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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蕾,過來?!崩淠棠坛惺? 她精神健朗, 口齒也比之前清明, 隱約可見昔日的神采, 叢蕾快步跑到她床邊:“奶奶!” 丁瑞蘭歡喜地拉著她看了又看:“路上累不累?” “不累?!眳怖俜畔聲? 孔萱把位置讓給她, 和冷千山坐到一旁。 “吃飯了嗎?”丁瑞蘭關懷備至。 “在飛機上吃了?!?/br> “飛機上的東西怎么能吃?”孔萱熱情地說, “千山,你要不叫份餐給叢蕾送上來吧?!?/br> “不用不用?!眳怖儆X得飛機餐蠻好吃的,有蝦有rou有飲料,還送了一些小零食。 “她才不會虧待自己?!崩淝讲粍尤缟? “升天的感覺如何?” 冷千山給叢蕾買的頭等艙純屬白搭,叢蕾全程直挺挺地坐著,不會調座椅, 不敢換拖鞋,更別說去碰那些復雜的按鍵,她瞟到隔壁走廊的乘客, 才知道小桌板藏在扶手里, 每次空姐來問話她都要提前模擬好回答,收餐盤時也很局促,怕遞得不及時, 給空姐添麻煩。 當著孔萱的面, 叢蕾不想承認自己沒見識, 她仿佛一個身經百戰的飛行客:“還行?!?/br> 冷千山“噗”地一笑, 簡直是刻意為之,孔萱不明白他笑什么,叢蕾還能不明白?冷千山就喜歡看她在別人面前出糗,叢蕾的臉像火燒云,幸虧冷奶奶罵了他:“亂講話,百無禁忌!” 叢蕾一邊和丁瑞蘭嘮家常,一邊用余光瞄向冷千山和孔萱,冷千山的混混氣質褪得所剩無幾,活脫脫是一個開朗的大學生,孔萱同他談笑風生,兩人膝蓋碰著膝蓋,姿態親密。雖然冷千山沒有明說,但叢蕾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 “小蕾?”冷奶奶喊道。 “???” “你爸怎么說?” “說什么?”叢蕾一問三不知。 冷奶奶將她的神色一覽無余,瞥了眼冷千山:“你爸同意你待幾天?” 叢蕾適才發現自己走了神,含糊地說:“反正先等您動完手術吧?!?/br> 孔萱待了半小時左右,有事要先走,冷千山把她送下樓,回來碰見電梯口的叢蕾:“你杵樓道迎賓呢?” “我出來打水?!眳怖偃魺o其事地問,“孔萱是你女朋友嗎?” 冷千山自顧自往前走:“發展中?!?/br> 不是萍水相逢,不是普通朋友,而是發展中。 叢蕾知道為什么她看孔萱會眼熟了,這不就是冷千山新生舞會上的舞伴?浪漫的舞會,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叢蕾火速將他們相識相知的過程串演了一遍,確認道:“你們一個學校的?” “與你無關?!崩淝酵崎_她,叢蕾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心想自己和裴奕交往時他可沒少管,如今她問兩句都不行,好不公平,冷千山的大學戀情不屬于早戀的管轄范圍,讓她連個說頭都找不到。 “對了,”冷千山一轉身,“病房里有飲水機,你去哪兒打水?” “我沒看見?!?/br> “別說你沒看見?!?/br> 兩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空氣滯了一秒,叢蕾干笑:“真沒看見?!?/br> “懶得理你?!崩淝讲焕洳粺岬卣f。 他給叢蕾定了附近的酒店,叢蕾沒去住,明天早上冷奶奶要動手術,祖孫倆這么久沒見面,攢了一大堆話,時間寶貴,不能浪費,她執意要在醫院陪床,冷奶奶也讓她留下,將冷千山轟回了家。 吃完飯,叢蕾給裴奕匯報了下a市的情況,裴奕關切地問:“那你今晚住哪兒?” “就睡在病房,和奶奶聊聊天?!?/br> 裴奕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不會有事的,不要太擔心了?!?/br> “嗯?!?/br> 為了讓冷奶奶養足精力,病房早早熄了燈,街邊不時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上一次她們這樣相對還是過年,除夕夜,丁瑞蘭塞給她一個大紅包,大家喜氣洋洋。此時光線照進晦暗的房屋,丁瑞蘭眼窩深陷,白發蒼蒼,厚重的棉被覆蓋著她瘦巴巴的身軀,像要把她壓垮了。 她是一個愛美的老太太,但自從生病后,就再沒去理發店焗過油。 叢蕾忽然涌起一陣惶恐:“奶奶?!?/br> “怎么了?” “你怕嗎?”叢蕾問。 “你怕啦?” “我有點怕?!彼吐曊f。 叢蕾總勸自己丁瑞蘭吉人自有天相,何況還有冷世輝請的專業醫療團隊,冷奶奶必定會平安無恙,然而一想起當初醫生發放病危通知書的場景,她還是揪緊了心。 “我也怕?!倍∪鹛m憂戚長嘆,“不過我不怕死,司馬遷不是說么,人固有一死,一活幾十年,再看不開的都能看開了,沒力氣去和老天爺較這個勁?!?/br> “走也走不動,跑也跑不了,半截身子在土里,半截身子在外面,這一輩子過得馬馬虎虎,唯一的盼頭就剩下你們,我只怕哪天不在了,讓你和千山難過?!?/br> 叢蕾擠進冷奶奶的被窩,偎依著她。 “……千山爺爺走的那年,我這個心吶,真是鈍刀子割rou,那塊rou是埋給死人的,挖不出來,永遠地埋了,”丁瑞蘭緩緩道,“我同意動手術,就是盼著能陪你們走得再久點,不愿意你們也受這種苦,奶奶還想看著你穿婚紗,看著我家小蕾漂漂亮亮的嫁人?!?/br> “我知道?!眳怖傺劢怯袦I。 “人生無非一抷灰,往黃泉水里一倒,渣滓都不給你剩。我丁瑞蘭還算走運,從年輕到老,身邊都有人陪?!崩淠棠踢駠u不已,“但不管我怎么賴在這世上,一年年的,總歸會老,會死?!?/br> 叢蕾對“死”這個字飽含恐懼,她一把抱住冷奶奶:“可是我沒法接受你不在,你要是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br> 她對于親情的認知通通出自于丁瑞蘭,在沒有人在乎她的時候,只有丁瑞蘭在乎她,在沒有人待她好的時候,只有丁瑞蘭待她好。她的第一件毛衣是丁瑞蘭打的,第一張獎狀貼在丁瑞蘭的臥室,母親節的第一束康乃馨,她送的是丁瑞蘭。 “傻孩子,你會這么說是因為你現在還小?!崩淠棠厅c點她的鼻子,“丫頭,你的生活才剛剛起步,沒有任何人能影響你好好地活下去……以前千山他爺爺被趕去住牛棚,我給他送飯,他就跟我念普希金的詩——心要向往著未來,一切都會過去,你得記住這句話?!?/br> “我知道,我們老師教過,”黑夜里,叢蕾復述,“憂郁的日子需要鎮靜?!?/br> “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倍∪鹛m念道,她把叢蕾的頭發捋到后面,手指已經伸不直,如同枯皺的樹皮,“光陰苦短,趁著身旁的人還在,有些話要記得說,不要等到機會沒了,留下滿心的遺憾?!?/br> “您也有話沒對冷爺爺說么?” “當然有?!?/br> 叢蕾好奇,丁瑞蘭卻不告訴她,岔開了她的疑問:“小蕾,你實話跟奶奶講?!?/br> “什么?” “你喜不喜歡千山?” 叢蕾閃爍其詞:“我有喜歡的人了?!?/br> “那你喜歡千山嗎?”丁瑞蘭堅持道。 叢蕾不答,如果說冷千山讀大學,使她意識到他會離開自己,那么孔萱的出現,則讓她進一步認清了事實,冷千山不僅會離開她,還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小孩,這滋味好比當初叢豐將蔣秀娟領進家門,差別是她盡管傷心,卻不會嫉妒蔣秀娟。 是的,她不想看到孔萱和他們親如一家人,不想冷千山對孔萱無微不至,不想被冷千山冷落,不想聽他說“發展中”。 她嫉妒。 叢蕾為自己陰暗而羞愧,她了解這種心態有多幼稚,猶如被搶走了玩具的小孩,可關鍵在于,這個小孩只有這一件玩具。 在她貧瘠的人生里,一直、一直都是冷千山。 叢蕾苦悶地說:“奶奶,除了冷千山,我希望你只疼我一個人,是不是很過分?” “這哪兒叫過分?”丁瑞蘭好笑,“人之常情罷了,再說你們倆成天鬧騰我,其它人我可疼不過來,要不怎么想你趕快嫁給千山當媳婦兒?” “他桃花這么旺,不會看上我的?!?/br> “你怎么不自己去問問他?”丁瑞蘭不顧冷千山的保密協議,憋不住道,“小蕾,千山很喜歡你,知不知道?” “我問過啊,他笑話我,”叢蕾嘟囔,“我知道他對我有感情,但不是那種感情?!?/br> 唉,丁瑞蘭愁死了:“還是得怪我,沒帶好你們倆,傻都能傻到一塊兒去?!?/br> 叢蕾不敢纏著她聊太久,乖乖回到自己床上,聽著冷奶奶悠長的呼吸,安穩地進入了夢鄉。翌日一早,冷奶奶被推進手術室,冷世輝也在場,叢蕾跟他打了個招呼,自從曉得他和向一萍的事,叢蕾看到冷世輝很是膈應,倒也談不上恨,畢竟就算沒有他,向一萍還有老領導,她只怨冷世輝風流成性,和她媽亂搞男女關系,虧得他們后來才搬到家屬樓,不然叢蕾都要懷疑冷世輝是自己的親爹。 倘若她和冷千山成了親兄妹,那將是噩夢中的噩夢。 冷世輝一派慈祥:“叢蕾今年上高中了吧?” “嗯?!眳怖倏吞椎卣f。 “好好讀書,以后來叔叔的公司上班?!?/br> 叢蕾應著這些場面話,她和冷世輝之間隔了一把椅子,對面坐著冷千山和孔萱,冷千山面色焦慮,孔萱大約在開解他。 那個座位曾經是屬于她的。 叢蕾一度堅信,縱使冷千山風光無限,痛苦的時光一定有她和他抱團取暖,孔萱打破了恒有的默契,給他們拉開一道隔閡。就像他和楚雀交往時,她成了格格不入的第三者,尤其在冷千山吻過她后,這種孤獨比以往更為來勢洶洶。 高于嫉妒的孤獨,她避之不及的孤獨。 叢蕾嘗到了。 ※※※※※※※※※※※※※※※※※※※※ 下一章是大雪天,11號晚九點佳人有約,不見不散。 注:普希金的詩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感謝在20200302 19:20:56~20200305 13:26: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兔兔豆 2個;小籠包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幸運鵝 26瓶;寶蜜 10瓶;5078713、212812、小雨滴滴 5瓶;似是故人來、念諾、南方有棵喬大木 2瓶;泡泡魚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