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封后大典1
聶青婉尚不清醒,腦細胞還沒吸收消化掉這三個字,殷玄已經又吻住了她,等結束都已經快到辰時了,離吉時只差一刻。 聶青婉有氣無力,想罵殷玄完全沒力氣,可不罵他心里又惱恨的慌,好在殷玄也知道時間緊迫,得起床穿衣收拾了,不等聶青婉拿枕頭砸頭,他已經麻利地抱起她,去溫泉池殿里洗澡。 洗完澡,聶青婉瞪著他:“我一會兒不走路了?!?/br> 殷玄低頭悄然地瞅了瞅她的腿,低咳一聲說:“好,你不用走路,朕抱你?!?/br> 殷玄是個極有分寸的人,向來不做這么不靠譜的事兒,今天是封后大典,雖然一路上她都是與他共乘御輦,不用走路,可也得攥足了精神來應對這么繁冗的流程,他實不該在這個時候耗費她的體力,但是,能有什么辦法呢,他一碰她,就沒辦法收斂。 殷玄伸手將聶青婉抱起來,他們此刻還在溫泉池殿里面,外頭早就候好的宮女太監們都在焦急,眼見時辰快來臨了,皇上和婉貴妃怎么還不宣人進去伺候呢? 因為封后大典的關系,今日不早朝,各部門也暫時停止所有工作,跟封妃大典那天一樣,朝臣們要跪拜在城門之下,與百姓們一同迎接新后,故而王云瑤在這一天被殷玄又宣進了宮,伺候聶青婉,這個時候王云瑤也在門外,與浣東和浣西一同守著。 隨海也老早就來候著了,只是,都這個時辰了,皇上還沒起,隨海也禁不住著急起來,想著皇上不會睡過頭了吧? 正準備揚聲往里面喊一聲,里面就傳來殷玄威嚴又低啞的聲音:“都進來吧?!?/br> 隨海趕緊推開門,走進去。 王云瑤和浣東浣西也趕緊走進去。 后面跟著的宮女們和太監們也陸陸續續走進去。 實在是時間不充裕,沒時間讓他們猶猶豫豫。 宮女們魚貫而入,手上全都拿著與鳳袍有關的衣飾,太監們魚貫而入,手上拿的都是與龍袍有關的衣飾,除卻這些,還有金盆,穗子,花生,銀綻,核桃,蓮子等等,一大群人進了寢宮后,該伺候穿衣的伺候穿衣,該鋪喜單的鋪喜單,該撒吉祥物的撒吉祥物。 從三天前開始,皇宮就在內務府的安排下布置了起來,如今,寢宮里面與封妃那天一樣,到處都是紅色的喜慶之物,地毯換成了紅色,窗戶上全都貼上了大紅囍字,還有喜字燈籠,黃幔被撤下,換成了金紗紅,就連寢殿的門楹上,也掛上了紅色喜幡。 與封妃那天比,喜況更甚。 今天這么喜慶的日子,作為聶青婉的好友,李玉宸哪能缺席,她早早的就來到了皇宮,回了西苑的星辰宮,與西苑的小主們一起,迎結這個喜慶的日子。 殷玄知道聶青婉素來跟西苑的小主們交好,上一回封妃,因為聶青婉情緒失控,過西苑的時候她一直在他懷里,過西苑等于沒過,她都沒能好好的跟那幾個小主打招呼,分享喜悅,這一回,她應該不會再失控了吧? 雖然不清楚上一回她為何失控,可能是因為當時她確實不愿意當他的妃子,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但不管是什么,這一回,她不會再有這種情緒了。 殷玄什么都為聶青婉想了,上一回的遺憾,殷玄也會替她找回來,就算李玉宸不進宮,殷玄也會派人把她帶進宮來,她能想到自己進宮,倒讓殷玄的內心升起了幾分安慰,想著聶青婉跟她交好,也是值得的。 御輦跟上一回一樣,裝飾的很喜慶,前后宮女太監無數,宮女們手上都提著花籃,張堪領禁軍跟在后面,戚虜領御林軍開道在前,隨海、王云瑤以及浣東和浣西分別跟在御輦左右。 殷玄和聶青婉分別換好衣服,吃完早飯后,就一同上了御輦,只是這一回,御輦上又多了一個‘人’——鬧鬧。 鬧鬧還是呆在聶青婉的袖兜里,但隨著御輦的起步,喜鑼的敲響,它就探頭探腦地鉆了出來。 殷玄與聶青婉坐在一起,二人的手緊扣相牽,鬧鬧爬出來的時候剛好踩了殷玄的手背,殷玄便低頭望去,見鬧鬧出來了,他挑了挑英俊的眉頭,抬起另一只手,打算把它拿起來,結果,他還沒動手呢,聶青婉已經先一步將鬧鬧拿到了手中。 