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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覺得很新奇,滾了兩圈之后,零九竟換了個方向來來回回地又滾了兩圈,然后再換個方向重新滾?!凑龥]人會看見,于是他就那樣面無表情地板著一張精致的臉,裹著圓鼓鼓的被子,在偌大的床上滾來又滾去,像只撒歡的小野貓。 而他的這幅模樣到底還是被人看見了。 房間里有一套內置的視訊設備,之前被掛斷音訊的哈羅德不放心地命人聯系上了史蒂夫,并用手段拿到了零九房間的視訊號。零九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點擊了接聽,一舉一動都隨之投放到哈羅德眼前。 只見小雌性滾來滾去的不知在自得其樂地玩什么,那可愛的動作配上那張沒有表情的小臉,讓哈羅德覺得比有表情還萌,幾乎要被萌壞了。獸人低沉的笑聲讓零九后知后覺地發現是視訊而非音訊的事實,頓時一僵。身體正好滾回到了枕頭邊,干脆把滾得亂七八糟的烏發和腦袋一頭埋進蓬松的枕頭下面,鴕鳥般裹著被子不動了,表示他已經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 哈羅德被萌得更厲害,笑聲也更加低沉渾厚,似乎帶著磁性或重力般的吸引,出乎意料的好聽。 “好了,阿久睡,乖乖躺好,不要捂在枕頭里,會悶壞的?!惫_德知道零九明天一早還要和史蒂夫一起為上次戰役中獲軍功的軍人頒獎,于是沒和零九聊太久,只抬起手輕輕撫過視訊上的被子包,深情又認真的道:“阿久晚安,希望你能夢到我,我會在夢里等你?!?/br> 頒獎的地點在露天訓練場。 上周末剛剛結束的戰役是庫帕戰區今年發生的最大戰役,雖然獲得了成功,但很多戰士都因此而犧牲。犧牲的戰士均被追加一等功勛,尸身和生前的用品都停放在了冷凍室,等待家屬前來認領。 零九知道犧牲就是死亡,死亡是指生命的一切存在屬性完全喪失,且永遠終止?!怯猩纳锊盘赜械臇|西,而人造人連生命都沒有,自然也沒有死亡。 零九的情緒莫名有些低落,低著腦袋,險些在轉彎的時候撞到一個獸人孩子。始終跟在他身邊的薩爾及時拉住了他,動作溫柔又快速。 零九的目光卻放在了那個孩子身上。對方的個子雖然不比他矮多少,但是從稚嫩的臉龐和消瘦的身形看,年齡頂多只有六七歲。忍不住有些奇怪,不明白軍隊里怎么會有那么小的孩子。 小雌性的臉上沒有表情,漂亮的眼睛里卻寫著疑惑,于是薩爾主動在他耳邊解釋:“是前來認領尸身的家屬?!?/br> 零九很快發現前來認領的家屬竟有一小半都是孩子。 按照聯邦法的規定,只有組成家庭的獸人和雌性才能擁有孩子,但并不是每個獸人都能幸運地和雌性組成家庭,更多的獸人只會獨自孤獨到老,于是便會有獸人私自去獸神之樹那里,求得一個孩子作為陪伴和延續??墒菫榱朔乐顾阶载溬u和遺棄兒童的現象,這樣的獸人幼崽是不被聯邦承認的,只有長至成年后才能去檔案中心建立合法的公民身份。 零九遠遠跟著那個孩子走進停放戰士遺體的冷凍室,只見足足有十多個孩子分別站在一個又一個冷凍箱前,沉默不語地看著躺在那里的親人,有的眼睛微紅,但大多數都冷漠地板著臉。 “其實他們不是真正的冷漠,只是因為明天就要流落街頭,或者提早進入嚴苛的軍隊……”薩爾輕輕吸了口氣,用有些嘆息的語氣向零九解釋,“他們冷漠以對的并非逝去的親人,而是自己將來的命運?!?/br> 這些孩子尚未成年,一旦養育他們的獸人意外死亡,也沒有其他人愿意領養,就只剩下兩個結局:要么流落街頭自謀生路,要么以童子軍的名號加入軍隊。因為除了微薄的聯邦補貼金外,他們連公民身份都拿不到,殘酷又嚴苛的軍隊反而成了唯一能收容他們的地方。 這樣的事實讓人覺得沉重,卻又無可奈何,空氣似乎也隨著冷凍室的低溫而凝結。直至親自找過來的史蒂夫上校踩著有力的步伐踏入,用同樣有力的聲音對零九道:“頒布獎章的時間就要到了,您可能需要換上軍裝,我讓人找到了一套雌性專用的軍服?!?/br> 小雌性兩字一出,滿室的獸人小孩竟齊齊把目光轉到了零九身上,待在看到零九后,便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他不再移開了。 這齊刷刷的眼神實在有些詭異,連不會像正常人那樣排斥他人的圍觀和打量的零九,都因此而產生了說不出的怪異感,甚至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走,您不用理會他們,他們只是把你當做領他們回家的親屬或者姆父了?!边@次解釋的是史蒂夫上校,一邊抬手指引零九往外走一邊低聲道:“雄父偶爾給小孩講故事,會哄他們說總有一天會見到姆父,就算沒聽過故事的小孩,也會對姆父抱有期待?!?/br> 大概是聯想到了什么并不美好的過往,史蒂夫頓了頓,“畢竟他們年紀還小,才會想象你是他們其中一個的姆父,忍不住緊張又期待地想著你會把誰領走……” 零九下意識皺起眉,“沒有兒童福利院嗎?” “福利院?”史蒂夫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零九按照從資料里查得的內容認真讀道:“就是聯邦或者社會團體為了幫助未成年的兒童,為他們提供衣食住宿和教育醫療的地方?!?/br> 一看史蒂夫茫然的表情,零九就知道這里沒有那種地方。零九回頭又看了那些獸人幼崽一眼,——他們依舊一眼不眨地望著他,雖然臉上沒有表情,眸中卻帶著不肯磨滅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