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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蕾因著錢煜的掩護, 冷千山并未發現她的存在,甫一瞧見她懵懵懂懂的大腦袋, 表情遽變,厲聲斥責常澤:“你們吃撐了,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來?!” 常澤反問:“你也知道是‘這種’地方?” “是我自己要來的?!眳怖倜φf。 “趕緊走趕緊走!”冷千山把常澤推了個趔趄。 叢蕾再次道:“那是什么?” “中藥?!崩淝綋踝∷囊暰€。 趙卓佑一哂:“您老人家在酒吧碾中藥吃, 李時珍都沒您敬業??!” 想冷千山肆無忌憚怕過誰,惟有見到他這個meimei, 連中藥兩個字都扯得出,趙卓佑愈發覺得自己帶叢蕾是帶對了, 冷千山慫成這樣, 險些笑掉他的西班牙。 “來,meimei,我來告訴你那是什么,”趙卓佑煽風點火, “跟著我讀哈, 的啊大, 木啊——” “夠了!”光線打在冷千山的眉骨下方, 投出一塊森然的陰霾。 趙卓佑沒有說完,可叢蕾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包房里的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有人在轟趕他們,有的卻大笑著作壁上觀, 有人徑自唱歌, 對周遭紛擾熟視無睹, 還有那些白花花的rou, 堆積出光怪陸離的歡樂,酒精能達到這般怪誕的效果? 若不是有了不好的猜忌,給叢蕾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當眾貿然詢問冷千山。她不傻,警察來學校做過戒毒教育,宣傳片里就有這種葉子。叢蕾記性好,一下就想起來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此刻得到了趙卓佑的證實,她胃部猝然一搐,又驚又悸:“你吸毒?!” “我他媽怎么可能吸毒!”冷千山顯得無比生氣。 金總的公司什么都缺,唯獨不缺的,一是時髦,二是美人,他們將大.麻視為新潮人士的前衛游戲,俗稱“飛.葉子”,自詡為“飛行員”,擁有專門的會標,與凡人拉開距離是終極追求。午夜飛行,抽嗨了,動物性本能攥住身體的主宰權,享盡無上的松弛與自由。 這就是希戈說的“現原形”。 冷千山進了這個圈子才知道,不少人才華擠不滿一碗水,可只要成了飛行員,就能被貼上“痛苦藝術家”的榮譽標簽,確實比兢兢業業地搞創作省事。大.麻不容易上癮,冷千山不太當回事,但深知人性之貪,多少二逼以此作為不歸路的開端。相較于他們,紹哥的手下玩得更厲害,結局無一例外走向腦殘?;钌睦訑[在眼前,冷千山畢竟不想淪為只知吃喝玩樂腦神經損傷的蠢貨,所以從沒想要去試一試。 他足夠特立獨行,不需要別的附加品,冷千山不碰,別人也不會逼著他碰,他就喜歡他們這點,出來玩無非是圖個樂子,圈子里鮮少接納新人,冷千山能成為其中的一分子,無疑是一種肯定,一種他在冷世輝那里得不到的肯定。 金總稱這地界很安全,該打點的都已打點過,結果安全到叢蕾都能找上門來了。冷千山心頭發堵,無端遭到叢蕾的冤枉,面前五個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好像料定他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要把他當成離家出走的壞兒童逮捕歸家,讓他丟臉至極:“你們少給老子添亂……” “你跟我回去!”