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只是什么?”趙瑞成忙問:“你有什么把柄在皇后手里脫不開身?” 晏七搖頭,面上更是不堪回首,“不瞞你說,先前你干爹在棲梧宮受罰,監刑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所以,他恐怕不會愿意施這大恩于我?!?/br> “???” 趙瑞成一霎像是被雷給劈了,“這這......這怎么會是你呢!” 他垂頭嘆出好大一口氣,深覺氣餒,他來尋晏七并非沒有自己的私心,宮里真心的朋友沒有幾個,既有真心還有才干的更是鳳毛麟角,而晏七恰巧就是那鳳毛麟角中的一個。 周承彥調他前往樞密院是為了往林永壽的手底下扎釘子,林永壽不可能視若無睹,他以后的日子不可能好過的了,身邊再沒有個知根知底能抵事的,恐怕熬不到周承彥登堂入室的那一刻就先把小命交代了。 所以說白了,他替晏七謀出路,朋友情意與各取所需各占一半吧。 眼下聽著晏七和周承彥還有這么一遭,他心下比晏七還犯愁,思索許久,還是抬眼看一眼晏七,躊躇道:“其實吧,你要和我干爹盡釋前嫌也不是什么法子都沒有,有我在一旁勸解著,不會教他要你的命,只看你受不受得了那個罪了......” 晏七抬起頭看著他眸中一亮,舉起桌上的酒盞敬他一杯,“彼時雖說是人在其位謀其職,但傷了大監到底也是我的過錯,我本該同大監賠罪,只盼他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況且若是此事能成,我定當好生謝你?!?/br> 話說到這份上,事情便也就如此定下了,當日回宮,晏七特意買了兩壇好酒教趙瑞成帶回去孝敬周承彥。 三日后傍晚,他從棲梧宮下值回居處的路上,見趙瑞成迎面而來,對方在他肩膀上捏了下,話說得鄭重,“可能要吃些苦頭,你忍者些,我會在一旁替你求情的?!?/br> 晏七沖他點頭,“帶路吧?!?/br> 他在皎皎月色下回頭望了棲梧宮方向一眼,藏起滿目的眷戀,轉身后沉沉呼出一口氣,提步跟上了趙瑞成。 他愿意以身為劍,披荊斬棘,為她斬斷枷鎖,劃破那困住她的壁壘,愿意為她生,愿意為她死,那些苦頭、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00415 23:43:59~20200416 21:03: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襄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疾風知勁草 8瓶;顏軒、白玉昭然、笙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翌日天陰,棲梧宮的大門才打開, 趙瑞成站在門口, 伸長脖頸朝里探出個頭來,給開門的小內官打了個招呼。 小內官一邊推著門一邊瞧著他一笑, “喲,又是趙哥呀, 還來尋咱七哥的嗎?今兒您可不湊巧,這會子太早了, 七哥還沒到上值的時辰呢, 你往他居處尋去吧?!?/br> 趙瑞成忙擺手, “我不是來尋他的,是來替他向粟禾姑姑告假幾日的, 還勞煩你替我去通報一聲,回頭我請你喝酒?!?/br> “七哥怎么了?”小內官還挺關心。 “就是病了, 今兒早上下不來床, 尋個太醫好好瞧瞧, 約莫過幾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br> 趙瑞成垂著眼, 話說得含糊,手上又將晏七的腰牌遞過去給他, “你拿著腰牌去尋粟禾姑姑通報一聲吧,我在這兒等著?!?/br> 這都下不來床了,小內官聽著不敢耽擱,答應了聲,忙接過腰牌匆匆往后頭值房去了。 過了半會兒才回來, 手上沒拿腰牌,到他面前說:“姑姑說了,要七哥好好養病,上值的事無需他cao心,等身體大好了再來就是了?!?/br> 趙瑞成點頭嗯了聲,心里卻起了計較。 光遞上去一塊腰牌,其余的都不消多問,便可以說告假就告假,無限期的好好養病,這待遇放眼闔宮也怕是沒有幾個人吧。 他朝小內官道聲謝,又無意似得問了句:“晏七這下子休息幾日,怕是要耽誤你們宮里不少事吧?” 小內官說是,“那可不,七哥能干性子也好,在咱們娘娘和粟禾姑姑跟前都十分有臉面的,他平日cao心的事情當然也就比較多,能者多勞嘛!” 趙瑞成哦了聲,拍拍他肩膀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轉身走了。 皇后起身時已近辰時,用過早膳后,她照例前往偏殿書房去,往常這時候晏七都已在殿中等著了,今日卻未見人影,遂問起粟禾。 粟禾才回道:“先頭清晨時晏七教人來說是昨夜受了涼,今晨頭暈的厲害不便來上值,遂告了假?!?/br> 皇后微微蹙眉,“他病了?很嚴重嗎?