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17章 他的手段 “等我?”沈婉柔一臉愕然,他這莫名其妙的熟稔口吻是怎么回事。 “是啊?!彼跏亲匀坏攸c點頭,“前日一別,姑娘音容笑貌深烙我心,晚間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別無他法,只得今日登門造訪,一解相思了?!?/br> 他今日著一件孔雀綠彈花暗紋錦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云,腰間系著朱紅白玉腰帶,上掛白玉玲瓏腰佩,一眼望去,氣度非凡。而他說著那席話時,一雙桃花眼流光溢彩,眸中多風情。 陸銘沉著臉注視著他,眼中情緒晦暗不明。 “噗嗤”一聲,她卻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似是真心贊嘆道,“葉公子真會開玩笑,可見是個幽默風趣之人?!?/br> 葉皓軒心中微訝,面上卻不顯,只一挑眉問她:“沈姑娘便不相信葉某所言非虛?” 她輕輕一笑:“葉公子芝蘭玉樹,貌比潘安,這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惦記著你,婉柔不才,卻也是有自知之明的?!?/br> 那燙手山芋到她手中,被她輕輕柔柔,三言兩語便化解了開,可見這沈家姑娘還有顆七竅玲瓏心。 思及此,他對她興趣更深:“今日登門拜訪,我給沈姑娘帶了好些新鮮玩意兒,姑娘在府中無事時,可拿出來解解悶?!闭f著,便招了身后立著的小廝來,獻寶似的,一樣樣將自己帶來的物事置于桌上。 “首先要說的,便是這一套棋具,棋盤由上好的南陽玉石制成的,黑白兩色棋子則由墨玉和白玉來制,這棋具可貴便可貴在因是玉石做成,故冬暖夏涼,觸感溫潤,對執棋者而言是極好的。還有這九連環,這玩意兒造得妙極,得法者需經過三百四十一次上下才能將相連的九個環套入一柱……” “好了,東西放下,你可以閉嘴了?!蹦侨~皓軒正講至興頭上,驟然便被陸銘打斷,“你隨我來書房?!苯又?,陸銘便一把將他從沈婉柔身前扯開,強行架著他,離開了花廳。 “我說陸大人,你這般行徑,便是不講義氣之舉了?!睍恐?,葉皓軒眼中滿是玩味,嗓音慵懶道。 “旁的女子,你去招誰惹誰我自不會管,只一條,離沈婉柔遠一點?!蹦堑统链己竦纳ひ魯y風帶雪,寒意絲絲溢出,令人脊背發涼。 “為何?”他也稍稍擺正了臉色,“若我是真心待她的呢?” 陸銘便沉默了。 “反正終歸會有人伴她左右,不是我,也會是別人。那若是我真心待她,卻又有何不可?”葉皓軒緊緊盯住他,不放過他面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胡鬧!”陸銘眼中燃起怒色,“你們才認識多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彼羝鹨粋却浇?,“看來陸大人這是沒有對旁的女子動過心啊,位極人臣卻不識得情愛滋味,嘖嘖,說起來我都有些心疼起陸廠督了?!?/br> “子衿,你莫要胡來。婉柔她已吃了太多苦頭,我只愿她接下來的日子能平安喜樂。她未來的夫婿我會好好替她挑選,定要擇出個專情可靠之人來?!彼c這謝家的四子相識多年,是為好友,如今見他執拗得狠,便只得語重心長地喚出他的小字與他說理。 “哦?那這人,會是你自己么?” 他拋出的這話,便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擊在陸銘的心口上。 陸銘眸中光影交接不定,不消片刻,那點微末的亮便也如死灰般徹底沉寂下去了:“你覺得呢?” 葉皓軒察覺到氣氛不對,忙咧嘴一笑沖他道:“若玉你莫氣惱,方才那句話是同你玩笑的。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答應你,絕不做出任何傷害沈姑娘之事,至于我與她能否走到一起,便要看天意了?!?