她甩開與他牽著的手,把鬧鬧當孩子一樣的護在手中,然后在御輦行進的過程里,極溫柔又極有耐性地對鬧鬧講解著外面的風景。 殷玄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空蕩的手,薄唇微微抿緊,孤傲又睥睨蒼生的鳳眸里裂開了一絲酸疼,她總是能夠很輕易的松開他的手,可他卻總是想抓緊她。 殷玄側頭,往聶青婉臉上看去。 她平時不化妝,可今天的妝很濃,艷若桃李,冠蓋群芳,其實,一個人的氣勢光靠妝容如何提升的起來呢?只是因為她是傾絕天下的太后,才會如此的光芒逼人,如今在那光芒逼人上又添了一層光彩,如何的不更加的璀璨耀目呢? 縱然因為她的松手而心底有些微微的刺疼,可抬眸看到她發髻間,與那金光鳳冠格格不入的木簪,他的心底又油然而升一股無法忽視的喜悅。 那木簪不是他讓她別的,是她執意非要別上去的。 在今天的封后大典上,在鳳冠之中,她非要將那根普通的木簪別上去。 似乎從他送給她的木簪那天起,她就沒有取下過,日日都戴著。 所以,她其實打心底里是很在乎他的吧? 只是因為他手刃過她,他的債沒有還,她便不原諒他,亦不對他敞開心扉。 殷玄默默地挪了一下身子,往聶青婉的身后又進一步,然后伸出兩只手,從聶青婉的身后,將她圈住。 圈住她的那一刻,她側頭往他看來。 殷玄說:“小心顛簸?!?/br> 聶青婉說:“御輦這么平穩,哪里有顛簸了?!?/br> 殷玄不管,反正就要抱著她。 聶青婉也不在這個時候跟他爭執,他想抱就由著他了,這讓殷玄無端的又一陣歡喜,他隱在她背后的唇角揚了揚,其實很想將她抱到懷里的,但鳳袍實在累贅,剛坐上來的時候都是好幾個宮女們一起伺候的。 不能抱到懷里,這樣擁著她也極好。 見她一直跟鬧鬧說話,他忍不住就插了進去,跟她們一塊聊天。 聶青婉對鬧鬧說:“你之前只在龍陽宮,看的景致有限,現在御輦要繞大半個皇宮,你可好好看看這皇宮的景致,大殷帝國的皇宮還是很好看的?!?/br> 鬧鬧不會說話,但兩只前腳翹起來,表達著它的興奮,也表達著它聽懂了聶青婉的話了。 殷玄看著鬧鬧的反應,跟著說:“這一圈看下來,你以后就能一個人自由出入這里也不會迷路了,下回你就帶上你的三位‘好友’出來逛吧,這整個皇宮,沒人敢挾持你們,也沒人敢傷害你們?!?/br> 聶青婉又扭頭,往殷玄看去。 殷玄抿嘴:“看朕作甚?朕說的不對?” 聶青婉道:“你在煽動它離家出走?!?/br> 殷玄笑:“它若真想走,你攔不住,朕也攔不住,它若不想走,朕再怎么煽動都沒用?!?/br> 這話倒是真的。 殷玄和聶青婉都知道,鬧鬧它就是一只神龜。 它若想走,分分鐘的事情。 鬧鬧聽著這話,扭著長脖頸往后看了殷玄一眼,然后艱難地邁著步子,往殷玄的胳膊上爬去,好不容易爬到他的肩頭了,它脖子一伸就往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殷玄的俊臉倏地一黑,分秒間就想把它甩出去,只是旁邊的笑聲又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聶青婉見殷玄吃癟的樣,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你說話注意點,它都聽得懂?!?/br> 殷玄伸手抹著臉,恨恨地說:“早晚煮了它?!?/br> 聶青婉笑著把鬧鬧一拿,瞪著殷玄:“你敢?!?/br> 雖然是說著‘你敢’,可那漂亮的眉眼間全是笑意,沖著她這樣的笑意,殷玄也不會真的拿鬧鬧怎么樣,上一回她是一路哭著到了萬丈城門的,可這一回,她笑的如此明媚。 