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快不慢地過著, 一直到放寒假，顧秦也沒回來。

    眨眼間, 又是一年的除夕夜。

    雪依舊下得很足，整個別墅區覆上銀裝素裹的白。

    穆家客廳里, 大人們聊得熱鬧，顧惜在穆楚臥室跟她說話。

    穆楚趴在飄窗上看著窗外，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

    顧惜湊過去，點點她胳膊：“想我哥??？”

    穆楚回神，抿著唇沒說話, 手指在玻璃窗上隨便畫著圖案。

    顧惜嘆氣, 戳著她的腦瓜子：“我在這兒陪你說笑你不屑一顧, 卻在心里想著別的男人，怎么著, 想跟我絕交??？”

    穆楚托腮看著她，笑了聲：“哪有?！?/br>
    “怎么沒有?！鳖櫹竽笏哪?，“你看你這笑容, 假的可以，真不走心?！?/br>
    她說著, 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她哥的微信。

    沒響幾聲，那邊掛斷了。

    顧惜瞪大了眼睛：“什么情況？掛我電話?！?/br>
    “他很忙的?！蹦鲁f，“那邊人又不過春節, 而且歐洲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在開會呢?！?/br>
    她之前已經打過一次電話了。

    顧惜無奈聳肩。

    又忽而道：“咱們倆去看個電影？”

    “也沒什么看得?！蹦鲁廊还鵁釟?，隨便在窗上寫寫畫畫，對看電影興致缺缺。

    顧惜嘆氣：“我算是發現了，我哥早在不知不覺中，徹底取代本姑娘在你心里的位置，一點兒空間都沒給我留?！?/br>
    她也爬上飄窗，盤腿坐在穆楚對面，突然八卦：“楚楚，你什么時候喜歡上我哥的？”

    顧惜覺得，依照穆楚的性格，她哥輕易能將穆楚追到手，這很不簡單。

    除非，穆楚本來就很喜歡他。

    這個問題，她也是后知后覺地，聽尹黎昕分析的時候才發現的。

    不得不說，尹黎昕那貨的腦子，確實比她管用。

    提及這個，穆楚指腹貼著玻璃窗的動作停下來。

    她抬眼看向顧惜，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顧惜欲言又止，不太敢說，怕提起她不喜歡的往事。

    穆楚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什么，此時也沒再隱瞞，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br>
    雖然顧惜有過猜想，但如今穆楚承認，她還是有點不太敢信，跟做夢似的。

    她咽了下口水，又確認一遍：“真是初一??？”

    她那時候性情大變，實在是太過突兀。

    本來顧惜是沒把這事跟她哥聯系在一起的，但如果穆楚早就喜歡她哥，那會是什么時候呢？

    思來想去，能對得上號的，也就只有初一。

    那年，穆楚突然不去她家了，翹課打架，結交混混，成績一落千丈。

    顧惜知道當時她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卻沒料到，會跟她哥有關。

    多年前的事此時再提出來，這會兒穆楚心情格外平靜，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把當初的少女心事講給她聽。

    提到蘇薔薇的時候，她自嘲地損自己兩句，內心已經毫無波瀾。

    很奇怪，秋天在a市遇見蘇薔薇那次，還是有點情緒波動的。

    如今，卻是完完全全沒有了。

    那女人對自己而言，成了路人甲，無足輕重。

    顧惜卻聽得挺氣憤：“我就說她不是個東西吧，原來以前還這樣欺負你，早知道，當年我拉著蘇賤人跟我哥對峙的時候，應該使勁兒罵她幾句，再給上兩個耳光，那才解氣！”

    穆楚靠在床邊，無所謂地笑笑：“反正都過去了，現在，我過得比她好?！?/br>
    聽說蘇薔薇給人做小三，結果被人正牌太太撞見了。

    那太太是個狠人，當眾給了她個沒臉，她在a市混不下去，不知所蹤。

    兩人也沒再提蘇薔薇的事，說起初一那年，顧惜倒是想起些事來：“其實我哥一直就挺在意你的，還記得他之前給你補課嗎？”

