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唯, 淮縣人, 34歲, 無業。

    余非看著眼前這個人，一臉看不出情緒坐在前方的桌邊。

    余非也無話, 只是這么斜斜坐著，一只腳對著他，一只腳隨意靠著，顯出不在意的態度。

    而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此刻的心情多么難以敘述。

    過了一會，魏秋歲進拉門進來。

    “爭取了十分鐘的審訊時間，你有什么話就問吧?！蔽呵餁q說著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兩人一坐, 尤其是多了一個才交過手的人，吳唯的態度顯然有些變化，他似笑非笑打量了一下他們：“想問什么？”

    “長話短說?！蔽呵餁q手中握著一本本冊, “你昨天說過的那起白津二中的案件, 我需要你交代清楚?！?/br>
    吳唯看著他, 過了一會緩緩開口：“警官, 說話講求證據，什么白津二中？”

    魏秋歲最煩躁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這種在情急之下說出罪行，但到了所里，有了時間緩沖, 開始拒不承認罪行的人, 并且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撐, 再讓他們開口就比較困難。

    對于他們兩來說, 劉友霖和白津二中的案子是所有案子的開端，如果沒有這起事件，他們不會陷入到一環套一環的許多事件之中，甚至根本不會再有接觸的機會。

    魏秋歲站起來，余非看見他踱步到吳唯的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如果沒有直接證據，我會在這里和你廢話嗎？洪曉易指縫中的血跡，和你們留在殺人現場的刀，每一樣都可以作為指認你的直接證據，還要我再找找嗎？”

    吳唯抬眼，和他大大方方對視：“那么現在是要把我送回白津嗎？”

    魏秋歲盯了他一會，忽然轉身又回到了座位，長腿一翹，手擱在椅子的雙扶手上：“我想先和你聊聊?！?/br>
    “聊什么?！眳俏ㄕf。

    “聊聊關于你們的網站?！蔽呵餁q說，“主動交代可以減免刑法，你考慮一下?！?/br>
    吳唯沒有說話，只是手撐著額角，頭微微揚起看著天。

    “你也是‘這群人’吧?！蔽呵餁q開口。

    余非沒想到魏秋歲會忽然提起這句話，微微有些呆愣。但他的目光始終在吳唯的身上游移，他感覺到魏秋歲說完這句話后，吳唯的表情不如從前那么自然。

    “你出生在淮縣，家里都靠種地為生，你小學文化水平，十來歲就出門打工，為的是給你母親看病?！蔽呵餁q把腳放下，換了一個姿勢，“你母親被發行患有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癥，之后便常年臥床?！?/br>
    吳唯忽然惡狠狠地轉眼看他：“閉嘴?！?/br>
    魏秋歲沒有閉嘴，反而又站了起來：“你為了給你母親看病，待過工廠，做過雜工，后來送快遞，直到你母親在六年前去世，她死于窒息，對嗎？”

    吳唯銬著手銬的手用盡全力敲打了椅子一側的把手，方才臉上的所有風輕云淡的神色盡數收斂，滿臉都是戾氣，審訊室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變得更加可怖。

    但魏秋歲的腳步依然沒有停下，他離吳唯更近了一些。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母親是你第一個用這種方法殺死的人?！彼f。

    “閉嘴！”吳唯從椅子上站起來，兩只手因為被靠著手銬，無法直立，只能彎著一些腰，面孔朝上，惡狠狠地瞪著魏秋歲。他咬緊雙牙，咯吱作響，一絲絲的聲音從牙縫中溢出，“閉嘴，你給我閉嘴……”

    “魏秋歲！”余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怕對方發了瘋對魏秋歲做些什么。

    然而魏秋歲背對著他抬抬手，示意不需要過來。

    “你是如何得知這個網站和論壇的，我不得而知?！蔽呵餁q把抬起的手放下，插入口袋中，“但你離開了自己的母親之后，可能會覺得生活輕松了很多。然后你用這個方法，唆使了第二個，第三個，或許更多的人去犯罪，而你，可以不需要送快遞，看別人臉色吃飯，你只要動動手指，用你的反社會人格，找到輕松獲取錢財的方式?！?/br>
    吳唯看著他的臉，對著他吐了口口水。