可有尋太醫去瞧過了?” 這一口氣不停歇的問法教粟禾聽著略不適,只回道:“來人說是已請太醫瞧過了,約莫過幾日便會無礙,娘娘不必憂心?!?/br> 皇后自持身份也不好再多說什么,聞言點點頭,又吩咐了句:“那你教小廚房熬些補身子的湯藥,每日派人給他送過去?!?/br> 粟禾答應著,這差事便也就如此交代了下去,下半晌藥湯熬好了,知意緊著心自愿前去跑一趟腿,不料剛到房門口,沒見著晏七反倒被趙瑞成攔住了,一番好說歹說,也愣是沒能往前走一步。 趙瑞成不能讓她進,說到最后實在沒法兒了,語氣便開始耍無賴:“晏七在里頭躺床上養病,那可是衣衫不整,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就非要往人屋里鉆,要是看到了不該看的,不嫌害臊嗎!” 這話一下子戳到了知意的脊梁骨,把她一張臉氣得通紅,“你!你無恥!” 抬手將食盒塞進趙瑞成懷里,一轉頭,哭著鼻子撒丫子跑走了,回到棲梧宮,便當著皇后與粟禾的面,一五一十將趙瑞成的無恥行徑原模原樣倒了一遍。 皇后坐在軟榻上沉著臉聽完,也比知意的臉色好不到哪去,教她退下后才擰眉問粟禾:“晏七與那趙瑞成有何淵源,他怎會與這般無賴相熟?” 這卻教粟禾一時答不上來,“娘娘恕罪,老奴也不甚清楚他二人關系,但想來應該是極好的,今晨拿著晏七腰牌前來替他告假的,也是趙瑞成?!?/br> “你去查查這人的底細吧,現在就去?!?/br> 她總歸是不放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萬一晏七被那等無恥之徒帶壞了可怎么好? 粟禾辦事果然很快,到第二日中午時便已趙瑞成的過往來歷翻了個底朝天,他認周承彥為干爹、那晚帶晏七去見周承彥的事自然也是查得明明白白。 逐一回給皇后聽了,她手中拿著藥碗停住了半會兒,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揚手砸了那碗,一手扶住心口,蹙著眉緊咬著牙斥了句:“膽大妄為!” 當晚入了夜后,棲梧宮大門輕緩打開一條縫隙,有人從里頭出來,身上披一件黑色斗篷,寬大的兜帽蓋下來直遮去了半張臉,只露出個精致的下頜和嫣紅的唇,每一寸都透出股生人勿近的冰冷。 她也沒提燈籠,踏出宮門行了一段距離,黑色的身影很快融進了暗沉的夜色中。 “咚咚咚?!?/br> 門外有人輕敲了三下,晏七正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身體上莫大的痛楚侵擾著他,教他哪怕聽見了門外的聲音也一時難以起身。 “是誰?”他問。 但門外的人沒有回應,只是又重復敲了三下。 這不像是趙瑞成的動靜,可還有誰呢? 他一時想不到了,遂溫吞應了聲請人稍等片刻,這便艱難撐著身子起來前去查看。 門打開,便見來人披著一身的寒氣站在他面前,抬手取下兜帽,露出底下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容,眉間凝出淺淡的痕跡,一雙眸子就那么直直望著他,清清冷冷。 他倏忽怔住了,錯愕、驚惶,還有些不可置信,闔動了下唇,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喚出聲,“娘娘......” 她仍舊那般望著他,眸中沉靜得幾近冷漠,“你也要將我拒之門外嗎?” 他當然不會拒她于門外,回過神忙側身請她進來,關上門卻久久沒有轉過身來面對她。 皇后進了門,取下身上的斗篷放在桌子上,兀自將房中四下都打量了一遍,屋子不大,一眼也就望到頭了,最后停留在他仍立在門口的背影上。 他還穿著寬松的寢衣,腰間衣帶松松系出個長身玉立的輪廓,衣袖垂落在兩側,蕭然落拓。 “轉過來?!彼甘顾?,一開口便不容置疑,“讓我瞧瞧你的病現下如何了?” 晏七額上冒著冷汗,身上的痛楚讓他站在地上的每一分鐘都是莫大的煎熬,閉著眼呼出一口氣,他緩緩挪動步子側過身來,一手扶在門框上,低垂著頭,聲音微喘:“奴才的病再過些時候便無礙了,娘娘也并非醫者,看之無用。另則,這地方微賤,不適合娘娘踏足,還請娘娘盡早回宮?!?/br> 前往樞密院之事他并沒有想隱瞞,但卻并不是在這個時候,以這么個狼狽的姿態去告訴她,做著一切是他心甘情愿自作主張,絕不想讓她因為看到那些傷痛而耿耿于懷。 但她顯然是有備而來,根本不打算就這么輕易放過他。 皇后提步朝他過來,垂眸片刻,忽然抬臂捏住他的手腕,一使力拿掉了他極力撐著門框的那只手。 他果然立刻站立不住,雙膝一軟徑直朝地面跪倒下去。 她眼中分明立時便有熊熊怒火被點燃,伸臂將人扶住,冷冷質問:“這就是你說得無礙?是不是非要將一條命都交代了,那才叫有礙?” “娘娘......”他弓著腰,艱難的喘/息,卻還沒等開口再說什么,她已一把將他的衣袖掀到了小臂上,抬起他的手臂讓他自己看上面縱橫交錯的瘀痕,“你能說得清究竟是什么病能把你病成這樣?