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厲載譽才沉聲道：“有?！?/br>
    厲青凝微微低下頭，發上的步搖微微一晃，“如今皇兄只服用兩大宗呈來的湯藥，臣妹雖不曾參與議政，但隱隱有耳聞?！?/br>
    她話音一頓，冷聲又道：“太醫署已有些不滿，就連朝中不少大人也對此頗有異議，四方貳言乍起，道皇兄似是……”

    “似是什么?！眳栞d譽問道。

    厲青凝道：“欲要架空百官之權?！?/br>
    “這等黑言誑語，是從何處起的！”厲載譽登時口出怒言。

    厲青凝一抬眼，“皇兄息怒?！?/br>
    “這叫朕如何息怒？”厲載譽猛地拍案，那桌案隨即嘭一聲響起。

    厲青凝唇角似微微勾起了些許，可那弧度只一瞬又隱了下去，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她繼而又道：“不過，皇兄服用了兩大宗的湯藥許久也未見起色，何不請御醫看看，仙株靈植雖不同于尋常凡物，但兩大宗畢竟不是名醫世家出身，雖有靈植，卻未必懂得用藥?！?/br>
    厲載譽朝她看了過去，疑惑道：“何意?！?/br>
    “皇兄何不讓兩大宗將那仙株靈植交出，與太醫署一同研制配方?！眳柷嗄?。

    她暗暗打量起厲載譽的神色，在此時提及讓兩大宗交出蝎尾藤一事也是她思忖了許久的。

    如今厲無垠遇難，兩大宗宗主定坐立不安，而厲載譽又已對這兩大宗門有所顧慮，再加上百官的擔憂，厲載譽定會命他們將蝎尾藤交出。

    屆時厲載譽若是停藥，定會深受那藥癮之害，兩大宗必會亂作一過粥。

    厲載譽似是怔了一瞬，而后才恍然大悟般，雙眼閉起又睜開，沉聲便道：“研墨?！?/br>
    那戰戰兢兢站在遠處的太監這才小步走來，他暗暗朝厲青凝望去一眼，難以置信地研起了墨來，抿緊了唇一句話也不敢言。

    厲青凝垂下了眉眼，淡淡道：“不知卦珠一事，皇兄要如何求解?！?/br>
    “無論如何，必須將國師請來?！眳栞d譽揮起了狼毫，側頭看那太監磨好了墨，又沉聲道：“鋪紙?！?/br>
    那太監連忙又將紙鋪開，弓著腰站在一邊。

    厲青凝眸光一斂，緩緩道：“如此，臣妹便先行告退了?！?/br>
    厲載譽微微頷首，側頭又命那太監將聽濤珠從水里撈起來，放回那金盤之上、靈羅錦緞之下。

    元正殿外的天依舊陰沉沉的，恰似大雨欲來，還有幾日便要入冬了，風肆意地在宮中的每個角落里刮削著。

    厲青凝長舒了一口氣，搭上了小宮女的手，淡淡道：“該回去了?！?/br>
    小宮女扶著厲青凝的手走到了步輦邊上，機靈地搬來了腳凳，彎腰道：“殿下請?！?/br>
    厲青凝坐上了輦座，隨即四人抬著步輦一搖一晃地往陽寧宮走著。

    這步輦晃得很，厲青凝的心也不甚安寧。

    如此看來，她真不能陪著鮮鈺去慰風島了，這宮里，還有諸多的事等著她，她還必須盯好國師，警惕其對鮮鈺下手。

    可細細一想，若國師真有那翻云浮云且又能偷天換日的本事，他何須懼怕鮮鈺。

    莫非，他忌憚的，根本不是鮮鈺？

    厲青凝靠在椅背上凝神沉思著，倏然睜開了鳳眼，眸光冷得似是能刮骨一般。

    跟在一旁走著的小宮女低著頭，并未看見厲青凝的神色。

    回了陽寧宮，她步入了寢屋之中，等著芳心傳訊歸來。

    一個時辰后，芳心叩開了厲青凝寢屋的門，眼里盡是慌亂。

    “怎么了?！眳柷嗄久紗柕?。

    芳心倒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道：“仙子已不在城西宅子里了?！?/br>
    厲青凝愣了一瞬，眸色倏然一沉，那瞳仁黑得似是藏了遮天蔽日的濃云一般，她險些捏碎了手里的茶盞。

    她冷聲道：“那只兔子何在?！?/br>
    “不知?！狈夹牡皖^道。

    厲青凝手里的茶盞啪一聲便碎了，那guntang的茶頓時四濺而出。

    那茶水是燒開的，一瞬便將她的手燙紅了，她卻似是不覺疼痛一般，手里還握著那碎裂的茶盞一角。

    “殿下，你的手！”芳心慌亂道。

    “無妨?！眳柷嗄渎晢柕溃骸拔輧瓤捎写蚨返暮圹E，可有覺察到他人的氣息？”

    芳心連忙定下心細細回想，片刻才道：“都不曾見有?！?/br>
    厲青凝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那丹紅的唇微微張著，久久才又問道：“她可有留書?！?/br>
    芳心這才睜大了雙目，似想起什么一般，連忙往袖口里摸。

    她邊找邊道：“未見留書，不過桌上的茶盞下壓了這一物，但……奴婢不知仙子是何意，順手便將其帶回了?！?/br>
    厲青凝只覺得頭昏腦漲，聞言便冷著臉朝她看了過去，只見芳心雙手里正躺著一角布料。

    那布料是墨黑的，用金翠兩色的線繡了繁復的花紋。

    她認得，這布料是從她的衣裳上撕下來的。

    是那日清早，鮮鈺躺在桌上情動忘神，喘著氣從她的衣裳上撕下來的。

    那時鮮鈺撕了這布料，將其放至鼻邊細細嗅了嗅，噙著笑道：“有殿下身上的香氣?！?/br>
    她那時已被欲念沖昏了頭，按住了那人的手便道：“你待如何?！?/br>
    “我……”鮮鈺話未說完，忽地咬住了唇，雙肩微微一縮，顫得似是展不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