    “干什么！”余非再也忍不住了，馬上就要上前。魏秋歲又一次側頭阻止了他：“余非，沒事?！?/br>
    魏秋歲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臉：“我說的沒錯吧?！?/br>
    “那又怎么樣?！眳俏ㄗ氯?，“你說的沒錯又怎么樣？你還指望我告訴你什么？”

    “你能告訴我的很多，你現在只是坐在這里，還能和我又喊又叫的，等黑溪的警方來了，他們的審訊員會怎么對待你，我不好說?！?/br>
    “你到現在還覺得秦客會來救你?！蔽呵餁q說，“你們所有人都非常自大狂妄，以為世界盡在自己手中。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們這種自信是誰賦予你們的?！?/br>
    “你們警察都蠢?！眳俏í熜ζ饋?，“如果你們警察不蠢，這個網站怎么會運營這么長的時間？”

    “是，我們都蠢?！蔽呵餁q往后退了兩步，“那我們就來試試，秦客最后會不會來救你?！?/br>
    魏秋歲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還有三分鐘，你思考一下?！?/br>
    吳唯不再發聲，魏秋歲也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里。這個空間之中，只有墻上的鐘在一步一步走著，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等你回白津之后，我們會帶你比對指紋和血液dna等，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在黑溪待著?！蔽呵餁q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你的一口唾沫我就不還了，白津見，至于回了白津之后怎么定罪，我沒法給你答案了?！?/br>
    “等一下?！眳俏ê鋈唤凶×怂麄?。

    魏秋歲和余非一起側眼看他。

    ……

    “那天，洪曉易的弟弟洪曉真叫了他的兩個朋友一起在白津二中的樓頂。他的本意是，殺死自己的弟弟后，嫁禍給那兩個小孩兒?！?/br>
    那時候的洪曉真已經感染了肺炎，他知道，在此刻任何一場病，都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不得不把一些話去和自己曾經兩個要好的伙伴說清楚，于是洪曉易找到了這個機會。

    吳唯那天找到洪曉易的時候，洪曉易還在猶豫不決，吳唯罵他婦人之仁，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在猶豫什么。到了樓頂，洪曉真在和楊峰說話，劉友霖還沒有來，吳唯怕洪曉易再生變故，于是想都沒有想，當場解決了兩個人。

    他把假護照塞到洪曉易的手中：“我把你們所有人的證件都做好了，現在那個姓劉的還沒來，我們把你弟弟偽裝成他的樣子，但是警方不是傻子，到時候他們發現死的不是劉友霖而是你弟弟，肯定會生疑?！?/br>
    “那怎么辦?！焙闀砸渍f。

    “我們就嫁禍給劉友霖，到時候就直接做了他?！眳俏ㄕf。

    吳唯看著魏秋歲，邊看著他邊搖頭：“但顯然我們低估了你們警方的辦案能力，沒想到你們當晚就能發現劉友霖并非他本人，情急之下，他只能把劉友霖給殺了?！?/br>
    審訊室的門外有人敲門，一會，市局刑偵大隊的隊長進來了。他看了一眼魏秋歲：“怎么樣？”

    “嗯?！蔽呵餁q站起來，拍拍還未回神的余非：“我們差不多了，走吧?！?/br>
    吳唯看著他們二人走向門口，余非跟在魏秋歲的背后，一直沒說話。直到他推門出去，門快關上的時候，他才回頭看了吳唯一眼。

    ……

    曾健來到黑溪市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看見魏秋歲和余非的時候，顯出了一絲非常不耐的表情：“我現在收回我之前的話，我現在希望你們立刻分手?！?/br>
    余非雙眼一瞪：“為什么！”

    “你們怎么做哪兒哪兒就要發生事兒?！痹∵厯u頭邊走進黑溪市的市局，“嚯，好久沒來了，黑溪的市局還是這么亮堂，再看看我們白津的，嘖嘖嘖……”

    魏秋歲：“……你就是來接我們的么?！?/br>
    “當然不是，還要和局長談談關于津溪別墅案的事情?！痹≌f，“你們倆忙到現在，還沒找機會看看新聞看看微博吧?！?/br>
    “啊?！庇喾屈c點頭，“怎么了？是不是輿論都炸了?！?/br>
    曾健沒回答，就是擺了擺手：“老魏一起吧?！?/br>
    談了整整下午，不知道他們在市局的結果如何。余非就去了醫院陪著魏夢夢，魏夢夢精神已經不錯，知道毒舌和懟人了。

