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玉凡再一次的見到了李琳，她看起來比第一次的時候氣色還要差了一些。

    “對不起，”莫玉凡先道了歉，心里開始酸疼起來。

    李琳搖了搖頭，眼眶開始泛紅，然后眼淚就又流了出來：“是mama對不起你?！?/br>
    糾結在究竟是誰對不起誰的地方，沒有任何意義。

    莫玉凡止住了話頭，他開始問李琳在里面的生活，吃的飽嗎，穿的暖嗎，晚上睡覺會冷嗎，勞動的時候會累嗎，里面有人欺負她嗎。

    往常這些話都是李琳一遍遍的問他，現在角色調換后，莫玉凡有些不習慣，甚至在問的時候還有些不自在。

    他是真心的想知道這些，但其實他自己更希望聽到的是李琳回答的好，只要回答好，他就可以安心的回去，安心的去上學， 安心的去吃飯，安心的跟秦有再一起。

    說不定，他還可以去無憂無慮的去玩會兒游戲，在學校里繼續的囂張一些，拒絕所有人的接近。

    “媽，手術我不做了，”莫玉凡說道：“我跟魏醫生通過電話了，你也知道我這么多年的體檢都顯示沒有其他問題，而且手術有風險——”

    李琳也比上次冷靜了許多，她說道：“只有這個我不能答應，你還沒有出入社會，在這個社會上生活是需要身份的，不過你不用擔心這個，mama會幫你安排的...”

    “媽，”莫玉凡此時腦子突然熱了下，他看了一下李琳變得有些粗糙的手背，說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李琳問道。

    “其實，”莫玉凡舔了舔嘴唇，說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知道我的身份，但他一點都不介意...”

    “什么？”李琳有些反應不過來：“是誰？男的女的？mama認識嗎？”

    “是...”莫玉凡握緊了雙手，嘴角不自然的扯了一下說道：“你不認識，不過我想等以后介紹你們兩個認識?！?/br>
    李琳有些發愣：“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嗯，”莫玉凡說道：“他人很好，我很喜歡他，所以你看，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肯接受我的，他也很喜歡我，媽，你真的不用擔心這個?！?/br>
    李琳盯著桌子看了一會兒，臉色有些發白，她嘆了口氣，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們，那個——”

    莫玉凡一開始不明白，看著李琳眼神左右閃躲，便立刻明白過來：“你放心，我們什么都沒做。媽，我已經十八歲了，長大了，不用擔心了，我真的什么都行，都可以的?！?/br>
    這個話題，既不適合母子之間談，更不適合在眼下的環境說起。

    莫玉凡費了太多口舌去安撫李琳，去告訴李琳自己已經長大可以照顧自己。

    “秦有和秦叔都會照顧我的?！蹦穹舱f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用擔心?！?/br>
    李琳看著眼前絮絮叨叨的重復著不用擔心這句話的莫玉凡，覺得兒子是真的長大了，真的成熟了，懂事了。

    快樂不會讓一個人長大，只有苦難可以。

    莫玉凡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是在痛苦中頓悟的。

    李琳作出了妥協：“這件事等我出去后再談，但是你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莫玉凡點了點頭。

    ————

    開學的時候，秦國政去送莫玉凡，辦理了手續后，在辦公室同班主任長談了一會兒話，然后就跟班主任寒暄著出門了。

    莫玉凡用腳想都知道談話內容是什么。

    大概不久之后，所有的老師都會同情可憐的眼神看他，而所有的學生都會用看笑話的臉色去嘲笑他了。

    如果他還能有其他選擇，學校該是他最不想踏進去的地方。

    可秦有說了，剩下的事情不用他cao心，他該做個乖學生，然后等李琳出來。

    秦國政在班級門口的走廊邊上找到了莫玉凡，疑惑道：“都快上課了，怎么不進去？”

    莫玉凡低著頭，在墻邊磨蹭了兩下，才慢騰騰的往教室里走。

    “凡凡，”秦國政叫住他，“好好學習，別讓你媽失望了?！?/br>
    莫玉凡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他頭也不回的進了教室，找到了最后排的空桌上，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放，坐下便掏出手機看起來。

    秦國政在門口嘆了口氣，往校外走去。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秦有的電話打來。

    “喂？怎么了？”秦國政一邊接過電話，一邊朝停車區走去。

    “爸，我想問下你最近跟黎叔叔還有聯系嗎？”秦有問道。

    “怎么突然問他？”秦國政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有些事，”秦有含糊道：“你能把他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嗎？改天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br>
    秦國政沒有說話，把鑰匙插進去，卻沒有啟動汽車，他皺了眉頭，問道：“我聽老李說你最近在找警@局關系，你找黎老板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事兒？”