/br> 陸銘沒接他的話,緩緩踱步繞到了紅木桌案后:“你今日來陸府,并非是真的為了送她那些新奇玩意兒吧,說罷,有何事?” “羅忠的賑災貪污案,你如今查到了多少證據了?” “羅忠此人,及其身后的四皇子一黨,是辦這種腌臜事的老手,本次行事更是極為小心謹慎,我手下的暗樁本探查到了確鑿證據,未料他們竟似有所覺,當天夜里就加派了人馬銷毀了人證物證,實在可恨?!?/br> “可有破解之法?”葉皓軒肅了神色,“六殿下的意思是,此次要借羅忠一案,拔掉四皇子在朝中的錢袋子,大挫他們的元氣?!?/br> 陸銘便在桌后緩緩落座,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紅木桌面,一下又一下,聲聲都像是蟄伏地獄的閻王的催命符:“他們以為毀掉了證據,事情辦得干凈,便可安穩無虞了?笑話。沒有證據,我便給他們造出證據,收尾收得再干凈,我也能將這一池清水徹底攪渾?!?/br> 翌日,大興北地滄州一帶,農民爆發動亂,民怨沸騰的消息傳入了京中。上千百姓聚眾成團,揭竿而起,揚言誓要討來一個公道。當地官府企圖派兵靠武力鎮壓,奈何百姓激憤,竟以死相抗?;鞈鹬?,官兵節節敗退,多地的縣衙已被百姓放火燒毀,滄州刺史更是帶上家眷,連夜便逃離了滄州避禍。 當今天子看了急報后,在朝堂上震怒,下令嚴查,凡卷入本次貪污案中的大小官員一律格殺勿論。一時之間,皇城之中,人人自危。 “你聽說了今日殿上惹得父皇震怒的滄州賑災貪污案了嗎?”清韻齋內,光華公主手握茶盞,垂眸看了一眼杯中淺碧色的茶湯后,問向對面的女子。 “還沒有,我待在府中消息閉塞,兄長也不會主動和我提及這些?!鄙蛲袢崧勓杂行┯犎?,在光華細細和她解釋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后,義憤填膺道:“這群黑心賊,簡直視人命如草芥?!?/br> “這件事牽扯利益甚廣,關系網龐雜得很,按理說,越是有更多的人趟進這條渾水,這件事被捅破的可能性便越小,因為所有人都會為了共同利益去填補這個巨大的黑洞,去圓這個共同的謊?!惫馊A慢條斯理分析著,“現如今此案人證物證俱全,反倒讓人起疑,這幕后還有一只隱形的手,將這樁貪污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br> “婉柔,你的兄長雖可能不是幕后主使,但這其中,必定有他的一份力?!?/br> 沈婉柔倒也沒有太多意外,只是有些不解:“何以見得?” “大興這幾百年來重用宦官,如今東廠儼然成了舉國上下最大的偵緝中樞和權力部門,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其諫言常常能左右天子的旨意,即使是錦衣衛指揮使見了東廠廠督,也須下跪叩頭行禮。你說,東廠番子遍布全國,誰會比他們的情報來得更及時,又有誰做了什么事,是可以逃過他們的耳目的呢?!?/br> “說得有理,不管兄長挑破這件事的動機是什么,終歸對朝局是有利的?!鄙蛲袢嵯肫鹉莻€總是在他面前低眉淺笑的溫潤男子,這樣清雋出塵的一個人,她無法想象他獨自一人在這皇城中攪風弄云的樣子。 光華頷首:“對,其實陸銘是個難得的棟梁之才,有他把持朝局,是大興之幸?!?/br> “但這樣的人,在世人口中的卻是無惡不作的jian逆之輩?!闭f起這個,她有些為他不平。 “不論是宦官當道,亦或是言官當道,上位者足智多謀,心懷天下便是好的。自陸銘升任東廠廠督后,其實做了許多件善事,明里暗里的都有。這些年來人們指責他栽贓陷害的那些官吏,實則私下里都是些貪贓枉法之輩?!惫馊A搖頭嘆息一聲,“只可惜他是個宦官,所以他不論做什么,在世人眼里便都是錯的?!?/br> 這話落入耳中,沈婉柔的心便似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狠狠拉扯了一下 ,一陣陣的疼。 兄長,曾經也是鮮衣怒馬,壯志豪情過的吧?