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做丫鬟這么長時間以來,她最擅長的東西便是裝瘋賣傻,明明內里什么都知道,還得裝作迷茫無知。 做謝暮白的丫鬟時她可以時時裝裝天真可愛,謝暮白看透她也不會拆穿她,反而很吃這一套,什么溜須拍馬的彩虹屁悉數接收。 可當謝郁離的丫鬟不止需要聰明,還需要得到他足夠的信任,如果她再玩這一招,憑謝郁離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她在弄什么招數。 所以她得聰明之中帶點笨拙。 智商高了,情商就得拔低。 如果她要求嚴懲暗香等人,無疑給謝郁離加深鐵面不留情的映像,雖然會得到一時重用,等謝郁離地位崛起后,難免會疑心她的忠心。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表現得對原先的主子念念不忘,并且對同等階級的奴婢愛屋及烏,雖然會一時被厭棄,可這也會挑起征服欲。 而現在,她分不清謝郁離是在欲擒故縱,還是真的推心置。 捻著的木香花早已枯萎,白梔將它歸入泥土。 又一次來到佛堂,兩個婆子不知從什么犄角旮旯里出來,言明不許任何人進出,白梔昨天想來找謝暮白就被她們阻止,這次奉了謝郁離的命令前來,兩個婆子眼神透露著拒絕,“若想在佛前供奉東西,也不是不可以,請這位姑娘在此記檔,寫明存放時間和取走時間,老婆子親自送進去,不勞你費步?!?/br> “還請嬤嬤通融?!卑讞d將一串銅錢壓在經綸。 其中一個年輕點的婆子有點猶豫,想要將東西手下,老成的婆子睨她一眼,只接走了書本,“請走吧?!?/br> 垂頭喪氣地往回幾步,一人蓮步輕移,站在她身后,“若是我想入佛堂呢?” 海棠色的衫子將她的身形襯托得亭亭玉立,少女配飾簡單,眉目間自有一派寧靜之氣。 多年來待在這看院子,人情往來逐漸疏忽,婆子一時猜不出來者是誰,少女身側的一個丫頭率先開口,“這是我們大房的姑娘,還不速速拜見?!?/br> 大房的姑娘只有一位,雖然是庶出的,可大太太待她如同親生,婆子不敢怠慢。 “不知大姑娘來這里有何貴干?!?/br> “府里連續有人生病,我想著去燒香禮佛,替她們添添福氣?!?/br> 雖然沒有明說,可最近生病的只有二姑娘和三姑娘,一個不知道犯了什么錯被關押不見天日,一個勾搭外男落水還被人家嫌棄。 大姑娘向來與各個姐妹關系都不錯,這兩個人的人緣之差可謂府里皆知,估計也只有大姑娘愿意替她們祈福。 謝歲歡展露笑容:“可是有何不妥?” “這燒香禮佛需要的是一片誠心,大姑娘何不稟明大太太,讓她帶著你到京城香火最盛的天門寺?” “心中有佛,何處都是佛理,難道這里的佛像就比天門寺低了一等不曾?” “這……” 謝歲歡是主子,婆子不能與她爭論,遂咬咬牙,將門打開,反正看守起來的人困在不起眼的后院,平常只有田客在土里忙活,晾她也不敢亂說話。 果不其然,看到幾個人入內,田客冷眼旁觀,繼續給自己栽種的瓜苗松土,一杯茶水也沒奉上。 謝歲歡問:“這是何人?” 婆子立馬回答:“這是雜役,平常就住在佛堂里,白日擦洗佛像,燃長明燈的,晚間還可以看著燭火,預防房屋走水?!?/br> 向前又看了田客幾眼,謝歲歡道,“竟覺得她有些眼熟?!?/br> 婆子打趣道,“這般品貌的丫頭都是同一年挑選入府的,有時候奴婢都不分清誰是誰?!?/br> 素客提醒:“姑娘,老太太的壽宴上您見過她,她給老太太獻了兩個大蟠桃呢?!?/br> “是了?!敝x歲歡點頭。 對于這些談話,田客選擇置之不理,婆子覺得田客冷著臉不太合適,訓斥一句:“當自己是聾子嗎?看到大姑娘來了還不將新鮮的瓜果摘來,給她解解渴?!?/br> 猛地將鋤頭扔下,田客擼起袖子沖到婆子面前,被那雙眼一瞪,婆子氣焰竟慫了。 眼看沖突就要爆發,佛堂內一位中年貌美女子喊住田客,“來者是客,去吧,算是我款待給這位謝大姑娘的?!?/br> 田客聽話地退開,轉身對著謝歲歡身邊較遠的一個丫鬟冷冷吩咐,“佛前不能見血,菜刀這么久不用也鈍了,你先去后院把刀磨一磨,別留下鐵銹味?!?/br> 那個丫鬟自然是白梔,眼看她一溜煙穿過垂花門去了后院,其中一個婆子想去阻攔,另一個拉住她,低聲道:“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里的秘密么?” 