殷玄看著她臉上的笑,久久都沒有動。 半晌后,他低頭,往她臉上笑意最深的地方吻了一下:“吻的傳遞?!?/br> 退開前,他惡劣地說:“該你吻鬧鬧了?!?/br> 聶青婉一怔。 殷玄好整以暇地靠進了金壁輝煌的車廂壁上,雙手揉著她的小蠻腰,笑的jian計滿滿:“不然,你就吻朕?!?/br> 聶青婉抽了抽額頭,才不跟他玩這樣幼稚的游戲。 她直接別過臉,繼續向鬧鬧介紹外面的景色。 殷玄見她不搭理他,也不惱,只指尖輕輕一彈,一股微風兜向她手中的鬧鬧,剎時就將鬧鬧給挪向了御輦外。 聶青婉愕然一驚,殷玄說:“你吻朕了,朕就當這只是一個游戲,不跟鬧鬧計較,你若不吻,那就讓鬧鬧這般呆在外面吧,誰讓它膽敢冒犯朕的?!?/br> 聶青婉真心為殷玄的小心眼折服了,而且這也能讓他算計,真是一天不顯擺他的能力他就不舒坦。 聶青婉說:“你把鬧鬧放回來,我吻它?!?/br> 殷玄:“……”朕能讓你吻它才怪了!朕可以被它冒犯,但你不能。 殷玄不收回,反而用內力控制,把鬧鬧甩的更遠。 聶青婉:“……”就知道他小肚雞腸。 聶青婉扭頭,俯身就往他臉上親了一下,親完就退開,卻被殷玄按住頭,親了下來,這一回,結結實實地親了嘴唇。 聶青婉唇上涂有紅脂,殷玄退開的時候唇上也染了朱紅,他伸手拭了一下,拭出一片紅,他看著那一片紅,輕輕地掀眸,看向聶青婉。 聶青婉嘟嘴:“是你自己要親的?!?/br> 殷玄不言,拿起她的手,在自己的唇上擦著,擦完,聶青婉的手指也是一片紅,殷玄看著那一片紅,又伸出自己剛剛也擦出一片紅的手指,兩個手指放一起,像兩個可愛的粉娃娃,殷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說道:“三千胭脂一點紅,上天入地成對生?!?/br> 說著,用那只染了朱紅的手扣住她那只染了朱紅的手,將她圈到懷里:“知道朕在說什么嗎?” 聶青婉如此聰明,如何不知道。 他在說并蒂。 聶青婉沒回答,說道:“把鬧鬧收回來?!?/br> 殷玄用內力將鬧鬧收回了自己袖兜里,可鬧鬧偏不愿意呆在他的袖兜里,艱難地爬出來,又鉆進了聶青婉的袖兜里。 殷玄冷哼:“不長眼色的家伙?!?/br> 聶青婉笑:“它是我的孩子,自然親我?!?/br> 殷玄冷峻的嘴角輕微抿起,又冷哼一聲,扭頭看向御輦外了,可那只與聶青婉相扣的手卻一直沒有松。 快過西苑的時候,殷玄將御輦兩側的紗簾用力給拂開了。 到了西苑,御輦停住,李玉宸領西苑的小主以及宮人們跪地賀喜,聶青婉看到她們極高興,接收了她們的禮物,又與她們說了一會兒話,眼見時辰不早了,殷玄就對李玉宸還有其她小主說中午在會盟殿有喜宴,讓她們可以提早去,這是打發人的話,李玉宸還有那幾個小主都聽得懂,便跪地謝恩,看著御輦繼續往前行進。 走了一段路后,聶青婉問:“要經過煙霞殿嗎?” 殷玄抬頭往前望了望,低聲說:“嗯?!?/br> 但其實,殷玄這樣安排的用意不是為了經過煙霞殿,而是為了經過紫金宮,紫金宮是他年少時的天堂,亦是他情竇初開后的夢魔,他要帶她經過那里,一別前世,一會今生,掃清他心底盤旋的太后的夢魘,擁住最現實的已枕在他身邊的人。 拓拔明煙并不知道御輦會經過煙霞殿,御輦的路程是殷玄決定的,旁人都不知曉。 兩天前拓拔明煙的身子就康健了,只是她不愿意出門,因為如今的宮里又在大肆布置喜慶的裝飾,看上去極為刺眼。 不見心不煩,心不亂,心不疼。 可她不想見,卻又抵不住心底那貓撓般的sao亂,冥冥中又很想看一眼這一場封后大典有多隆重。 矛盾中,她還是控制不住地走出了門。 當御輦行進眼前的那一刻,她眼眶一紅,瀕臨滅絕的心臟還是抽疼了起來。 