如今卻只能一人立于寂寥高處,承受著不斷來自四面八方的冷箭。 他站在陽光下,便保護不了自己,可縮在黑暗中,便只能永遠與那些骯臟一體。 “婉柔?”她正陷入對自家兄長的疼惜里,暗暗決定以后要待他更好些,忽然左手被一只纖纖玉手拍了拍,她這才注意到對面女子正在喚她。 “七日后便是春獵,屆時父皇會帶領一眾皇室宗親前往圍場狩獵,你愿隨我一同前去嗎?” 光華雖還是沒甚神情的一張臉,可沈婉柔就是從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察覺出了溫柔與期待。 “兄長應是也要一同前往的,帶時候我讓他帶上我便是?!鄙蛲袢嵝判臐M滿地應下。 “不行,不許去?!蓖黹g,陸銘端坐于桌前,聽見沈婉柔提出想要一同前往春獵的請求后,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一口否決了。 沈婉柔瞪大了眼睛:“為什么!”自己白日里才大手一揮,氣定神閑地向光華公主承諾兄長定會帶上她的,到了晚間怎么成了這樣?這和她預料中的答案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不通騎射,去了便只能在一旁看著他人狩獵。況且屆時我無法時時陪著你,留你一個小姑娘在圍場我實在不放心?!辈环判娜~皓軒那個沒正形兒的趁虛而入! “不會的兄長!你們狩獵的時候我就乖乖待在營帳里,待你們回來了,我再出帳。念念保證一定會乖,會聽話,不給兄長添麻煩?!闭f著,她一點點蹭到他近前,白嫩的小手輕輕扯住陸銘的衣袖,頗有些撒嬌意味地搖了搖。 以往只要她使出這招,兄長的態度基本上都會軟下來的,可今日不知怎的,任她如何輕搖細擺,陸銘就是不松口。 她有些急了,直接對陸銘上了雙手,兩只小手抓住他藏于衣下的精壯小臂,幅度更大地搖晃起來,直把陸銘搖的身體都開始微微晃動:“兄長?!彼L了音調:“你就答應念念吧,兄長最好了?!?/br> 哪知他竟還不為所動,只冷著一張俊臉說不準。 沈婉柔片刻愕然后,隨即便垂下頭來沉默著,心中只道:兄長,是你逼我使這一招的,對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猜看我們的女豬腳會使出什么必殺絕技~哈哈 二更下午6.00的時候發出來~ 第18章 教她騎馬(一) 陸銘見她不鬧了,心中還甚是欣慰地想到,自家丫頭果然是個懂事的,只撒了撒嬌,見他不松口便放棄了,也省得他為難。 然而陸銘的欣慰并未持續多久,因為他下一秒就聽見了她撕心裂肺的干嚎—— “兄長!你怎的如此狠心!”說著,她一屁股坐在了他腳邊的空地上,“念念不過是想跟著去見見世面,不會給兄長惹禍的,嗚嗚嗚?!?/br> 嚎完兩聲,也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方手帕,開始假模假樣地拭起了眼下:“念念白日才答應的公主,晚上兄長和我說不行,如果念念去不了,公主該有多傷心??!我與公主的深厚情誼,兄長便硬是要活生生拆散開來嗎!” 陸銘看著那坐在地上的少女的投入表演,看得眼皮直跳,嚎了半天眼淚沒見一滴,倒是說了幾句后,口有些渴,還不忘拿起案上的茶盞來喝一口潤潤喉。 他努力在腦海里搜刮,試圖回想起她初入陸府時那端莊賢淑的樣子,再看看眼前人,只覺時光荏苒,一切都變換得太快。 “嗚嗚嗚,兄長難道是想要念念做個失信之人嗎?”她這是下定了決心今晚要磨到他同意為止。 都說一哭二鬧三上吊,陸銘倒真有些好奇,若是還不應她,這丫頭還能有什么法子使,可終歸是心疼她,怕她將嗓子哭壞了,幽幽嘆了口氣:“別哭了,我帶你去?!?/br> 從他心軟的那一刻開始,他便輸了。 “果真?”聞言,她立時雙眼放光地抬頭看向她,那瑩白如玉的小臉上又何曾有半點淚痕? 他妥協,臉色有些發綠:“我帶你去,但你要答應我,不可獨自一人進山林,也莫要做些冒險之事,可明白?” 她興奮得眼睛里都似是撲閃著小星星,粲然一笑后便歡呼著上來擁住他,轉瞬即離,口中說道:“念念明白的!