男生嘲笑是怪物的時候，我，我是多么的難過嗎，”莫玉凡抽啜了一下，緩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不一樣，他覺得天都要塌了。

    “從那以后，我就必須學會隱藏自己，”莫玉凡的聲音開始有些顫音，“我不能跟男生一起大大方方的上廁所，不能在同學家過夜，不能跟同性太親近，更不能交女朋友——”

    秦有光是聽著，就覺得有些難以呼吸，他想要向前一步，卻怎么也抬不起腳。

    “我走路都怕別人看出來異常，”莫玉凡長吁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交朋友，怎么樣跟別人正常交談，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說話才能既保持距離，又不讓別人生氣，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沒人教過我啊——” 沒人教過他，他只是在受到傷害后，學會了自我保護，只可惜這保護層長滿了刺。

    “我不能參加體育活動，不能跟別人一起洗澡，游泳，不能一起玩笑打鬧，我不敢像他們一樣喜歡別人，”莫玉凡握著窗框的手泛著青白，“因為我誰也不能靠近，我媽說，等我長大做了手術以后，就正常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說到這里，莫玉凡轉過頭，去看秦有。

    秦有也看著莫玉凡，眼睛里充滿了愧疚和心疼。

    莫玉凡回過頭，看著對面樓層的窗臺上，有出來抽煙的男主人，有出來收衣服的阿姨，此時此刻他正經歷著痛苦和煎熬，但陌生的人正平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這個世界還在不緊不慢的正常運轉著。

    “這意味著，我必須在成年之前，生活在黑暗里?！蹦穹簿従彽恼f道，仿佛陷入了沉思：“其實，我很羨慕他們，能一起去打籃球，一起去游泳，一起打打鬧鬧，哪怕是吵架，我都很羨慕——我沒有朋友，我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秦有攥著的拳頭松開了，他此時此刻只恨自己，他不知道莫玉凡背負著這么沉重人生，他曾經確實以為對方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所以很多事情，他沒有解釋，或許是覺得說了也不懂，就沒有必要了。

    但他錯了，錯的很離譜。

    “秦有，我討厭這樣，自憐自哀的像個怨婦，”莫玉凡努力的把嘴角往上扯了扯，“可很多時候我還是會想，為什么是我啊，為什么我生來是這樣的，為什么我要過的這么辛苦啊，為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去做，我真的，真的好累啊~” 莫玉凡一聲嘆息，“我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些，所以他們都覺得我過的好像很快樂，要什么有什么，不愁吃喝，闖了禍也有人擦屁股，這樣還有什么不滿意呢，就連，我媽也是這么認為的——”

    秦有現在只有聽的資格了，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什么話說出來都顯得蒼白。

    “我現在才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喝，”莫玉凡兩只胳膊撐著陽臺，身子往前傾了一下，他轉過頭對秦有說道：“你知道嗎？”

    秦有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莫玉凡讓他越來越無措。

    “你把我媽弄出來的事情，肯定花了不少心思，”莫玉凡站直了身體，面向秦有，說道：“你打算搞垮成世平，肯定也不容易，就算我什么都不懂，也知道沒那么簡單。你打算告訴我這些嗎？”

    秦有愣住了，他確實沒打算告訴莫玉凡。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莫玉凡說：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因為別的呢。

    可后面的話他沒有問，成年人的交談方式，他好像大致摸到了一些規律。

    他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單刀直入的發問，橫沖直闖的表達。

    “我——”秦有終于出聲，只是嗓子發緊，只說了一個字，便有些狼狽。

    “我值得你這么做嗎？”莫玉凡盯著秦有，輕輕的問道：“還是我爸的公司值得你這么做？”

    秦有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莫玉凡，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莫玉凡垂下頭，抬手抹了一把臉，干涸的淚痕被初秋的冷風吹過后，用力一揉，便有些刺痛。

    微小的，尖銳的，漫長的刺疼感蔓延到了心口。

    莫玉凡重新轉過身去，外面天色已經發暗，對面樓層不少窗戶都漸漸的開了燈，昏黃的，溫暖的，燈光。

    這燈似乎很遠，盡管光線可以映照到臉上，但溫度已經一絲不剩了。

    “成世平其實沒有怎么我，”莫玉凡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緩緩的搓著，“我喝酒之后，覺得難受，就去了衛生間漱口，把上衣弄濕了，成世平——”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他摸了我的這里，”莫玉凡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我這里，如果吃胖一點，就會不太一樣，夏天很容易看出來，所以，他把手伸進來——”

    “別說了，”秦有表情變得悲傷，還夾雜著隱忍的憤怒，“別說了?！?/br>
    “為什么？”莫玉凡問道：“你想知道不是嗎？你想知道我有沒有被上*過，不是嗎？”

    “不是，”秦有搖著頭，“不是這樣——”

