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馬車于府門前堪堪停下,陸銘垂首看了眼縮于懷中的嬌小女子,溫言提醒:“念念,下車了?!?/br> 小姑娘聽了,深埋于他胸口處的腦袋瓜抬也不抬,只悶著嗓音道一句:“嗯?!?/br> 他便無奈一笑,徑自抱了她下車,向著她所居的嫣然苑步去。 一路上見禮的下人皆是低眉垂眼,不敢多看那平日里以兄妹相稱,眼下卻行止分外親昵的二人。 一個是尚未出閣的年輕姑娘,一個又是血氣方剛毫無親緣的外男,這般大庭廣眾下摟摟抱抱著實是不妥了些。然沈婉柔以前懵懵懂懂,如今方才明了自己的心意,只覺神思一片明朗,一面暗暗后悔著那許多個沒有把握住的大好機會,一面已經下了決心,定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如牛皮糖般粘著兄長,將他徹底拿下。 可憐陸銘還不知道他心中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就在剛剛,已然對他起了歹念。把她送入臥房,安置于榻上,傳了侍女進來為其包扎傷口后,便意欲避嫌,前往門外檐下等候。 然將一側過身,一只小手便從后伸來牽住了他的衣袖,輕擺著,滿是委屈的語調輕輕響起:“兄長,念念身上好痛?!?/br> 他的心只有在面對著她的時候,才會柔軟脆弱至此,只是聽她囔囔了一聲痛,他就感受到一顆心似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拉扯得生疼。 滿是疼惜,他復又折身來安慰她,輕撫著她的發,耐心哄著:“念念乖,上了藥便不疼了。我就在外間候著,不走遠?!?/br> 她愈發得寸進尺,探過身子一把抱住他的脖頸,說話間濕熱的氣息直往他耳中鉆:“發生了那樣的事,念念害怕,念念想能一轉眼便可看見兄長?!?/br> 是了,今晚她身心皆是受創,他應要更加懂得體貼她才是,遂掃了眼屋內陳設,讓步道:“那為兄就站在這屏風后守著念念,可好?” 她仍舊掛在他身上,見他妥協了,方才依依不舍松了手:“那兄長便喚侍女進來罷?!?/br> 沈婉柔學醫已有數月,且花簪刺入皮rou處的傷口并不深,故那髀上的傷處即便是她自行包扎也并無不可,不過是多個人打下手,動作快些罷了。 不消一刻,陸銘便聽見屏風那頭的小姑娘喚他過去:“兄長,都已包扎好了?!?/br> 沒有多想,他繞過屏風行至榻前,在瞥見了她脖頸間傷處仍舊猩紅一片時,狠狠皺眉:“頸間的傷處怎的不一道上藥清理了?” “傷在那處,念念自己看不見嘛?!彼牧伺匿佌归_來的錦被,示意他坐于榻邊,“念念又不喜旁的陌生之人觸碰,所以只好勞煩兄長大人啦?!?/br> 她甜甜笑著,他便沒有辦法拒絕,揉了揉她發頂,他猶豫一瞬,終是在榻邊落座,刮一刮她鼻尖:“你這丫頭?!?/br> 用打濕了的帕子一點點擦去干涸的血跡,傷處被他仔細清理干凈。拿起藥膏,沾于指端,他一手扶住她的頸,一手覆上了她頸間嬌嫩肌膚。 瑩白襯托著鮮紅,刺目不已。他憐惜她,動作益加輕柔,一圈圈徐徐按摩著,指腹感受著來自于她的細潤滑膩。 其實只是些微皮rou傷,上好的藥膏稍事涂抹一二即可??伤膊恢约菏窃醯牧?,只覺她的肌膚暗含著魔力,無時無刻不在引誘著他,引誘著他的指尖,再于那凝脂之地多停留一會兒。 冰肌瑩徹,欺霜賽雪。他定是被那一片瓷白給晃花了眼,不然為何,明明初時只伸出指尖與之相觸的他,會驟然將整只手都傾覆而上? 他炙熱掌心燙得她輕輕一顫,卻未躲開,只羞紅著臉囁嚅道:“要兄長幫念念呼呼?!?/br> “呼呼?”他似是豁然醒來,有些僵硬地收回了那只于她頸間流連忘返的手。 “嗯?!彼w長眼睫一下下撲閃著,像是蝴蝶般飛進了他心里,“念念傷口痛,兄長吹吹便不難受了?!?/br> 真真是個慣會享受的嬌兒??伤伺踔?,護著她,寵著她,別無他法。 那便呼呼罷。 俯身挨近她,惑人的馨香再一次將他包圍,他穩住心神,輕輕向她傷處一下下吹氣。 “哈哈哈……好癢……”他依著她所說的來了,她自己卻先受不住了,嘴里不住笑著,胡亂扭動著,難耐地一挺身子,便不小心湊得離他近了些。 直直近到,他的唇恰好印在了她的頸項。 “唔?!睖責彳浥吹挠|感甫一接觸到頸部的瞬間,她便覺似是有煙火一簇簇地在那雙唇間粲然綻開,一朵朵蔓延在她身上,直教她渾身酥麻無力。 是他先退開的,淡淡的藥味喚醒了他的理智,耀目緋紅一點點爬上了他的耳尖,他垂著眼,長長眼睫簌簌顫動著,卻就是不敢抬眸看她。 