叢蕾說。 她壓根不信冷千山能獨善其身,他泛紅的眼白,青黑的眼圈,暴躁的脾性皆成了吸毒的呈堂供證,他若真的潔身自好,又為什么會和……叢蕾閉了下眼,驅散掉那個倒在冷千山懷里的女孩的影子。她的神經不甚粗壯,霎時間有如泰山壓頂,只想完了,冷千山這輩子全完了,她要怎么跟冷奶奶交待? 叢蕾肩負重任,潛意識里已對冷千山的人生進行了大包大攬,他們倆掰扯不清,冷千山幾次甩開她粘了牛皮糖的手,特別想抽她兩下。鄒青見狀踱步過來,端的是一副溫和大度的正宮相,略過叢蕾,直勾勾地鎖定了楚雀:“這就是你女朋友?” 冷千山眼珠一斜,視野里總算裝進了一聲不吭的楚雀。 楚雀闖進來的第一眼,便是鄒青摟著冷千山脖子的畫面,兩人牽牽搭搭,顯示出昭然若揭的曖昧。百般猜測一兌現,她的心當場涼了半截,更不堪忍受的是,她引以為傲的容貌落入這窩高挑苗條、如花似玉的女人堆中,再沒了優勢,昂揚的戰斗火苗被盤絲洞的妖風一吹,竟有些搖搖欲墜。 她甚至要仰望鄒青。 楚雀頂住滔天的屈辱,青白著臉:“你是誰?” 鄒青含蓄地笑道:“我是他同事?!?/br> 喔,同事。 趙卓佑幾人齊齊在心中復述。 冷千山看清他們眼里的嘲謔,真如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鄒青自己喝多了倒在他身上來,與他何干?冷千山時運不濟,嘔得想吐血,偏生金總還來湊熱鬧:“小冷啊,既然都是朋友,叫過來一起坐坐嘛?!?/br> 他臉頰的rou和藹地抖動,語氣卻大相徑庭。金總的挽留自然不是為了讓他們“坐坐”,他怕的是他們把這件事捅出去。一旦這幫黃毛孩子把不住嘴,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希戈隱晦地跟冷千山提過兩次,金總名義上是模特公司的老總,扯著面大旗,正經模特的收入提成倒是其次,真正來錢的大頭,實則是做掮客的勾當,那些愿意往高處爬的女孩,往往借著他這個供應商,敲開權貴世界的大門。 個中暗語冷千山懂,叢蕾他們不懂,倘若傳到了不該傳的地方,他要負首要責任,冷千山和金總立下保證:“您放心,我絕對看好他們?!彼窬艿?,“坐就不必了,我把他們送走就回來?!?/br> 金總鼻翼闔動,噴出一聲沉笑:“別出什么岔子?!?/br> * 街上車輛川流不息,冷千山領著幾人走到會所外,點了根煙:“你們自己打車回去,錢煜你幫我送下叢蕾?!?/br> 冷千山不僅是錢煜的兄弟,也是他的恩人,錢煜的父親出車禍后動的手術,有一半的錢是冷千山掏的,他做不到像趙卓佑一樣指責他,只能以無聲來表示抗議。 冷千山眉毛倒豎:“你也跟著起哄?” 常澤道:“要走一起走?!?/br> 冷千山吐出一口煙:“你們都不相信我沒碰是吧?” 沒人回答他。 冷千山氣笑了:“行,你們都行?!彼渥右凰?,扭頭就要離開。 叢蕾一把扯住他的衣角:“你還要去和那些人鬼混!” “隨便你們怎么想?!崩淝侥坏?。 “隨便我們?不是這個人,誰他媽愿意管你!”趙卓佑那么大喇喇的性子,也被他的無情給惹惱了,他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常澤前兩天被人打慘了!我們到處打電話找你,你呢,你他媽在哪兒!” 冷千山的腳尖倒了個拐,轉向常澤。 先前燈光幽微,場面又混亂,冷千山不曾留意,這下借著明亮的路燈,可算看清了常澤臉上的青影,不禁為自己辯解道:“我在拍攝?!?/br> “你二十四小時都在拍攝——哄鬼!”趙卓佑占了理,量冷千山不會打他,一張嘴噼里啪啦如同機關槍,“不想處了直說,誰來纏著你誰是孫子!” 