    秦有嗯了一聲。

    秦國政冷哼了一聲道：“以前讓你跟我出去應酬，你死活不肯，怎么現在為了李琳的事情這么下本兒？”

    秦有沒有接話，只說：“到時候你跟我說一聲，我看帶點兒什么禮過去?！?/br>
    秦國政發動了汽車，有些怒意：“他們的事兒，你少摻和！蹲幾天就出來了，你瞎忙活什么？！指望誰能承你情？！”

    “爸，”秦有打斷他道：“我這邊項目已經完成了，過一段時間就能拿到學位證，我最近在考慮投簡歷的事情?！?/br>
    秦國政楞了一下，隨后說道：“隨你吧?！比缓髵炝穗娫?，往公司開去。

    第一天開學沒有上課，點點名，發發新書，預習一下新書內容，聽班主任對高三學生要抓緊學習的諄諄教導也就過去了。

    自習課上，班長甚至在后面的黑板上就寫上了高考倒計時，弄得剛一開學還在喜悅的同學們都有些緊張。

    莫玉凡不覺得緊張，但依舊難捱。徐川在前面坐著，除了上午跟他說過一句話之后再沒理過他，身后的男生拽著徐川小聲的說道：“你還理他干什么？沒聽說他爸媽貪污都坐牢了嗎？”

    “可——”徐川鬧鬧頭。

    “哼，以前仗著個有錢爹，牛b死了！我看他現在得意個屁！”

    “別這么說吧，”徐川有點兒不高興：“莫玉凡他也沒做什么...”

    “也就是你了，你忘記他以前怎么趾高氣揚的拿你當狗使喚了？！”

    “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誰知道他是個什么好鳥??！”

    “呵呵——”

    .......

    竊竊私語有很多，有些是莫玉凡能夠聽到的，有些是聽不清的。那些他能夠聽到的，其實就是說給他聽的，莫玉凡心里是知道的，不過他覺得還好，他同徐川在暑假的時候就鬧得不太愉快，他也沒指望徐川真的能對他怎么樣，不合著伙罵他就是好的了。

    放學鈴聲一響，莫玉凡便沖出了教室，書包和書都沒拿。

    他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更想要見見秦有，說說自己今天的委屈。

    但是秦有并不在家，莫玉凡給秦有去了電話，秦有接了也只說今天很忙，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外賣已經給他叫了，讓他乖乖在家吃晚飯就睡覺，明天可以送他去上學。

    莫玉凡本來就不高興，聽到這里更不高興，但他現在是個吃閑飯的，之前手里剩下的那點兒錢，這些天吃飯，通勤，隨便買了些東西就沒剩下多少，他不好意思跟秦國政說，就更不好意思伸手問秦有要了。

    莫玉凡還想說什么，那邊已經有人在叫秦有，秦有匆匆說了再見就掛了電話。

    莫玉凡坐在沙發上發呆，過了一會外賣果然送到，菜品豐盛，除了吃目前再沒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他吃過飯，看了電視，拿著手機玩兒一會兒游戲，秦有還是沒有回來，莫玉凡只好起身去洗漱后，把屋子里所有的燈都打開，然后進了秦有的臥室睡了。

    第二天一早，莫玉凡是被秦有叫醒的，一時之間睜不開眼，把空調被往頭上一蒙，準備接著睡。

    “起來，”秦有坐在床頭好生好氣的說道：“你上學要遲到了?！?/br>
    莫玉凡充耳不聞，接著睡。

    秦有把被子拽開，站起身說道：“起來！”然后彎腰去脫莫玉凡的睡褲。

    手剛碰到胯部，莫玉凡猛然驚醒，一個連忙翻身躲開，從床的另一邊下去，一邊往衛生間沖，一邊喊道：“起來了??！”

    秦有看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早餐只有粥，莫玉凡想要抱怨幾句，抬起頭看見秦有黑框眼鏡下的青黑眼眶，立刻噤了聲，把粥喝完就要出門。

    秦有也起身去換鞋，說道：“我送你吧?！?/br>
    莫玉凡遲疑了一下，說道：“不用，我都多大個人了，還用送！你上班去吧?！?/br>
    秦有換好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確實有些來不及，他點點頭說：“好，路上小心點?！?/br>
    莫玉凡笑瞇瞇的湊近了秦有問道：“哼，我是不是很體貼啊~”

