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燕鎮
大魏邊境,臨燕鎮。 臨燕鎮靠近大漠,常年揚風卷沙,城墻外也是一片灰蒙蒙的,但因有大軍常年駐扎此地,也隱有質樸雄渾之感。 在這小鎮中,有一個地方卻顯得格格不入。 這里是一處臨時搭建的露天簡易棚,許多染上時疫的平民老百姓們躺在簡陋的草堆上痛苦的呻.吟著,他們面色饑黃,瘦骨伶仃。 時不時有些全副武裝的衙門官兵穿行在其中,拉起早已沒有了生命特征的患者往外抬,他的家人們呼天搶地的拉著,扯著,不敢相信家中的頂梁柱就這樣倒了。 和嶠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一貫清亮的眼中有朦朧的淚花閃爍。 距離他從京都來時,因路途遙遠,早已耗去了數日。 今日剛至,他聽來迎他的官吏說,鎮上染上時疫的百姓都安置在此,便茶飯不歇的吩咐人帶他來此一探。 此時看來,情況似乎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來的糟,時疫蔓延的迅猛,讓人始料未及。 和嶠蹙眉,行至身邊一位躺著的奄奄一息的患者身旁,細細觀察他的面色。 只見他眼睛緊閉,臉上許多臟污,嘴唇發紫,渾身上下都不受控制打著顫。 和嶠隱隱覺得不對,轉頭四下打量了一下其他患者的癥狀,忽然回頭,探手輕觸他的手腕,欲為他把脈。 剛一觸及他的皮膚,和嶠只覺得冰冷的嚇人,微微蹙眉,正是八月酷夏,怎會如此? 他閉目凝神把脈,再睜眼時,神色難辨,他敢肯定,此人只是虛寒癥罷了。 他細細替那名患者整理好衣袖,站起身來,轉頭看向一直跟著他的臨燕鎮亭長。 亭長張宏杰從跟著和嶠進來此地時,就一直面色難看,以衣袖捂著口鼻,難掩嫌棄。 一旁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婦,見他光鮮亮麗,伸手抓住他的衣擺,指指懷中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祈求道,“官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孫女吧!她沒有染上時疫啊,她只是自小體弱,染了風寒!” 張宏杰看著老婦抓住他衣擺的粗糙的手,一腳踢開,“去去去,就算是風寒,來了這兒,誰知道你孫女有沒有染上時疫,離我遠點!” 他一邊罵著,一邊嫌棄的躲開,抬頭正對上和嶠銳利的目光,他心中一驚,這少年世子年紀不大,但也看著不好糊弄。 他心念一轉,很快就堆了笑臉,訕笑解釋道,“和世子,我也是迫不得已,這要是染上時疫了,鎮上百姓可不就沒有父母官了嘛!” 他一邊往自己臉上貼金,一邊勸道,“和世子,咱們還是快離開這兒吧,萬一你若染上時疫,這……這我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和嶠看著張宏杰,聽他之前話里意思,顯然是知道這處露天的簡易棚中有著不少并非時疫的患者,這會兒又見他滿臉堆笑恬不知恥的稱自己迫不得已,只覺得他這樣與跳梁小丑并無兩樣,不配為人父母官。 和嶠清俊的面容上揚起一抹笑,眼中卻不見任何溫度,緩緩道,“身為一方亭長,明知此地有普通患者,卻縱容放置不理,是為其一;貪生怕死,竟視民眾訴求如災禍且避之不及,是為其二;慫恿京官玩忽職守,是為其三!” 此刻,和嶠的聲音依舊清朗,卻句句珠璣,鏗鏘有力,如寺中梵鐘聲聲浩大,直說的張宏杰面色慘白,唇齒微顫。 和嶠說罷,不再看他一眼,吩咐墨硯去城中尋醫,墨臺帶人再搭建一處簡易棚,他要將并未染上時疫的患者另外安置,再做打算。 墨硯墨臺領命而去,和嶠再往里走,剛才的事只能算是一個插曲,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找到治療時疫的法子,研寫出有效的藥方,只有這樣,才能救他們于水深火熱。 和嶠環顧四周,很快,他就蹲下身,專注的替一位已經神智有些不清的年輕女子看脈,他神色自然專注,一邊從隨身攜帶的藥箱中取出木炭筆,記錄著他得來的時疫癥狀,一邊取出一卷針具展開,預備施針。 他神色從容,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有大家風采,周圍尚還有些清醒的人們,或坐著,或躺著,或站著,都不自覺的屏息凝神,不敢出聲,將目光投向他。 這名年輕女子感受到周邊的視線,突然感受到指尖有冰涼的刺痛感,微微發出一聲哼聲,她抬眼正看到一臉認真為她施針的和嶠,不禁微微失神。 和嶠似有所感,抬頭解釋道,“我觀你似染上時疫不久,便神智不清,恐是體質稍差,情況不甚好,便以銀針替你提神?!?/br> 他收回銀針,整理藥箱,邊問道,“姑娘,你現在感覺如何?” 只見她羞澀的點點頭,吶吶道,“我覺得有精神多了?!?