隔壁中專的大虎聽說冷千山脫離了他們“四大金剛”的隊伍,好似狗聞到了腥,拉著其它與他們有仇的人結成討伐聯盟,趁常澤落單,將他一通圍毆。三人仗著冷千山和社會上的大哥有交集,一向傲睨眾生,冷千山一走,趙卓佑聯系不上他,和錢煜在大虎家樓下蹲了好幾天,大虎卻不知躲到了哪個旮旯角。他們寡不敵眾,沒有人手去一個個實施報復,常澤到現在腿上還包著紗布,正是需要冷千山的時候。冷千山忙,他們能理解,可他分明是忙著吃喝玩樂,這就令人齒冷了。 “行了,”常澤止住趙卓佑泄憤般的埋怨,“千山,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怎么傳的?……呵,都說咱們快決裂了。大家不如今天就把話說開,你是怎么想的,一句話,沒必要做縮頭烏龜?!?/br> 冷千山與常澤打小學五年級一塊玩兒,兩人風里來雨里去,是拜過把子的兄弟,歷來有險共進有難共退,常澤的一番質問擲向他,愧疚感火燒似的,將他燎啞了聲,冷千山很難說他沒有刻意疏遠的意圖。他是這個小團體的核心人物,他們崇拜他,覺得他有實力有關系有本事,然而捫心自問,他仰仗的不過是他爸罷了。 他能把這處境講給他們聽么? 不能。 他怕破壞自己在兄弟們心中的地位,怕跌了價。冷千山自恃強大,愿意鼎力相助,卻不愿被鼎力相助。常澤不知道他和冷世輝打的那個賭,他避開他們,擔心他們再惹了事后,會看穿他沒有能力解決的窘迫。一個喜歡掌控,習慣了獨擋一面的人,怎么能向依賴他的人示弱? 認輸,太難了。 霓虹燈五光十色,來往的路人不斷地瞥他們,冷千山心亂如麻,長吁一口氣:“大虎的事,我替你解決。我的事,我心里有數,你們也別管?!?/br>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彼此都不肯退讓,局面再度陷入僵持狀態,叢蕾一咬牙,豁了出去:“反正你今天不跟我回去,我就一直跟著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冷千山十分想把她的耳朵揪下來,臭丫頭膽量跟著脂肪一起漲,誰允許她這么跟他說話的?冷千山吃軟不吃硬,藐視道:“你盡管來,不跟不是人?!?/br> 叢蕾敢跟才怪,剛進去晃一圈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可是耐不住她有殺手锏:“我要告訴奶奶!” 告狀精! 冷千山食指抽了抽,趙卓佑眼尖,認出他動手前的標志性動作,趕快把叢蕾往身后一塞。他不動還好,這一動不得了,趙卓佑保護者的姿態立刻激怒了冷千山,好哇,叢蕾整天覺得常澤他們有神經病,如今倒結成統一戰線,同仇敵愾地來對抗他了! 冷千山陰沉道:“滾過來?!?/br> “別去!”趙卓佑護著她,叢蕾是他讓帶的,他肯定要保障她的人身安全,“你還想打她?冷千山,你是人嗎!” “滾過來!”冷千山咆哮。 他殺氣騰騰地走向他們,趙卓佑的武力技能不敵嘴炮,是個外強中干的貨,叢蕾眼見自己要遭殃,情急之下往旁邊跑去,楚雀面無表情地看他們上演貓鼠大戰,冷千山幾步追上叢蕾,兩人推搡著吵了幾句。 趙卓佑要去幫忙,常澤攔住他,搖了搖頭:“等等?!?/br> 隨即冷千山氣沖沖地招了輛車,也沒管他們,拎著叢蕾的衣領揚長而去。 ※※※※※※※※※※※※※※※※※※※※ 讓大家久等了,這本書寫得斷斷續續,來與去都是緣分,感謝你們陪我堅持到現在。 下章有個大轉折,本來以為能連著發的,但重新上手有點卡,只寫了兩千字,明天湊滿五千一起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