正無措著,忽覺唇上一熱,原是她青蔥指尖,點上了他的唇:“呀,兄長的唇沾走了念念的藥呢?!闭f著,她調皮地用指尖緩緩拭去,“這可不行,念念的藥需得還給念念才成?!?/br> 這小丫頭上輩子定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精怪變成的,不然,怎會如此撩人。 他愈發臉熱,將準備同她告辭離去,便聽見那嬌滴滴的嗓音不怕死道:“兄長,你今晚留下來陪念念睡覺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晚,沈婉柔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寫下兩條目標: 一,得到兄長的心。 二,占了兄長的身子。 熙春、拂冬(暴風哭泣):姑娘,你還記得被你遺忘在大明湖畔的我們嗎?。?! 第39章 睡他身旁 陸銘聞言只覺心口一顫, 面上難得流露出幾分訝然來:“念念說什么?” 他唇瓣上的溫潤觸感依稀殘留指端, 那請求本是她腦袋一暈乎方才下意識脫口而出的一句誑語, 如今想要收回卻是不能夠了。 不自覺地微微蜷縮其那帶著他雙唇溫度的指尖,她一面暗暗為自己將才的言辭嚇破了膽,一面察覺那隱隱綽綽埋藏于心底深處的渴望, 竟因著這層窗戶紙的捅破,而驟然暴露在空氣中。 是的, 依戀。她依戀著他, 想要他時時刻刻陪著她, 尤其是在今夜她格外脆弱的當下,只有他在身邊, 她才會覺得心安。 “念念……念念想要兄長今晚留下來,陪著念念睡?!彼呒t了臉,低頭懦懦答話。 “不可?!彼Ⅴ局?,一口回絕, “你如今是大姑娘了, 要懂得男女大防, 讓一個男子整夜留在房中于名聲不好?!?/br> 她滿腔柔情彎彎繞繞擾亂心扉, 他卻在一旁冷靜自持,端得是無動于衷。她怎能甘心? 霎時癟了嘴, 她語調里的不滿明晃晃的都是說與他聽:“可對念念來說, 兄長又不是外男。兄長與念念之間,也要計較這許多嗎?” 被她的歪理堵得啞口無言,他默了默, 態度依然堅決:“這樣做,是愛護你?!?/br> “才不是!”她惱了他的迂腐,抱著錦被撒潑,“兄長從前的時候,也在念念房中待過的,以前可以,為何現在卻又不行了?” 這反問竟將他難住,平日里老成練達的人一時也怔愣起來。 見著他遲遲不予答復,她當下便委屈上了,負氣地背朝他躺下,一把扯過錦被將自己嚴嚴實實遮蓋起來,做出個唬人的架勢。這是生氣了不搭理他了。 他喟嘆,胸臆間的無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蜜,溢散出淺淺淡淡的甜。 拍了拍錦被上鼓起的一團,不自禁地嗓音帶笑,“念念這便睡了?” 她脾氣大著,只覺身后的男人嘴上說著體貼她,卻這般不懂她的心,這樣一想,心中愈發酸楚,一出聲語調里即染上幾分哽咽:“睡著了!” 嬌蠻的樣子使他啞然失笑,他存著逗弄的心思,有意向房門處行了幾步,嘴里配合著:“念念既是睡下了,那為兄便不多留了,好好歇息罷?!?/br> 一步,兩步,三步。 “站??!不許走!”她一掀被子,也顧不上自己只維持了短短幾瞬的架子了,急急道,“哥哥不要走?!?/br> 這是真急了,連舊時慣用的稱謂都蹦出來了,此情此景下聽起來,分外旖旎些:“今夜…… 要不是兄長及時趕至,會發生什么念念不敢多想。念念是真的心中驚懼,兄長就陪念念一晚罷,就這一晚?!?/br> 的確,她一個小丫頭,一日之間接連經歷了遭友人暗害與外男折辱兩件糟心事,險些失了清白,她年紀小,很多問題想不通透,他須得多多開導著她,不能讓這些腌臜事成為她心底的一道坎兒:“好。我留下?!?/br> 他折返回來,徑自落座于榻邊,揉了揉她發頂,輕聲哄著:“念念莫要害怕,為兄就在這兒守著你,哪兒也不去?!?/br> “有為兄在,便沒人能傷得了你?!闭f著,捏捏她挺翹鼻尖,他笑言:“將才的小霸王哪里去了?就是要拿出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來?!?/br> 她教他說紅了臉,小手絞著被角忸怩道:“念念知道了?!彼旃郧商上?,自覺蓋好了錦被,只露出一張瓷白小臉,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在他身上流連。 他細細為她掖好被角,理好她額前微亂的碎發,方挪至了床尾處,“睡罷?!?