/br> 和嶠頷首起身,溫和問道,“煩請姑娘你同我一起到棚外臨時搭建的醫館,你的情況還需后續觀察?!?/br> 周圍的人們一聽,紛紛伸手拽住和嶠的素衣,祈求他也為他們看一看病情。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孫女吧,她還那么??!” “公子,替我看看吧!我身子骨好,治好了我還能給您幫忙!” “公子,……” “我!我!……” 在這里的都是平民百姓,質樸單純,求著和嶠替他們醫治,說是要做牛做馬以報答他。 和嶠面色溫和,一一回應。 “好,一個個來,不要急?!彼焓址鏖_衣擺上的人們的手,想往前挪幾步,沒一會兒,人們的手又抓了上來。 和嶠并無不悅,只有些無奈道,“諸位,我就在此處,實在不用拉我這么緊。且讓我替這個女孩兒先看看?!?/br> 他伸手指指離他幾步遠的老婦人懷中的小女孩,女孩兒睜著一雙溜圓烏黑的大眼睛渴望的看著他。 百姓們雖急切于自己的病情,卻也聽話的松了手。 一個方才還很急切的壯漢道,“是啊,替瑤瑤看看,她還這么小,定是受不住時疫的?!?/br> 人們紛紛的七嘴八舌應了起來,看著正全神貫注替小女孩兒看診的和嶠,莫名的對他有一種信任,相信他不會放棄他們的。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和嶠帶著墨硯尋回的大夫,一一為他們看診,總算是將這處的時疫病人與其他疑難雜癥的病人區別開來。 他將普通病人交由尋回的大夫負責,又命人熬了一鍋他針對時疫癥狀,初步研制的藥湯,一一喂了簡易棚的病人。 和嶠舟車勞頓,茶飯不歇便來了此,一天下來,也滿臉疲憊,此時經過他手的人們都紛紛勸他。 “公子,你快回去休息吧!別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是啊,公子,明日再來吧!我們可全都指望著你呢!” “是啊,是??!” 和嶠稍頓,明白這樣明日才能有精力繼續,點頭與眾人道別。 夜已深。 屋內,燈燭搖曳。 和嶠放下手中的筆,輕輕吹干剛寫的藥方,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并無異常,便微微松了口氣,放松的將后背靠在木椅上,閉目養神。 沒過一會兒,他就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高高舉起,睜眼細細的看了一會兒,笑笑拿在手上摩挲。 這是嘉歆臨行前塞在他手心的。 和嶠微嘆,聲音輕的只有自己能聽見,“嘉歆?!?/br> 門外墨臺的聲音打斷了和嶠的思緒萬千。 “公子?!?/br> “進?!?/br> 和嶠收起玉佩,看向面色糾結的墨臺。 他上一次看到墨臺如此糾結的神情,還是上回在景和院時。 上次……他得知了自己的母親就是自小在他的補湯中給他下毒的陳嬤嬤背后的主使。 這次,又會是什么呢? 他心知結果恐怕不會太好,仍是淡淡一笑,“查出來了嗎?” 墨臺看他這樣狀若風輕云淡,心中嘆息,公子這樣的溫潤君子,為何自小命途多舛? 墨臺猶豫了,他道,“沒有,線索實在過少,只怕還要繼續深入?!?/br> 和嶠有些驚訝,若有所思的看著墨臺。 墨臺面色不改,他說的是實話,只是這些僅有的線索已經足夠讓他拼湊出一個模糊的真相了。 “知道了,繼續吧?!焙蛵π?,明白他的心意。 墨臺正欲退下,和嶠突然叫住他,“我記得臨行前,讓你安排了暗中保護嘉歆的侍衛,以后讓他每月與我匯報一次?!?/br> 和嶠稍頓,改口道,“半月吧。只是記得不要離她太近,打擾到她?!?/br> 墨臺驚訝的回頭,他一直以為公子只是因為景旭公子的緣故才對嘉歆諸多照拂,如今看來,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樣。 只是,那小丫頭有什么值得公子入眼的? 墨臺心中輕嗤,卻還是盡職盡責的匯報道,“是,公子。聽說嘉歆小姐雙眼已可視物?!?/br> 和嶠一愣,“何時的事?” “三日前,那時我不在公子身邊,本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回來后便也忘了告訴公子?!蹦_解釋道。 “知道了,下次這樣的事及時告訴我?!?/br> 和嶠展眉一笑,真心替嘉歆高興。 她能看見東西的時候會不會第一時間看看他為她打磨的暖玉吊墜呢? 和嶠有些期待。 ※※※※※※※※※※※※※※※※※※※※ 嘉歆會不會第一時間看呢?嘿嘿~ 感謝在20200318 12:04:24~20200320 14:3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可撩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