這是什么?” 她是氣到了極致,于是絲毫不顧忌任何禮數端莊,掀開了衣袖,又去掀他的領口。 寢衣畢竟寬松,一把就教她扯開一大塊,露出他半邊胸/膛、肩背上同樣的痕跡,怒吼著問他:“這些又是什么?你自己說得清嗎!” 晏七當真是被她的舉動嚇壞了,什么說不說得清他全然不知道了,滿面震驚地地低頭看一眼衣衫不整的自己,又看一眼盛怒中的她,原本慘白的一張臉涌上緋紅來,驚慌失措下,一口氣沒出好,立時猛地咳嗽起來,劇烈的陣勢,似乎是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似得。 皇后連眨了好幾下眼,回過神兒來忙將他的衣服拉好,伸手拍在他后背,誰知剛拍上去又聽他疼的悶哼一聲,這可好,當真是打不得也罵不得。 她也束手無策了,嘆一口氣,將人扶到床上坐下,又回身在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晏七都不知該不該伸手去接,也不知今晚究竟是怎么了,為何一切的事都發展得遠遠脫離了既定的道路。 平復了半會兒,他抬眸悄悄覷她臉色,試探著問:“奴才把一切都告訴娘娘,娘娘是不是就可以不生氣了?” 皇后頗有些怨懟地瞥他一眼,“只說你去找周承彥是為得什么?!?/br> 他身上的傷痕,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怎么來的,宮中有種鞭笞之行,是用三指寬的皮帶抽打于人,與普通鞭刑有區別的是施刑人的手段,能夠不教人皮開rou綻,但傷痛都在肌理中,能在極長的一段時間里教人都深受其痛,且皮/rou上的傷易好,但傷了身體根基,那就是再名貴的藥也很難再補回來。 他這般給周承彥送上門去,不將自己命當回事,怎么能不教她生氣! 晏七教她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瞧得心里發虛,于是抬手請她在桌邊先坐下,躊躇半會兒才終于坦然道:“不敢隱瞞娘娘,奴才去找周承彥是為了進入樞密院,他也已經答應了奴才?!?/br> 他原先預想著說出此事后,她必定會有很多想問的,諸如:進樞密院為何非要尋周承彥,而不是同她開口?他進樞密院是為了什么?等等等等...... 于是他在心中預先打了諸多腹稿,但真正當著她面前時,卻見她聞言怔住了很久很久,一句旁的話都沒有問,只有無邊的失望與落寞逐漸涌上來,堆積在眼睛里,最后喃喃地問了他一句:“你不是說愿意陪我一輩子嗎,怎么現在也想離開了?” 那天晚上酒醉時所說的話她原來都記得,晏七覺得心中被什么東西狠刺了下,他答應過不會讓她一個人獨行,又怎么會出爾反爾。 他也不會讓她懷揣著被人放棄的絕望,孤獨的留在棲梧宮里,這不是他離開的初衷。 所以不興什么有口難言,他起身,在她身前緩緩蹲下來握住她的手,眸中鄭重而堅定,“奴才絕不會離開娘娘,只是不愿永遠被娘娘護著,奴才也想有朝一日能夠護著娘娘?!?/br> “可若是你在那里沒有護好自己呢?” 他頓了頓,卻搖頭,“為了娘娘,奴才也會萬分小心,就算......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那大約便是奴才不配陪著娘娘,也不值得娘娘傷心?!?/br> 她聞言垂下眼睫,不再多說什么。 那日后,棲梧宮改成每日三回不間斷送來滋補的湯藥,但她再沒有身披涼月到訪過。 晏七傷勢漸好一些后,便要同趙瑞成一道前往樞密院,臨行前一日,他終究還是止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情愫,去了棲梧宮想要再見她一面。 粟禾領他進正殿,他如往常一般行禮,她端坐在軟榻上,沒立刻教他起身,只說:“你在棲梧宮許久了,如今要走,本宮沒什么好贈與你的,思來想去,你既入仕途,本宮便賜你一名,“晏清”,取天下海晏河清、為官清正廉明之意,愿你今后平步青云扶搖直上?!?/br> 她信他若入仕途,必能使天下海晏河清大有一番作為,也盼他今后不忘本性,勿要被權勢利欲蒙蔽了本心。 他雙手覆在額上,鄭重朝她拜了一拜,“晏清必當謹記娘娘教誨?!?/br> 那日他踏出棲梧宮后不久,闔宮便都傳遍了,他因爭權逐勢,眼見皇后失勢便急著暗中轉投他人被發現,教皇后趕出了棲梧宮。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00416 21:03:27~20200417 18:28: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山 10瓶;疾風知勁草 8瓶;44581479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