    “你不找你男朋友來看看你嗎？”余非給她剝著桔子，掰了一瓣放到她的手里，“你受了那么大驚嚇和受了那么重的傷，”

    “路那么遠，看什么看。你以為我是你和魏秋歲啊?！蔽簤魤舴藗€白眼，“再說了，我又不是沒他不行?！?/br>
    “吵架了？”余非問。

    “沒有?！蔽簤魤舭涯前杲圩尤炖?，氣鼓鼓地嚼著，“他今早跟我說電視上那個黑溪綁架案的受傷女主長得好像我，我沒化妝就這么難認嗎？！”

    “……”余非默默吞了口桔子。

    “你說，我化妝和不化妝有什么區別?！?/br>
    “沒區別?！庇喾抢蠈嵒卮?，“都挺漂亮的?！?/br>
    “直男真可怕?！蔽簤魤粽f，“我要好好考慮一下和他的關系了?！?/br>
    余非坐了一會，翻了翻新聞。果不其然，微博上不光是本地新聞，連很多大v公眾號都已經開始說這件全國轟動的事件。雖然這件事之中沒有人受傷，但很多人都開始說起，這位‘小丑’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讓警察重開調查一件當年已經結案的重大案件，都在紛紛猜測他的身份，雖然也不乏有人說是不是當年事件之中的兩個孩子中的一位沒有死，也有人猜測就是知情人士，或者那起事件主角的親朋好友一類的人來主持公道?？傊?，這么一件案子，在塵封了五年，連那個替死鬼死刑犯執行死刑的時候都沒有一點波瀾的案子，在微博的熱搜上掛了一夜。

    新聞媒體發達了就會有這樣的事情屢屢發生，言論自由的今日，大家可以通過網絡說自己想說的話。余非翻翻評論，一些主流媒體的評論尚且能看，都是什么“希望還原真相”一類的話。

    當然還少不了憤青的評論：“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當年這么大一起時間都會抓錯人嗎！”“心寒，不知道現實中還有多少這樣的案子，兇手不能繩之以法，會有莫名的不安感?！?/br>
    余非撇撇嘴，繼續往下看。

    評論里居然還有挺秦客的：“覺得那位小丑有情有義，我現在還有點希望他不要被抓??！”

    “我真是服了一些人的三觀了?！庇喾亲诓〈才赃呌行┥鷼?，想到他和魏秋歲上下玩兒了命的奔波，就是讓這些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心中的不爽都要沖擊天靈蓋而出了，“什么叫‘有情有義’，他們小學及格了么?！?/br>
    魏夢夢捧著水杯喝了一口：“你指望鍵盤俠說什么啊，他們沒給那小丑加油，直呼小丑好帥就已經不錯了?！?/br>
    余非往下劃了兩下，看見了評論中的：“希望小丑加油！打倒黑溪警方！”

    他把手機一扔，揉了揉眉心，希望自己淡定。

    “怎么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魏秋歲和曾健兩人走了進來。余非趕忙把手機摁滅，他不想讓魏秋歲看見這些言論：“沒事，你們開完會了？”

    “開完了?！痹∽哌^去和魏夢夢打招呼，魏夢夢有點認生，只是應了一聲點了點頭，沒再說別的話。

    “我們晚上就準備準備回白津了?！痹≌f，“時間緊迫，所以只能委屈委屈魏大小姐了，跟著我們的車一起回去?！?/br>
    “這么趕？”余非愣了愣，看向魏秋歲。

    “白津二中的案子重開，我們要回去盡快準備材料，這一次，希望是真正的結案了?！蔽呵餁q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四人連夜趕回白津，開到白津市區之后，都已經將近半夜兩點。

    魏夢夢早就撐不住睡下了，曾健連續工作了倆晚上，前半路跟著余非還說會話，后半夜在后排已經呼呼大睡了很久。而魏秋歲開著車，余非坐在副駕駛，車里安靜沉默了一段路，余非總是錯覺魏秋歲會睡著了。