    秦有抬手揉揉他的頭頂，說道：“嗯?！?/br>
    莫玉凡指了指自己的臉，那意思是，還不給點兒獎勵？

    秦有微微低頭，親了親莫玉凡的嘴巴，說道：“去吧，別遲到了?！?/br>
    莫羽凡笑著往樓梯走去。

    他搬過來住后，到學校的路程是有些遠的，乘公交后還要轉乘一次地鐵。莫玉凡最怕這些彎彎繞繞的麻煩，但現在卻不得不適應。

    辛辛苦苦擠下地鐵后，離上課只有十分鐘了，他飛快的朝學校跑去，趕在最后一分鐘進了教室。

    他從前是不會在乎自己到底遲到沒遲到，更不會在乎自己到底遲到了幾分鐘的。但是不同于往日了，他現在很不想以這種方式引得所有人的異樣眼光。

    等做到座位上的時候，莫玉凡才發現不對勁。

    他的書包被人用油性筆畫的花花綠綠，底部也被刀子割爛了，放在抽屜里的新書也被畫上了各種侮辱性的詞語，什么sb，垃圾，活該，去死種種惡毒的字眼深深的印進了莫玉凡的眼睛里，刺痛著他的神經。他眼睛都氣得紅了，想要先坐下，發現凳子上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透明的粘膩的很，粘在了褲子上，看起來惡心的很。

    莫玉凡簡直氣炸了，他一腳踢翻了凳子，發出砰——！的聲音。

    “這tm誰干的？??！”他怒喊道。

    所有的人都回頭看他，三三兩兩同學交頭接耳的討論著，時不時的搖著頭。

    莫玉凡瞪了一圈，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班他沒辦法呆了！莫玉凡咬牙切齒的想，就告訴秦有他不上學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學習也不好，想到這里，莫玉凡動身向外走去，這時上課鈴聲已經響了。

    “哎呦呦，看看，又要回去找他那個有錢爸爸了！”

    “他爸不是坐牢了嗎？哈哈哈哈” 聲音是從教室角落靠窗戶邊上傳來的，莫玉凡止住腳步，猛地轉過身，朝那兩個男生走去。

    靠走廊的男生見他氣勢洶洶的走過來，也立刻站了起來，芝麻大的瞇縫眼瞪成了黃豆，抬著下巴說道：“怎么？！想打架？！”

    莫玉凡漲紅了臉，直接抓住了男生的校服領子，惡狠狠的吼道：“m??！給老子再說一句試試??！”

    男生也緊緊的拽住他的手腕往下掰，瞪著莫玉凡：“說nm了個b??！**??！”

    莫玉凡送開一只手，攥緊了拳頭往男生臉上招呼，只是還沒有碰到對方，手腕就被剛剛另一個男生拉住了，班長見狀，也趕緊來拉架，但那兩個男生并不像放過莫玉凡，甩開班長和其他同學，一腳踢中了莫玉凡的肚子，莫玉凡被踹得往后退了兩步，后腰直接磕在了課桌上，頓時疼的他站不住，但他顧不上疼痛，一心只想揍哪兩個**，但雙拳難敵四手，趁著彎腰緩勁兒和同學們勸架的功夫，莫玉凡直接拎起了倒地的凳子，用力的朝那兩個男生砸過去——

    那邊班長和同學還在勸架，直接砸過去一定會傷及無辜，但莫玉凡顧不了那么多，用盡了力氣往那邊砸，可凳子剛舉過頭頂就被拽住了，莫玉凡回過頭一看，是徐川，還有兩個女生。

    “你tm松開?。?！”莫玉凡紅著眼睛吼道。

    徐川把凳子往外拉，另外兩個女生去掰他的手，一邊勸到：“班主任馬上就來了，別打了！”

    “別打了，”徐川把凳子放在莫玉凡夠不著的地方，說道：“一會兒老師來了?！?/br>
    莫玉凡以前只是討厭徐川，討厭徐川跟張才混在一起，討厭他看著笨頭笨腦的，討厭他不幫自己說話，但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恨他。

    他捫心自問，沒虧待過徐川，但是他剛才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子，而徐川不但不幫他，還阻止他打回去，不僅如此，這會兒徐川已經從背后攔腰抱住莫玉凡往外拖了。

    “放開我??！草！你tm**?。?！”莫玉凡掙扎著，有些歇斯底里，旁邊的女生都站在旁邊看，不敢靠近。

    “夠了！”一聲怒吼從教室門口傳來：“都給我回座位坐好??！”

    眾人回頭一看，是班主任板著臉站在門口，他緩步走向講臺，說道：“都給我坐好！預備課你們就這么亂？！”

    同學們陸續回到了座位，徐川也放開了莫玉凡，回到座位坐著。

    “莫玉凡！方洋！李建文??！”到我辦公室來??！”班主任吼道：“其他人給我預習第一課！”說完走了。

    莫玉凡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理了理衣服，往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