兄長最好了!” 在她擁上來的一瞬間,他便愣住了,女子嬌軟的身軀實實在在貼合著他的軀體,雖只停留了片刻,但那嫵媚婀娜的曲線卻讓他心底狠狠一震,他猛然間驚覺,她不再只是他印象中永遠也長不大的孩童,她在他看不到的幾年間,正悄悄地一點一點長大,如今已是一朵俏立枝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了。 周身似還縈繞著她剛剛撲將過來時帶來的淡淡馨香,這香味雖淡,卻勾人綿長,仿佛一只纖細無骨的手,以輕柔卻不可抗拒的力量,剝開他層層堅硬心防,直直握住他那顆不安躁動的心。 他堂堂東廠廠督,大興境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有一天竟會因為一個簡單至極的擁抱而不知所措。 一句“不許沒大沒小”的輕斥到了嘴邊,卻被咽下,雙唇張了張,最后出口的只是一句:“要聽話?!?/br> 她依舊毫無所覺,得了他的準許后愈加得寸進尺:“我還和公主約好了明日一同去馬場,公主說她來教我如何騎馬?!?/br> 嘿,這還有后招。 小小的丫頭現如今連拋磚引玉都學會了,他深覺無力:“御馬極是危險,碰到烈性的寶馬,若是無法將其馴服,便只能不斷被其摔下馬背,你可害怕?” “念念不怕!”她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念念也想像九公主一樣,鮮衣怒馬,英姿颯爽!” 陸銘按了按額間跳起的青筋,愈發感覺記憶中的文雅少女已經離他漸行漸遠了。 “我明日派兩個護衛跟著你,就守在離你不遠處,確保你能安穩無事?!边@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沈婉柔明白他的苦心,當即甜甜一笑:“是!” “去罷,今晚早些休息?!?/br> 她已走了一刻鐘,可他卻還在盯著最后她裙角消失的那道門,眼前浮現出沉靜的她,活潑的她,落淚的她,嬉笑的她,每一種她,出現在他近前的時候,他都是那么輕而易舉地便被她左右了情緒。 似乎有她在的時刻,他便總是溫溫笑著,便總是能夠感受到他原本無知無覺的心,開始一點點的變得柔軟。 她常常念叨他好,其實,是他要感謝她的陪伴,是他喜歡這種放松身心的感覺,是他深知,有她在身邊,真好。 第二日,沈婉柔難得起了個大早。 在熙春拂冬的服侍下收拾妥當后,她頗有些自戀地站在鏡前,來來回回反復看著鏡中穿一身嫩黃騎裝的女子:“這騎裝倒有些像胡服的樣式,穿起來顯得人干凈利落,誒,你們說,我穿著這身衣裳怎的就看起來這般艷麗多姿呢?” 熙春和拂冬聞言,皆是捂嘴笑著:“姑娘說什么便是什么?!?/br> 終于欣賞完自己的“花容月貌”后,沈婉柔簡單用了些午膳,便坐上馬車,前往馬場尋九公主了。 光華今日依然是從上到下清一色的玄黑勁裝,沈婉柔到時,她正巧從馬廄里牽出了一匹通身雪白,毛色亮澤的馬。 “它喚追風,是難得一見的汗血寶馬,可日行千里,今日我將它贈與你,從今以后,你便是它唯一的主人了?!惫馊A說著,朝著她招招手,“婉柔你過來,和它打個招呼罷?!?/br> 只見那追風通體雪白,毛色油亮如一匹上好的緞子,全身上下沒有半點雜色,背長腰短而平直,四肢關節筋腱發育壯實,氣質高貴非凡,一眼望去竟似是有些倨傲。 “追風?!彼葰g喜又有些忐忑地靠近了白馬,望著那雙烏黑清澈的眼睛道,“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啦?!?/br> 只見那白馬好似聽懂了她的話語,蹬了蹬前蹄后竟打了個響鼻。 沈婉柔興奮不已:“瑩萱,你看,它好像在回應我呢?!?/br> 光華公主也隨之抿了抿唇:“馬兒有靈性,你是否真心實意待它好,它心中都能知曉。這追風性子烈,不易馴服,飲食也和尋常馬兒不同,故看管它的馬夫我稍后也一并派去陸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