    穆楚抬頭，聽顧惜又說：“有次他去你家補課回來，臉色陰沉的嚇人，還在臥室打碎了一只印著茉莉花圖案的杯子，第二天又把碎片撿起來拼。但估計是沒修好，最后扔掉了?！?/br>
    “還有他高考后，出國前的那個晚上，我大半夜起來喝水，發現他剛從外面回來。當時天都快亮了，我覺得奇怪，問他一晚上干嘛了，他也沒理我?！?/br>
    顧惜仔細回憶著：“后來都要回臥室了，他突然叫住我，問你知不知道他明天出國，我說知道。他欲言又止了好久，問我你會不會去送他，這我哪知道，當時就搖了搖頭，他當時的反應……”

    顧惜腦海里有畫面一閃而過。

    顧家別墅三樓的廊下，少年面容憔悴，眼角泛著微紅，在看到顧惜搖頭之后，他頹然地笑了下：“說不定，惦記著跟她的小混混男朋友約會呢，自不會把我的事放在心上?！?/br>
    顧惜一直比較大大咧咧，再加上半夜起來本就混沌，當時還真沒覺得她哥有什么異常。

    如今仔細去想，好像是有點不對勁的。

    “你們倆這事，你以為他跟蘇薔薇在一起了，他以為，你喜歡了哪個小混混?！?/br>
    顧惜喟嘆一聲：“主要還是年齡上的差距鬧的，你的心事不敢說，我哥他更不敢，互相藏著掖著，到最后，卻讓蘇薔薇鉆了空子。好在，最后沒有走散?！?/br>
    穆楚滿腦子還想著顧惜前面的話，整個人有些楞。

    顧秦出國前一晚，她等了他好久，盼著他能去跟她告個別，哄她兩句。

    她跟自己說，只要他稍微服個軟，她就不跟他鬧脾氣了。

    然而她一晚上沒睡，也沒等到他出現。

    后來天快亮時，她不死心地去窗前看一眼，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在轉彎處消失了。

    那個背影，很像顧秦。

    因為消失的太快，天色又黯淡，她一度認為，是熬夜太久導致的錯覺。

    此時聽顧惜這么說，她才猛然醒悟，那不是錯覺。

    顧秦真的去過她家！

    可是，他沒進家門。

    莫非，他當時一個人，在她窗外站了整整一宿？

    穆楚又想到高三的那個寒假，他們倆第一次敞開心扉說起以前，他跟她解釋蘇薔薇。

    那晚，他也在她窗下站了許久。

    冰天雪地，他仿佛不知道冷。

    若非她半夜醒來看到，不知道他會不會也那樣站一晚上。

    穆楚突然冒出一個猜想。

    他之前，是不是很經常獨自站在窗下看她？

    時隔多年，以前的很多小細節她沒仔細推敲過。

    如今再回想，跟他把關系鬧僵的那段時間，兩人從未見過面，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但偶爾不經意拉開窗簾，她總會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覺。

    有時候早上醒來，她從家里出去，會看到她窗下位置的地上，落著煙頭。

    她一直以為，顧秦是不抽煙的，大學畢業才學會的這個，所以從未想過會是他。

    但或許，他早在高三那年，就開始抽煙了吧……

    她總覺得自己那年過得苦，好像從來沒問過，面對她各種情緒的發泄，顧秦苦不苦？

    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沒有對不起她。

    卻被她各種言語攻擊，針鋒相對，他該多受傷？

    他也是受了委屈的，但出國后卻沒怨過她什么，對她的關懷一如既往。

    這些年來，也從來沒有說過半點怨怪的話。

    知道真相后，也是一個勁兒跟她認錯，向她道歉。

    其實他錯在哪里呢？

    錯在發現喜歡她以后，不敢面對，躲了她一個月？

    還是錯在，他沒把蘇薔薇放在眼里，所以未曾注意過，蘇薔薇手上那枚根本就不是情侶戒的戒指？

    如果這些都是很大的過錯，那她當年不明真相時對他惡語相向，不更是罪大惡極？

    至少，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曾舍得對她說過半句中傷的話。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爸媽以外，他是包容她最多的那個人。

    他明明，一直都那樣好。

    ……

    新年的鐘聲敲響，外面有孩子們的歡呼聲。

    顧惜接到尹黎昕的電話，跑著出了臥室。

    穆楚還在飄窗上坐著，盯著窗外樹上高懸的的燈籠出神。

    手機響了聲，顧秦發消息過來：【寶貝，新年快樂！】

    穆楚還想著顧惜剛剛的話，心上莫名酸楚。

    然而此時看到他的文字，仿佛又突然灌進了蜜，酸里帶著點甜。

    穆楚沒忍住，跟他確認：【你高三出國的前一晚，是不是去過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