    “困嗎？”魏秋歲率先開口，“再開一個小時，就到家了?！?/br>
    “不困?！弊焐险f不困，余非立刻打了個大哈欠，“……哈啊啊，什么玩意兒，還要一個小時??？”

    魏秋歲平穩地開著：“嗯，前面修路，我們只能從另一個入城高速過了?！?/br>
    余非怕魏秋歲無聊犯困，說：“要不我和你說說話吧，反正后面倆睡那么死也聽不出?！?/br>
    “我不困?！蔽呵餁q道，“你困了睡一會也沒事?！?/br>
    “不，我想陪你?！庇喾峭驴s了縮身體，數著高速公路上一個個往后倒退的路燈，“我現在渾身輕松?！?/br>
    “為什么？”魏秋歲說，“因為劉友霖嗎?！?/br>
    “對?！庇喾屈c頭，“我聽見他不是兇手的時候，真的特別高興。人的感情真奇怪啊，他都離開那么久了，我居然還會覺得因為這樣的事情開心。其實他是又怎么樣呢，我還能把他拉起來打一頓嗎?！?/br>
    魏秋歲輕輕道：“因為你真的很喜歡他，你到最后都在相信他?！?/br>
    “……是啊?！庇喾切ζ饋?，“我雖然常常覺得我特別不會看人，但是他，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好孩子。三個多月了快四個月了吧，你說他投胎轉世了嗎？”

    “我不知道?！蔽呵餁q說。

    “你是不信吧?！庇喾前杨^側向另一邊，臉看著窗外，橘色的路燈在他身上慢慢掠過去，“你不信天也不信地，不信鬼神?！?/br>
    “對?！蔽呵餁q轉眼看他，“我也不信命?！?/br>
    曾健在他們身后打出了一長串的呼嚕，余非坐起身子轉頭看他，又不滿地轉過來：“你們隊長真的吵死了，中年人了，讓他矜持點好嗎?！?/br>
    “等他醒了我告訴他?！蔽呵餁q說。

    “……”余非擺手，“不了不了，挺好的?！?/br>
    魏秋歲送了余非到家門口，曾健和魏夢夢還沒醒來。余非繞過車子走到駕駛室旁邊，魏秋歲把玻璃窗放下，單手搭在上面，把頭伸了出去。

    “今晚我要送他倆回去，明天可能市局有成堆的事情要處理?！?/br>
    “你忙吧?！庇喾菧愡^頭去親了親他的嘴唇，“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打電話?！?/br>
    “好。你回去好好休息?！蔽呵餁q抬手揉了一頓他的頭發。

    余非雙手趴在車窗上沒有動，只是這么盯著魏秋歲的眼睛。

    “……”魏秋歲微微笑了笑，又低聲道，“辛苦了，愛你?！?/br>
    “我也愛你?！庇喾且草p聲回答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去吧，拜拜?！?/br>
    一聲愛你甜得余非一晚上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他才看見了魏秋歲給他的微信留言，簡簡單單的兩行字。一個是昨晚發的：“夢夢晚上住我這兒，到家了?！?/br>
    一條是：“睡著了吧，晚安?！?/br>
    余非躺在床上，用手肘抵著額頭，給魏秋歲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了，魏秋歲的旁邊是呼呼的風聲：“余非？”

    “嗯?！庇喾切那楹芎?，“早上好，已經去市局了？”

    “是，剛讓魏夢夢她男朋友來接?！蔽呵餁q說。

    “你這口氣，你是把人家男朋友揍了一頓嗎？”余非笑起來，“她沒事兒了吧?！?/br>
    “挺好的?！蔽呵餁q答道，“你呢，睡得好嗎？”

    “特別好?！庇喾菍χ捦草p聲說，“想你想了一晚上，能不好么?！?/br>
    兩個人又膩歪了一會，余非對著電話道：“魏秋歲，反正你車上沒人，親我一個唄?！?/br>
    “余非……”魏秋歲用他慣用的，沒有辦法的口氣喊了他的名字。

    “我不管，我想聽?！庇喾墙裉鞗Q定和他作到底，“親一個給爺聽聽，來吧。你是不是不會啊，我教你，啵啵啵~mua~”

    魏秋歲沉默了一會，忽然電話變成了忙音。

    余非舉著電話：“？？？”