望向在場眾人,婆子只能膽戰心驚陪著,期望大姑娘早早離去。 謝歲歡則沒有想走的意愿,一直在等著白梔。 隨意地與那個中年女子問話,女子一身緇衣,洗盡鉛華,“因青年守寡,我便遁入空門以求清凈,機緣巧合之下進了永安侯府,謝家給了我一片容身之所,我便在這里給謝家祈福,保佑永安侯府繁花似錦,永壽安康?!?/br> 這一番話滿是奉承,倒是與中年女子的氣度完全不符,甚至帶了幾分俗氣。謝歲歡與之對答漸漸有些累了,婆子立刻催促田客去準備吃食,“磨刀磨了這么久也該差不多了,沒看大姑娘唇角都發白了么?!?/br> 在瓜田磨磨蹭蹭一會,田客左挑右選,不時拍拍西瓜皮聽有沒有成熟,方選了最大最圓的一個。 西瓜有些沉,她拎起來絲毫不費力,卻依然裝作吃力地挪步。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避過眾人,她健步如飛,里面的兩個應該敘舊敘得差不多了吧,想要催促他們,卻見白梔蹲坐在門扉前,小屋房門緊閉。 她推了推白梔,問怎么回事。 白梔搖了搖頭,她一來就直奔房門,在屋里的謝暮白正在喝藥,明明看見她了,卻將大門先她一步關上,無論怎么問話也不肯回答。 田客想到什么,連忙對著房門解釋,“那些飯菜是婆子們下的,我也沒有辦法過濾,若是你覺得拖累了她,便振作起來,爭取重新恢復你的身份,到時候自然可以保護她?!?/br> 幾天前,將近傍晚,她進來收拾碗筷,正好撞見謝暮白醒來,而里面的飯菜全部煥然一新,謝暮白不由問是誰來過。 田客答:“自然只有那個梔子花般的姑娘來過?!?/br> 按照謝暮白的了解,白梔肯定將原先的飯菜全部吃了下去,這些東西他堪堪吃了一半便整日昏昏欲睡,由于受過風寒,更是睡眠時長不定。 田客好心安撫:“那些藥粉不會要人性命,頂多是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會有危險。要不,你先把這些東西吃了吧?!?/br> 繞是如此,謝暮白的擔憂也未停止,心急之下,他翻出圍墻,一路直奔冬苑。 而來到冬苑,護院們正在搜尋丫鬟,名字就叫白梔。 他心急如焚,暗中多出查看。還好順著那些紫竹葉,謝暮白順利地找到白梔,一天沒有吃飯,他的力氣早已不濟,不能用輕功上去,只好抱著他的姑娘一點一點向上攀爬。 面頰貼著面頰,他聽到了胸膛里那顆心久違的跳動聲,恍若自己重新活了一遍。 也正因如此,才恍然發覺自己有多么無能。 想至此,謝暮白才傳出一句:“不關任何人的事,只是心情不好,讓我自己待會?!?/br> “白梔?!彼麊舅?。 “嗯,我在?!?/br> 門內的少年語氣淡漠,“下次再聚吧?!?/br> 輾轉口中的話語,他用盡所有力氣輕聲說,“我等你?!?/br> “好?!彼手Z。 田客搖頭嘆氣。 廚房里的菜刀不多久前才被白梔用過切藥材,鋒利得很,將它對半切開,瓜馕果rou厚實,潔白的盤子滴落紅色的汁水。 謝歲歡顧及形象,不敢多吃,只拿一片薄的,吃一口就用繡著紫藤蘿花的帕子擦嘴巴,其余的全進了雋客等人的肚子。 對于謝暮白的避而不見,白梔憂心忡忡,手中的西瓜沒有動過,田客則毫不客氣的拿走,三下五除二吃完,她好不容易種出來的,不吃光就浪費了。 田客一向如此無拘無束,白梔見怪不怪,于素客等人看來則是窩囊的忍氣吞聲。 眼看情勢不妙,白梔又不能明說,擋在田客面前,“我這幾日身子不舒服,不能吃這個東西,多謝田客jiejie幫忙?!?/br> 田客隨意地將吃光的瓜皮丟在地上,瀟灑地擦干凈嘴巴邊上的黑籽,高昂著頭走了。 不知何時中年女子從里間拿出一些物件,“這是我在佛前供奉的,姑娘們戴著它可以除祟保平安?!?/br> 畢竟是人家的心意,謝歲歡沒有拒絕,讓紫荊給她看賞,女子只拂手,“出家人不受黃白之物?!?/br> 此人真是奇怪。 謝歲歡沒有多話,從中挑了一個杏花式樣的簪子。 燒香拜佛一系列程序完成,謝歲歡帶人回去時,中年女子堂而皇之將一串手鐲塞給最后離去的白梔,還和善地對婆子們笑笑,婆子們竟裝作沒有發現,個個低著腦袋。 謝歲歡等人正停駐在門口等她,素客出聲催促,白梔應答一聲,拔腿就走,卻忍不住回頭,可什么都沒瞧見。 垂花門邊閃過一襲白色衣角。 ※※※※※※※※※※※※※※※※※※※※ 別人的520發糖,我的520發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