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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丑照大得出奇,占據了黑板的半壁江山, 將袁瓊之的毛孔印得一清二楚。抓拍的人鏡頭卡得實準, 袁瓊之在體育課上練習跳遠, 被定格在半空中,四肢騰飛,風吹起她的劉海,露出后移的發際線和碩大的腦門,面貌猙獰, 像只清朝來的禿鸛, 畸形又搞笑。 叢蕾差點笑出聲。 裴奕把海報撕下來,問道:“誰貼的?” 同學們都說不知道, 但他們的三角戀人盡皆知, 眼神里無不透露著裴奕在賊喊捉賊的意味——得, 別裝了,就是你們弄的。 叢蕾背起這口天降大鍋,在被冤枉的同時,很難說沒有一種幸災樂禍的痛快。真是美好的一天,要是能貼更久點就好了,她藏好自己的小心眼, 聽見裴奕問她:“你覺得是誰干的?” 呂輕揚說全校所有班級都貼上了這張彩色巨幅丑照, 罪魁禍首似乎毫不在乎自己會被老師抓住, 在上面標出了袁瓊之的班級學號電話號碼, 搞得大張旗鼓, 出手十分闊綽。叢蕾心中隱約有一個猜測, 卻跟他說:“不清楚?!?/br> 一下課,叢蕾就給冷千山去了個電話,一直無法接通,給他發短信,仍是沒有人回。 裴奕和她同桌,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對冷千山有異議,叢蕾不方便去高三的教室找冷千山求證,只能等到周六去冷家,她特地挑了一個他補課的時間,冷千山把老師送出門,看見客廳里坐著的叢蕾,疏離地瞟她一眼,馬上又要回房間,叢蕾忙不迭喊道:“喂!” “我不叫喂?!?/br> 叢蕾一溜煙跑過去:“你把我拉黑了?” “嗯?!崩诹艘粋€月,她才發現。 “……”算了,叢蕾且不計較,先問正題,“袁瓊之的事是你做的?” 別人都以為是她搞的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袁瓊之在全年級素來以囂張著稱,這次出盡了丑,人對強者都有一種趨附心,現在大家看叢蕾宛如在看一個女扛霸。 冷千山:“不是?!?/br> 叢蕾對此存疑:“不是你還能是誰?” “你不如去問問你男朋友?!?/br> 叢蕾果斷地說:“裴奕不可能這么做?!?/br> “是,裴奕什么都好,只有我卑鄙自私心胸狹窄,”冷千山眼眸幽寒,拒人于千里之外,“說夠了嗎?說夠了趕緊滾?!?/br> “你能不能不要一上來就讓我滾?”叢蕾怨念中含著委屈,“我不是那個意思……等等,我還沒說什么事,你就先否認了!” 叢蕾霍然指著冷千山,犀利地揪出了他的破綻。 她這個姿勢有點像柯南,冷千山盯了她半晌,把她的手指彈開:“學精了?!彼爸S道,“難怪敢當眾和人撕逼?!?/br> “你都知道了?!眳怖僭G訥,“我沒和她撕,袁瓊之先來找我,想打我耳光?!?/br> “打到沒有?” “沒有?!眳怖傧崎_袖子,“手給劃破了?!?/br> 冷千山微微朝她探了半步,又住了腳:“活該,學不好好上,跑去跟人爭風吃醋,你可真能散德行?!?/br> 他和同學們交流得少,加之有意讓自己不要去關心叢蕾的生活,偶然聽人議論說叢蕾在走廊和女生打架,才知道袁瓊之先前貼她丑照的事。不管外人怎么傳她,叢蕾在他眼里永遠都是那顆可憐兮兮的小白菜,他習慣了護著她,看不得別人欺負她,她遇到了困難,他就得替她解決。 沒什么好說的,日久年深,已經形成了一種本能。 叢蕾干巴巴地問:“所以真的是你做的?” 