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沒有說話，程飛坐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背。

    他現在心里感覺很難受，又心疼林軒，又懊惱自己，他爸媽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他沒有發現。

    這么多年林軒一個人怎么忍過來的，他想都不敢想。

    程媽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覺得他們是你的父母，所以你狠不了這個心，可是你拿他們當父母，他們拿你當兒子了嗎？阿姨勸過李秀香多少次？她聽過嗎？還有林之原，你爸就是個懦夫！他除了假裝看不見粉飾太平還會做什么？”

    林軒紅了眼圈，眼淚在眼里打轉，手垂在身邊緊緊地篡著毛衣，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程爸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對你怎么樣你也都清楚，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阿姨可能有些話說的有點過激，但她說的沒錯。你仔細想想，你還準備忍多久呢？你有沒有算過這種生活還要多少年才能到頭？”

    程媽此時已經不想再給對門兩口子留任何一點情面，她恨不得拽著他們的脖子，問問他們，對著這么一個孩子，他們怎么下得去手，又怎么狠得下心？

    “你現在已經成年了，可以不需要有監護人了，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嗎？我們可以走法律途徑，如果你不想報警阿姨也能理解你，但是阿姨不希望你再回到那個家里。阿姨以前和你說過，你來阿姨家，阿姨把你當親兒子養，怎么養程飛就怎么養你?，F在都還是一樣，這話算數?！?/br>
    林軒低著頭，過了半天開口，“我都明白的，阿姨我對不起你，我以前騙了你?！彼穆曇糇兊眠煅?，有點語無倫次，“可是，她也不是經常動手，她平時對我也很好，也會很溫柔，她就是....就是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

    程媽嘆了口氣，不忍心再多說什么，她握住林軒的手輕輕拍著，“小林，阿姨明白你現在肯定很難受，腦子很亂。沒關系，你就先在阿姨家住著，你爸媽那邊我和你程叔去和他們說，不管怎么樣這件事都得有個結果，你說對不對？逃避是沒有用的，總要解決的?！?/br>
    林軒點了點頭，眼淚滴下來，砸在程媽的手背上，程媽抱住他，輕撫他的背，“好孩子，你受苦了?！?/br>
    晚上，林軒留在程飛家，程爸和程媽到去了林軒家，就在對門，不到半個小時后他們就回來了，兩人都沉著臉，氣氛很沉重。

    程媽眼圈紅著，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程爸在旁邊低聲安慰著她，沒和程飛他們多說什么，只讓他們早點休息，就勸著程媽回了房間。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小時候被打就算了，現在成年了還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打?！绷周幪稍诖采?，看著天花板，開口說。

    程飛躺在他旁邊，房間的燈已經關了，在一片漆黑中他看向林軒，“我沒有這么覺得?！?/br>
    林軒只看著天花板，也許他并沒有看天花板，只是在放空，“可能是有慣性思維了吧，小時候覺得打不過，長大了就也覺得打不過?！?/br>
    程飛認真看著他。

    林軒說：“其實我怎么可能打不過她呢？我昨天仔細看她，才發現原來她好瘦，她的胳膊就那么細，我站起來她甚至只到我的肩膀，我輕輕一推就能把她推倒在地上?！?/br>
    他終于轉過頭，和程飛對視，“為什么別人家的mama都那么好呢？為什么只有我沒有？”

    程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林軒要有這樣的父母。

    雖然他不曾天真的以為每對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可他也沒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林軒竟然過著這樣的日子。

    這十多年的時間里，他去林軒家串門了無數次，可就是一次都沒有發現過，就連一點點異常，或者不對勁的地方也沒有察覺。

    幸好現在房間里的燈是關著的，否則他都沒臉躺在林軒旁邊，而是要躲到床底下去。

    他為自己感到羞愧。

    林軒此時看起來很冷靜，就如同他給程飛打電話時一樣，語氣甚至沒有什么波動，“小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做錯了事情，所以才會受到懲罰。所以我拼命做好每一件事，我拼命學習，拼命做家務，努力變成一個乖巧懂事的小孩?？墒沁@樣也不會讓他們開心，我就算拿回去考了第一名的成績單，他們也都不會多看一眼?！彼穆曇艉茌p，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后來我才明白，不是我做錯事才受懲罰，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會受到懲罰?！?/br>
    程飛想說點什么來安慰安慰他，可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傻傻地看著林軒，認真聽他講的每一句話?；蛟S這樣比硬擠出幾句安慰的話更能讓他好過一點。

    “我一直很羨慕你，程飛?！绷周幙粗田w，又重復了一遍，“我一直很羨慕你。她對我好的時候也很好的，就像程姨對你那樣，mama對兒子那樣?？墒俏抑挥信紶柌拍芨惺艿降?，你卻每天都擁有?！?/br>
    程飛終于知道要說點什么，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真摯，“以后我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爸媽也是你的爸媽?！?/br>
    他用一種近乎發毒誓的語氣對林軒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不論發生什么?！?/br>
    林軒輕輕笑了下，“永遠都是好兄弟？”

    程飛誠篤地說：“永遠都是好兄弟?！?/br>
    炎炎夏日，只有8歲的小林軒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窗外傳來蟬叫聲，一陣一陣的，煩人的很。講臺上的老師正在講著杜甫的生平事跡，林軒聽著聽著就要往窗外偷瞄一眼，還不敢偷看的太明顯，怕被老師發現。

    姍姍來遲的程飛終于在走廊上出現，背著一個，校服穿著七扭八歪，也沒有帶校牌和紅領巾。

    老師氣壞了，讓他站在最后一排去，不許回座位，程飛滿不在乎地背著快要比他還往最后一排走過去。

    林軒坐在座位上看著他，又急又氣，小臉都變紅了，端正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攥成拳頭。

    經過林軒課桌的時候，程飛沖他眨了下眼，小聲地說：“我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彼噶酥缸约罕持臐M滿的書包。

    “程飛！”講臺上的老師厲聲道，“老實站到后面！不許說話！”

    程飛沖林軒咧嘴一笑，大白牙露出來，老實走到后黑板前，乖乖罰站。林軒想回頭看他一眼，可是站在講臺上的老師讓他不敢有動作，等好不容易下課鈴響了，老師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他立馬站起來，座椅被他的動作帶的發出尖銳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