/br> 沈婉柔點點頭,終于肯閉上眼睛乖順入睡。他本欲倚著身后床架小憩一會兒,可不知怎的,今晚的月色似是格外明亮些,皎潔的光透過窗棱,被篩成一地凌亂的碎玉,她一張小臉便愈發清晰可見。在這樣安穩的靜謐里,他靜靜看著她的睡顏,心軟得不成樣子。 約莫是三更天的時候,榻上的小姑娘突然驚叫出聲,每一聲都飽含著莫大的恐慌,雙手在空中胡亂抓握著,眉頭深鎖,模樣凄慘無助得緊。 這是被夢魘住了。 未及多想,他立時便緊緊握住了那只無措掙扎著的小手,拂了把她額間冒出的虛汗,一聲聲輕柔哄著:“念念不怕,兄長在呢?!?/br> 修長有力的大手帶著安定人心的溫度,她被喚醒,睜開雙眼,眸中隱有水色浮動,開口第一句,便是一聲嬌嬌糯糯的:“兄長?!?/br> 這樣盛滿了依戀與纏綿的語調,直喚得他尾椎一麻,胸口霎時便燃起了一簇灼人心肺的火。 “念念做了很可怕的夢?!彼靡环N小動物般純真無辜地眼神注視著他,“兄長,你能讓念念抱著睡嗎?” 最后的這一句就像是一聲驚雷響在他腦中,震得他竟半晌回不過神。 “念念是真的很難過,很害怕?!痹谒浦械男∈终{皮地撓了撓他掌心,那癢便從手間一路直直癢進他心里。 真是甚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受驚了便想找人陪著,被夢魘住了便想能抱著他人入睡??伤恢?,他是男子?他是和她毫無血緣的,只是明面上所謂的兄長。 “就這一次?!彼蓱z巴巴撒著嬌,眸中水汽不斷積聚,似是只要他說出一個“不”字,她下一秒便會淚流滿面。 握緊了寬大衣袖下的左手,他領悟到她果真是他命里的小魔星,來到他身邊就是為了降住他。他對著她,對著她的淚,一點法子也沒有。 他臉上是放棄了抵抗的灰敗,卻還是劃出了安全的界限:“只此一次?!?/br> 脫靴上榻,他身著外衣躺于最外側,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頭頂的承塵,嗓音都似是發木了:“睡罷?!?/br> 見他竟是真的睡在了自己身旁,她雀躍不已,他甫一躺好,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興奮道:“兄長最好了!” 陸銘只覺心中的苦水洶涌著泛濫成災,身側這小丫頭上一瞬還淚盈于睫的,這轉眼間就一臉嬉笑了,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中了她的套。 這便也算了,只她硬是要雙手牢牢抱住他的左臂,她胸前柔軟的那處便無法避免地蹭上了他,擠壓著他,折磨著他。 偏偏這小魔星還不自知,嘰里咕嚕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不知說些什么,末了,竟還變本加厲將兩條小細腿往他身上搭,真是膽大得捅破了天。 他沖著那得寸進尺的小腿就是“啪”的一下拍去,口中佯怒著:“躺好,別亂動?!?/br> “呀,好疼?!边@一巴掌還沒結束,她便立時痛呼出聲,“念念腿上有傷呢,兄長打我作甚!” 聽聽,這還惡人先告狀上了。 再者,她不是傷在大腿上嗎?而他剛剛拍的位置是小腿吧? 額上青筋直跳,心中卻還是擔憂她:“小腿處也受了傷?” “唔?!彼奶摰拇瓜卵?,含含糊糊敷衍著,“當是……當是不小心磕碰到了……” 一聽她那支吾的語氣,他還有甚么不懂的。當下只有些自暴自棄地閉上了雙眸,嘆息道:“睡覺?!?/br> “兄長?”她不知死活地繼續用指尖戳著他,“可是念念現在又不困了?!?/br> 見身旁的男子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輕戳著他的動作便漸漸換成了一下接一下的推搡:“兄長?兄長你睡了嗎?念念在和你說話呢。兄長?” 蒼天??!誰能夠理解他的感受!誰能! 長嘆一聲,他聽見自己有些無力道:“怎的了?” “兄長,你今日為了護著念念,傷了謝璟言還扣下了葉文瑛,這樣做,會不會使兄長置身險地?” 他聽出了她的關懷與憂心,胸口一暖,輕輕拍撫著她纖瘦脊背:“無事的,不出幾日,念念便可得見他二人的下場了?!?/br> “可葉文瑛……到底是葉公子的親妹?!彼男∈掷∷囊聰[,“兄長不顧及昔日情分嗎?” 他遂扭過頭來看住她,神情認真:“傷你者,與我之間沒有情分可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