上一回御輦沒有經過門口,她也沒有出來看,那一天到底是何等盛況,她不知曉,可如今,瞧著那樣喜慶的御輦,瞧著那樣龐大的陣仗,她酸澀痛苦地想,為何她眼見的風光都是別人的呢,她苦苦求生,賣主求榮,也只是想有朝一日,萬眾矚目,可到頭來,她還是低如塵埃。 他的眼中,可曾真的看見過她? 這繁華錦世,可真的被她擁有過? 拓拔明煙含淚站在那里,在御輦經過的時候,她睜大了眼睛去奮力看清這一切,可似乎,怎么也看不清。 御輦內的聶青婉在御輦經過煙霞殿門口的時候也往站著的拓拔明煙看了過去,她身后的所有人都在跪著,唯獨她在站著,只是她站的再直,也終究直不起腰桿了。 聶青婉無動于衷地收回視線,垂眸扯了一下花紋繁織的鳳袖,自作孽,不可活,明煙,你可知,一步踏錯,那便是滿盤皆輸,若早知你會在這里跌的粉身碎骨,那我就不該在當年救你,至少,你雖不甘心,卻能死在自己的故土,可如今,哪怕你甘心,也回不了故土了。 殷玄耳力驚人,視力驚人,自然也看到了御輦外的拓拔明煙,他沒什么反應,只是在御輦錯開煙霞殿大門的時候,一股強風從御輦內掃出,直打向拓拔明煙的腿骨,拓拔明煙一下子沒站穩,‘撲通’一聲,重重地跪了下去。 紅欒嚇的大叫,慌忙要撲上去扶她,但沒能趕上,拓拔明煙還是頭膝磕地,向御輦的方向行了一個大禮。 跟在御輦后面的太監宮女以及禁軍們全都看到了她跪地的那一個狼狽相,張堪掃了一眼匍匐在那里,似乎再也起不來的拓拔明煙,又看向前方的御輦,一時感嘆萬分,曾經,明貴妃是皇上的心頭rou,是所有宮人們供著奉著的金貴人,可如今,為了婉貴妃,皇上竟無情地當著這么多的宮女太監和禁軍的面,折了她的腰骨。 這一跪,跪的便是臣服。 張堪緊了緊臉皮,從來沒有這么一刻讓張堪覺得,比起皇上的可怕,這個婉貴妃才是最最可怕的,她以最溫柔的姿態傲立后宮,卻讓這個天下間最尊貴的男人為她披荊斬棘,甘愿做她手中的刀,橫斬整個后宮。 過了煙霞殿,就看到了紫金宮。 日出天際,紫氣東來,金光普照,這是每一日紫金宮都會有的景色,哪怕遇雨遇霧遇雪,紫金宮的上方也似乎總有一道圣光在籠罩著,這是大殷帝國最神圣的宮殿,亦是很多人遠遠地看一眼就忍不住匍匐的宮殿。 塵封三年多的宮殿,風光早已不在,神威早已不在,周圍被密密麻麻的御林軍們守衛著,讓它看上去充滿了鐵血之感。 這么一看,它不再是神殿,反倒像是一座囚籠。 可哪怕如此,越接近它,那些宮女太監甚至是禁軍們,都忍不住肅然起敬,眼睛落在那一座宮殿上面,滿眼的敬畏。 御輦行至正宮對門,殷玄薄唇一啟,開口說:“停?!?/br> 御輦很快停下來。 殷玄攥緊聶青婉的手,將她攔腰一抱,輕功掠起,下了御輦。 等站在了地面后,他又彎腰,小心翼翼地將聶青婉放在地上,整了整她的衣服,拉著她的手,與她一同看著面前的宮殿,須臾后,他說:“婉婉,朕的命運是在這里被改變的,在殷氏皇族里,朕是最不可能當上太子的人,可因為她,朕成了太子,你說,今日朕一旦再次經過這里,朕的命運,還會不會再被改變一次?” 聶青婉仰起頭,眼眶泛著思念,回來多月,她終于在今日,堂而皇之的,光明正大的,站在了這座宮殿前,確實,這里是改變他命運的地方,又何嘗不是改變她命運的地方。 縱然時光交錯,荏苒了三年多,這座宮殿,依然逃脫不掉它的使命,這里——會再次成為改變他命運的地方,亦會再次成為改變她命運的地方。 殷玄,你可知,我曾經是那么的愛你,以一個母親,以一個太后。 殷玄,你又可知,我恨的并不是你殺了我,而是你毀了我那么出色的一個孩子。 殷玄,你可知,你罪孽深重? 聶青婉心底的悲傷洶涌而來,逆流而上,可她沒有哭,她只是紅了眼眶,眼淚決堤之前倏地轉身,往御輦走了去。 重登御輦之前,她往后看了一眼,默默地在內心里說:“會的,你我的孽緣既是從這里開始的,那便從這里結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