    “可是我想說，”莫玉凡說：“我想告訴你，他不知道我下*面長的不一樣，他還沒有摸到，我就大喊了。其實，我早就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但是我當時不明白，直到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男生也可以喜歡男生的，我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情——”

    “竊聽器也是成世平給我的，他說他會幫我把我爸媽救出來的。你們什么都不告訴我，所以我很慌，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就相信了他，我知道是我太蠢，可已經這樣了，我也沒辦法，”莫玉凡攤著雙手，“我實在沒辦法了。你們總是讓我什么都不要擔心，可你們怎么不告訴我，如果一個人一夜之間，無家可歸的話，該怎么辦，一夜之間，父母都坐牢了，有家不能回，有錢不能花，他該怎么辦呢？你覺得他能安心上學，你覺得他能安心的吃喝玩樂嗎？”

    “當然了，因為你們覺得我就是沒心沒肺的，當然可以了，是不是？”

    秦有微微的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么，應該說些什么的，可是他該說些什么呢？

    “但是，”莫玉凡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道：“秦有，我謝謝你，把我媽弄出來，我確實很想她，謝謝?！?/br>
    秦有站著沒有動，他不想聽到這兩聲謝謝，他從中聽出了對方想要劃清界限的意圖。

    莫玉凡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的男人，心口卻隱隱有些泛酸。秦有給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穩的，不羈的，這樣的神色不常有，他因為這樣有些竊喜，但更多的是難過，他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什么答案，心口從泛酸變得有些窒息，有一些話，從里面噴涌而出，怎么也止不?。骸拔乙恢币詾槟阆矚g我，所以才會去做這些事情，抱歉啊，我好像會錯意了?！?/br>
    莫玉凡覺得有些尷尬，他呵呵了兩聲后，場面變得更加詭異起來了。

    天色不早了，秋風隨著夜幕的降臨，似乎變得更加寒冷，一下子吹醒了莫玉凡。

    莫玉凡聳了聳肩，說道：“對不起啊，我說了很多無意義的話，其實也不用非得聽——”

    “對不起，”秦有拽住了擦肩而過的莫玉凡的胳膊，他不肯放手，語氣沉重：“對不起，莫玉凡，是我太幼稚，是我的錯——”

    莫玉凡去掰他的手，語氣十分的客氣：“怎么會，是我太任性了，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br>
    “我不是為了你爸爸的公司，”秦有說道，眼圈微微泛紅：“我是真的喜歡你?！?/br>
    莫玉凡停住了動作，他鼻頭的酸意幾乎是一瞬間沖到了頭頂，他努力的去掰秦有的手，聲音顫抖的厲害：“放開我，我要去睡覺了——”

    “我真的喜歡你，莫玉凡?！鼻赜械穆曇粢沧兊酶粯拥念澏?。

    莫玉凡的眼淚幾乎是立刻從眼眶中掉落，砸在了秦有的手背上，炙熱的可怕。他怯懦的哭腔傳到秦有的耳朵里：“你才不喜歡，別騙我 了，你才不喜歡——”

    秦有另一只胳膊直接攬住莫玉凡的肩膀，緊緊的抱著他，微微低頭側著親他的耳廓：“喜歡，不騙你，喜歡你，喜歡你...”

    “你才不喜歡我 ，”莫玉凡也抬手抱著秦有，委屈的說道：“你每天回來這么晚，我每天都見不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都不跟我說話，你才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

    "喜歡你，“秦有竭力控制著自己，他盡量溫柔的親吻著莫玉凡的耳垂，臉頰，額頭，頭發，“工作太忙了，對不起，我也很想見你，我前段時間都在實驗室趕項目，我想早點兒完成，來幫你mama，我想每天都跟你說話，想問問你喜歡吃什么，喜歡做什么，喜歡玩什么游戲，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秦有一個一個的回答他，莫玉凡太沒有安全感，這是他的問題，是他模糊不清的態度，曖昧不清的言語讓對方產生了懷疑，無措感，是他的問題。

    “對不起，我應該跟你說的，對不起，”秦有親了親莫玉凡的眼睛，說道：“對不起，我應該找你商量的?！?/br>
    “我也是個人，”莫玉凡看著秦有說道：“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你總是什么都瞞著我，不告訴我，我——”莫玉凡從沒有像這樣流淚，好像源源不斷的沒有盡頭，他原本以為自己的眼淚是已經流干了的。

    “對不起，”秦有眼角濕潤，堅定的說道：“不會有下次了?！?/br>
    莫玉凡低下頭又抱著秦有，哼哼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那個避孕藥是醫生硬塞給我的，我不是想——”

    “我知道，”秦有說道：“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話，我應該好好的問問你才對，是我太武斷的自以為是了?！?/br>
    莫玉凡輕輕的蹭了蹭秦有，長長的嗯了一聲。

    良久。

    “秦有，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