    他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又打了個電話給魏秋歲，魏秋歲接起來，低聲道：“我真的不行，你饒了我吧?！?/br>
    “哈哈哈哈——”余非捂著肚子在床上滾了一圈，“你他媽，臉皮是真的薄?！?/br>
    ……

    魏秋歲忙里偷閑在車里給他打的這五分鐘電話，又足以讓余非的心情好一個上午。中午之前，舒蒙打了個電話給余非。

    “舒蒙哥？”余非道，“好久不見?！?/br>
    “你也知道好久不見?！笔婷烧f，“林濮的律師所開張了也不見你和老魏來看看，轉身去黑溪市又搞事，你們倆除了會秀恩愛和搞事，還會干什么？！”

    余非連忙賠不是，又說要請他倆吃飯。舒蒙道：“請吃飯就免了弟弟，吃飯可以有，今天中午我做東，咱們下館子，不帶魏秋歲?！?/br>
    ……

    林濮的律師所開在白津市的另一邊，離余非家他們的距離還是遠的。余非自己沒有車，感覺坐了大半個城市的公交才到了他的地方。

    舒蒙和林濮早就在飯店門口等他了，余非邊道歉邊說：“這里太遠了，怎么會想到開到這里來啊?！?/br>
    “離你遠，離人家家近就行了?！笔婷身樖謸н^余非的肩膀，“要不余總去白津那頭開家公司，我們家寶貝兒甜心給你做法律顧問你看怎么樣，我們家收費……”

    “舒蒙哥?！庇喾谴驍嗨?，“你這樣特別像拉/皮/條的?！?/br>
    舒蒙：“……”

    “好的不學，天天和老魏學牙尖嘴利?！笔婷膳牧怂话押蟊?，“進去，餓死你哥我了?！?/br>
    說是慶祝律師事務所開業，實則也就是個三個人聚餐。舒蒙餓狠了，差點沒把菜單上所有東西都過一遍。

    “余非沒開車吧，來來來開幾瓶啤酒?！?/br>
    余非無語道：“大中午的喝什么酒?！?/br>
    “啤酒又沒事?！笔婷牲c完菜，把菜單一合，“今天老魏不在沒人管你，我們敞開了喝?！?/br>
    林濮從剛才開始就一副懶得理舒蒙的表情，這會筷子一點桌子，開始慢吞吞吃桌上的涼菜，一邊看向余非：“前天那事兒我倆在新聞看了，里面是真有zha/彈？”

    余非也夾了一筷子，點了點頭，把那天在黑溪發生的事情同他們倆講了個大致，還說了關于白津二中的事情。

    “你們這一趟走得可真值……”舒蒙感嘆了一句，又道，“呸呸呸，值什么……我真是要被你們倆氣死，以前我還同情同情你余非，找了魏秋歲那么個不要命的人?，F在好了，你和他和好之后是一起不要命，真不知道該不該說你倆般配?！?/br>
    “……”余非喝了口酒，“那到底般配不般配？”

    “般配，絕配?！笔婷蓪χ木票牧艘幌?。

    林濮夾了一口菜慢慢嚼著：“你們說你們進入了案發的津溪別墅，實際上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裝置‘礦機’的屋子而已……而這棟別墅現在的主人是一位老太太?！?/br>
    “對?！?/br>
    “他是這個叫劉習的人的姑媽?！绷皱У氖洲D動著筷子，“而劉習，王家俊，陳炳青還有已經死去的秦厚海，其實他們還有聯系?！?/br>
    “是這樣?！庇喾钦f，“他們現在，肯定還有聯系?！?/br>
    這一直是余非和魏秋歲他們想不通的地方。

    秦客和秦雯當時說過，他們能確定就是這三人之中有人曾經背叛承諾，他們要找到的就是究竟是誰策劃了津溪別墅這一起案件。

    但很顯然，他們似乎還有某種無法割斷的聯系。

    “說起來，你上次為什么會說他們胃口大？”余非問林濮。

    “或許他們在制造屬于自己的虛擬貨幣體系?！绷皱дf，“或許這其中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其他事情，不光是表面上的這些，更深入骯臟的交易在后頭。比如不光是這一個論壇，而有幾十個，甚至成千上萬個這樣的網站存在，他們通過這種貨幣完成一筆筆不通過銀行的實時交易，簡單便捷，又隱秘?！?/br>
    “……”余非吸了口氣。