冷千山:“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反正你不是都討厭我?!?/br> 他不會讓任何人發覺,在說出這句話時,那潛在的期望。 果然還是被他聽見了,叢蕾騎虎難下:“我只是就事論事?!彼龘钢种?,“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br> 冷千山搞砸了她的約會,搞砸了她的初吻,她放話說要與他斷交,罵了他一通,他們之間本該很公平,結果他出手相助,扳回一局,這筆爛賬是扯也扯不清了。 “你不必急著謝,不是我干的?!崩淝經]得到他想要的答復,淡薄地說,“我只要講一聲,一大堆人愿意等著替我做?!?/br> 袁瓊之好了傷疤忘了疼,他叫人又“警告”了她一回。 叢蕾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可是你都把我拉黑了,為什么還要幫我?” “……”冷千山被問得哽住,“我麻煩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子單純討厭那女的行不行?” “哦,”叢蕾道,“那你給我拉出來唄,我要找你怎么辦?” “你誰啊,找我我就得接?叢大胖,你這臉皮扯下來,大到能鋪滿整個地球儀?!崩淝讲患俎o色。 叢蕾羞惱地說:“不拉就不拉,隨便你!” 冷千山愛答不理地關上房門,叢蕾討了個沒趣,上樓看了看冷奶奶,動身回去時,冷千山卻端著個大盒子,叫住她:“姓叢的?!?/br> “干嘛?” 冷千山把盒子扔給她:“拿著,回家再看?!?/br> 叢蕾慌忙接住,扯開上方的蝴蝶結:“這是什么?” “不許打開!”冷千山大喝。 說時遲那時快,叢蕾已經翻開了頂蓋,她被冷千山吼得手一顫,盒子落到地上,里面的衣服隨著衣架掉了出來,叢蕾躬身撿起,頓時看傻了眼。 那是一條美麗絕倫的曳地長裙,底層是漸變的藍,猶如浩瀚的星空,又如午夜幽靜的大海,潔白的珍珠肩鏈,紗面上鑲著璀璨的碎鉆,流光溢彩,繁復的流蘇垂到胸前,美得讓人驚嘆。這是公主才能擁有的華服,叢蕾甚至能想象出自己穿上的樣子,會有多么耀眼。 冷千山摸摸鼻子:“趙卓佑讓我托人從國外買的,本來想給周琳琳作生日禮物,但是周琳琳生日已經過了,你藝術節不是要表演么?既然你找上門,就順便給你吧?!?/br> “你怎么知道我要表演?”叢蕾沒留意他話中的漏洞,捧著那條長裙,癡癡地問。 冷千山反應迅速:“‘?;ā硌?,我怎么會不知道?!?/br> “你別老諷刺我?!眳怖賽鄄会屖值負嶂箶[,“太好看了,是不是好貴的?” “你看什么不貴?”冷千山說,“喜歡就拿走,瞅瞅你那副寒酸相,難不成還想穿校服登臺?” “我們社團說了要提供服裝?!北M管它符合了叢蕾對公主裙的所有幻想,叢蕾卻不是貪心的人,把裙子疊好還給他,“標簽都沒拆,還是退回去吧?!?/br> “只有你這種人買了衣服才會退,總之你愛要不要,不要我就讓保姆扔了?!崩淝桨讶棺酉駢K破布似的往茶幾上一丟,徑直走了。 叢蕾躊躇了下,她的青春期過得太簡陋,這讓她對一切漂亮衣服都懷著難言的敬畏心,她沒經受住美麗的誘惑,既然冷千山棄之如履,便宜保姆還不如便宜她,叢蕾抱起盒子,心想她才舍不得扔,她必然會像愛護自己一樣愛護好它。 * 音樂社一周有兩次排練,男主角德米特的扮演者也是高一的學生,叫徐瀚文。叢蕾在刻苦的訓練下,從最初抹不去的生澀,到一日比一日的嫻熟,學姐們給了她一致好評,稱她有悟性,叢蕾仿若誤入桃花源,闖進了一個新的世界。 