    林濮手指玩著杯子：“這個世界你看不見的地方遠比你想的要可怕很多?！?/br>
    “昨天的新聞看了嗎？”林濮換了個話題，他把自己的手機翻開，放到余非的面前，“這些言論看起來真不友好?！?/br>
    余非不用抬眼皮都知道林濮說的是什么，隨即道：“但他們警方能怎么樣，無論接不接這案子都會很傻。接了人家說’哇你們當年果然是抓錯了人，弄不好還殺錯了人，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我們人民群眾的安全怎么得到保障！’?！?/br>
    舒蒙在旁邊道：“然后，一旦不去理會，又有人說‘哎呀你們警察當年無能就算了，今時今日居然還不好好調查！我們人民群眾的安全怎么得到保障！’”

    “哎?！庇喾巧斐霰雍褪婷膳隽艘幌?，“做警察真難，日常同情一下魏秋歲同志?！?/br>
    吃得差不多了，林濮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張精致純黑的燙金名片：“我的名片，想打官司找我。以后和魏秋歲因為財產問題需要用法律解決的，找我就可以了?！?/br>
    “你為什么不幫魏秋歲？”舒蒙疑惑道。

    “因為我還沒見到他，到時候我也會給他發一張名片?！绷皱О衙刈约旱目诖?，“如果魏秋歲出的價格更高，我當然會幫他打?！?/br>
    “金錢面前無友誼?！笔婷煽偨Y道，還對著林濮拋了個媚眼，“寶貝兒，你真棒，你愛錢的樣子讓我覺得更愛你了?！?/br>
    余非想起之前林濮和自己說的話，忍不住賤兮兮地問舒蒙：“舒蒙哥，你一口一個寶貝兒的，為什么林濮不帶理你的？你倆到底成了沒啊?！?/br>
    “……”舒蒙的雙眼在金絲邊眼鏡后睜大了一些。

    林濮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把杯子中最后一口酒喝盡，對著余非拍了拍手：“不錯?！?/br>
    “謝謝?！庇喾切Σ[瞇地撐著頭。

    “靠?！笔婷蓺獾?，“你怎么什么都和余非說，我有小情緒了?！?/br>
    “那你有吧?！绷皱Р辉谝獾?。

    “你等著?！?/br>
    “嗯?！?/br>
    “……”

    余非總結道：“你也有今天啊……”

    ……

    白津市局。

    魏秋歲回到白津的市局后，坐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內，他把桌上的煙灰缸里倒了一些水，慢慢抽出了一根煙來夾在手指之間。

    他去黑溪短短幾天，發生了太多讓他暫時無法消化的事情。

    “魏哥?！标悤煴蛟陂T口敲門。

    “進來?！蔽呵餁q把煙放進嘴里，低頭點火。陳暉彬給他把咖啡放在桌上，說道：“大家看了之前的新聞都擔心死你了?！?/br>
    “沒事?！蔽呵餁q簡單應了一聲，又抬眼看他，“廖應……廖隊怎么樣了？”

    “哦?！标悤煴蚝鋈坏?，“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兒呢，廖隊醒了?！?/br>
    廖應龍不能算醒了，至少現在還在昏睡的狀態。

    “前天的時候醒來了，昨天也醒了好幾次，清醒的時候能正常和人說話，也有記憶，睡著的時候無論如何都叫不醒?！标悤煴蛘f，“這幾天曾隊走了，都是叫我來這里看著他的?！?/br>
    魏秋歲看著病床上的廖應龍，他幾天不見他，整個人已經瘦得脫形，感覺皮下就是骨頭。臉色倒是還算不錯，旁邊的點滴滴著水，病房里都是消毒水的氣味。

    “要不等廖隊醒了，我再通知你吧?！标悤煴蚪o魏秋歲端了個椅子來坐，“這會盼他醒，都不知道要盼到什么時候了?！?/br>
    “沒事?！蔽呵餁q搖搖頭，坐在椅子上，手臂抱著看廖應龍的臉，“我沒什么事，在這呆一會?！?/br>
    陳暉彬不知道魏秋歲知道了什么關于廖應龍的事情，只能在一邊應了一聲。