當她在扮演另一個人時,居然能克服自己表達上的障礙,她隱身在角色后,不再羞澀,不再徘徊,高聲說出那些現實中無法說出的臺詞,這種暢所欲言的感覺簡直令她著迷。 社團的人都知道叢蕾和裴奕是情侶,叢蕾和徐瀚文排戲,但凡有你儂我儂的臺詞,大家就跟著起哄,裴奕也會笑著看向叢蕾,逗得她下不來臺。 德米特一開始只把安娜當作斂財的工具,為了讓她變得更像公主,和弗拉德公爵一起強制她學習繁瑣的宮廷禮儀。他是一個沒有人情味的監工,逼著縮頭縮腦的安娜改掉壞毛病,讓她站立時把腿并攏,坐下時收肘挺肩,學會輕盈而莊重地走路,無休止的cao練令安娜幾次想要放棄,又頻頻被德米特罵醒。 這段戲似曾相識,叢蕾腦海里難免浮現出另一個人囂張的臉,因為好幾句詞,她都聽他說過。 大家排完戲去食堂吃飯,裴奕說道:“我以為你已經很投入了,沒想到今天比前兩次還要投入?!?/br> “嗯,確實比較有感觸?!碑吘惯@是她的親身經歷。 裴奕似真似假地抱怨:“就是你和徐瀚文牽手,我吃醋了?!?/br> 叢蕾不信:“你才不會吃醋呢?!?/br> “這么肯定?” “我知道你沒有?!泵炕卮蠹音[她,他笑得比誰都愉快。 “唉,又被你看穿了,”裴奕用勺柄敲敲她,“主要是你今天排戲沒有偷看我?!?/br> “下次我一定記得偷看你?!边@些時日叢蕾算是摸透了裴奕的性子,他說話含蓄,有時看似無意,其實是希望她能夠自己解釋,然而叢蕾左顧而言他,“你為什么都不吃醋的???” 裴奕撐著肘,凝視她:“你只喜歡我,不是嗎?” 叢蕾一頓,裴奕笑意微褪,她連忙應諾道:“對,只喜歡你?!?/br> 排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離藝術節只剩下半個月。這天在排練廳,大家統計著要租的服裝,叢蕾有兩套,一套是她窮困潦倒穿的粗布衫,另一套則是華麗的公主裙,她去找學姐,想說公主的服裝自己已經有了,裴奕卻把她叫到身邊,變戲法似的從書包里掏出一條裙子。 “這是我給你買的,”裴奕貼心地將它展開,“你跟學姐講一聲,只用租一套就行?!?/br> 他手上是一條白色的綢緞長裙,裙擺層層疊疊,像一朵被牛奶浸泡著的百合花,嬌柔地綻放,潔白無瑕,仙氣飄搖。 叢蕾不知所措。 裴奕見她不接,也沒有欣喜的顏色,困惑地問:“你覺得不好看?” 叢蕾這才回了神,忙道:“好是好看,可是……” “沒有可是,不準你再拒絕我?!迸徂日f,“我們交往這么久,我還沒送過你禮物,這件裙子你必須得收下?!彼橐饩d綿,“我想看你在藝術節穿上,一定很美?!?/br> “哇,叢蕾,這是裴奕給你買的?”學姐們眼尖地湊過來,七嘴八舌地調侃,“你們也太浪漫了吧!能不能顧忌一下單身狗?” 大家都圍在他們身邊,贊嘆裴奕是個好男友,叢蕾在他們羨慕的目光中,默默吞下了自己的話。 她回家換上這件禮服,裴奕將尺碼把握得剛好,鏡中的少女仿佛不食人間煙火,散發出甜美的芬芳,可叢蕾怎么也忘不掉冷千山送的那件長裙,它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襯得她高貴冷艷,氣場全開,相較于公主,說是女王更為貼切,給人撲面而來的震撼,連她自己都會為之窒息。 叢蕾望著兩件禮服,有些怔忡。 ※※※※※※※※※※※※※※※※※※※※ 冷千山: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蕁。 ps:冷哥送的裙子是雕牌的星空裙和《真假公主》音樂劇女主角禮裙的結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