    “你看著他好幾夜沒睡好了吧?！蔽呵餁q忽然說，“去休息一會?！?/br>
    “我不要緊！”陳暉彬立刻道，“我不困……”

    “去休息一會?！蔽呵餁q重復了一句。

    “……哦?！标悤煴蛑钢竿饷?，“那我就在外面那張床上睡一會，魏哥你有事兒就叫我?！?/br>
    陳暉彬走后，魏秋歲掀起眼皮看了看上面的點滴。點滴一滴滴下來時，伴隨著一陣陣“啪啪”的聲音。魏秋歲被這動靜莫名得一陣困意襲來，他盯了一會，居然抱著手臂，頭側歪著睡著了。

    不過他睡得很淺，在聽見一陣短暫的動靜后，他迅速睜開了眼睛。

    剛睜開，他就看見了廖應龍在側頭看他。

    因為需要制氧機輔助呼吸，廖應龍的側過臉時只能看見他的雙眼。魏秋歲剛醒來，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多少還是有些呆愣。

    但他很快就已經反應過來，眼前的人確實在看著自己。

    “廖隊?！蔽呵餁q喊了一聲，向前湊到了他的身邊，“你醒了?！?/br>
    廖應龍艱難地說話：“魏……魏秋歲……對……對不……”

    “沒事，別說話了?！蔽呵餁q半蹲到床邊，“我都知道了?！?/br>
    廖應龍搖搖頭：“我，我想……”

    “沒事，你想什么你告訴我?！蔽呵餁q湊近耳朵到他的唇邊。

    “我想見……見見……曾隊……”

    知道廖應龍醒來之后，曾健也急著往醫院趕。不光是他，市局的很多曾經和廖應龍有交情的人也都紛紛趕來，一時間，醫院內廖應龍的病房外站滿了人。

    魏秋歲雖然有很多話，很多問題想問廖應龍，但無奈人家想見曾隊，又意識不清，他只能站在外面等待結果。

    這過程有些難耐和煩躁。

    余非在這個時候來電話了。

    魏秋歲接了起來，聽見余非聲音的時候，心里的煩躁被撫平了一些，連聲音都顯得溫柔：“怎么了？”

    “沒事兒，想你了?！庇喾钦f，“剛和舒蒙哥和林濮吃完飯，你那邊怎么樣了？”

    “廖隊醒了?！蔽呵餁q說，“但是他還不算完全清醒，曾隊現在進去了，他似乎有話和曾隊說?！?/br>
    “醒了？”余非驚訝地喊了一聲，隨即道，“我這種希望他活著又希望他趕緊去死的心情真是一刻都沒有變過?！?/br>
    曾健出來的時候，喊了醫生說了幾句話，醫生進去之后把門帶上了。曾健看見了門口的魏秋歲，對他攤手：“出去抽根煙？”

    “醫生怎么說?！蔽呵餁q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問道。

    “情況不錯，意識、身體各項機能都在恢復，只要營養跟得上，能完全恢復下床是早晚的事情?！痹≌f，“我覺得你不是想問醫生怎么說，是想問問他怎么和我說的吧?！?/br>
    魏秋歲淡淡點了下頭，從口袋里掏煙。

    “抽我的?！痹〗o他丟了一根，叼上道，“他讓我先跟你說句對不起，他雖然覺得說對不起沒有用處，差點把你害死是他的錯?！?/br>
    “……”魏秋歲沒有說話，只是沒有目標地看著前方。

    “他本想在前面路口把你放下后自行逃離，沒想到車輛失控?！?/br>
    “嗯?！蔽呵餁q說，“仔細想想那兩槍也不是對著我的要害部位開，否則我在車上就死了?！?/br>
    曾健慢慢踱步：“說他當時是想追查論壇當中是誰發布的懸賞獎金買武進學人頭的帖子，但是沒想到我們兩方對上了。雖然他現在在我們白津警方的控制范圍內，但他覺得周圍很快就有人會要了他的命。不管用什么手段?！?/br>
    “不會的?！蔽呵餁q說，“如果他不放心，我親自守著他?！?/br>
    “他不是不放心，只是一種心理狀態?！痹『莺莩榱丝跓?，“我和廖隊認識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是相當膽大心細的一個人，能做到讓他覺得發自內心的恐懼，這論壇里的人真不簡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