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為多年后再次見到這人時自己應該會很生氣，江璟自認為他的脾氣不好，但現實是，此時此刻，男人坐在他面前，他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從車禍到今天，將近七年。

    一切都很可疑，空曠的路為什么會突然有車？為什么不看監控錄像？為什么不追究？為什么要試圖要弄到和他們關系并不好的孩子的撫養權？

    他和對面的男人都知道答案。

    “聽說監獄里日子不太好過?！苯Z說。

    “還好?！蹦腥苏f，“五點半起床，吃飯干活，沒了，里面綠化不錯，聽說八月份還有電影節?！?/br>
    “一間房住兩個人，和我同住那人，強jian罪?！?/br>
    他語氣平淡的敘述監獄里的生活，真的就像兩個許久未見的人在閑聊。

    “那他應該過得不太好?！苯Z說。

    “嗯?！蹦腥它c頭，“強jian罪在這里過得都不太好，我親眼看到他自由活動時被打了好幾次?！?/br>
    江璟：“獄警不管嗎？”

    “管啊，警告完繼續打，那些人打得很有技巧，沒外傷，就rou疼。畢竟誰都擔心影響仕途，沒上報，口頭警告完事?！蹦腥死^續介紹道，“我隔壁間的過失殺人，五年，他室友詐騙，金額二十萬，七年?！?/br>
    “那你呢？”江璟問。

    男人盯著他，嘴角一點點勾起，嗤笑一聲，一一列出自己的罪行，全然事不關己不以為恥的模樣：“蓄意謀殺，詐騙，棄養?！?/br>
    “判多久？”

    “還沒判，聽口風應該是無期?！?/br>
    江璟對這個結果不大意外：“嗯，應該的，兩條命，差點是三條命?！?/br>
    男人語氣輕松：“不用擔心我，好好改造，會減刑的，總能出去的?！?/br>
    “……”他就好像在炫耀一樣，倚靠椅背，翹起一只腿，兩只手搭在身前，手銬拉扯碰撞間，聲音清脆，“多虧了哥哥嫂嫂。江璟，多虧你的父母，至少這幾年我們家過得很不錯?！?/br>
    “欠債還清了，小楊考上不錯的學校?！?/br>
    “可惜，就是你叔父我還是個混子，這輩子就這樣咯！”

    他提到顧寒：“你認識的人不錯，前幾天我見過他。我受審，他就在外面聽，我提起你，他的臉色就變了?！?/br>
    江璟：“……”

    “你好像不太意外？”男人心里盤算著，“家里應該很有錢，不然我也不會這么快進來不是？”他說，“我記住了，等我出去，你和他都不會好過，中國法律，一向仁慈?！?/br>
    江璟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為什么你會覺得你能出去？”

    “蓄意謀殺，詐騙，棄養……”江璟說，“你不僅只干了這幾件事?！?/br>
    男人直起身來，只聽江璟繼續說道：“不然你憑什么會覺得你能安然無恙過這么多年？”

    男人的身體一點點直起來。

    江璟說話時沒什么表情，探監室里燈光慘白，他就像一尊無波無瀾的石像，眼眸漆黑，看不清他的情緒。

    他應該是有點生氣的，但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這件事你也瀟灑不了多久，證據我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你本來就跑不掉?！?/br>
    “叔父，你還有家人?！?/br>
    他看著男人的臉色一點點變了。

    幸好，這男人不是徹頭徹尾的人性泯滅，起碼他還記得自己家人。

    ……說起來，他們也是親戚吧？

    叔父是他父親的弟弟，身上或多或少都流著上一輩的血液。

    想到這個，江璟覺得現在很諷刺，一切發生的事，面前的男人，還有他此刻的神情。

    呵呵。

    “你要做什么？”男人警覺起來。

    “沒什么，嚇嚇你?！苯Z站起身，將椅子擺放整齊，“我要走了?！?/br>
    “還會來嗎？”

    “不來了?！?/br>
    隔間警官推門走出，鉗住他的手臂，將他帶走。

    “江璟?！蹦腥撕鋈挥纸凶∷?。

    江璟回頭。

    “你爸媽給你留了東西，在閣樓，希望還沒被搜走?！?/br>
    “別為難你弟弟?！彼x話筒很遠，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傳音話筒被關閉，男人被帶出房間，腳步聲，鐵門關上聲音全都被隔絕在玻璃之后。

    江璟也推門走出。

    其實這是個很晴朗的下午，天空沒有流云，陽光偏白，直直照射在臉上，挺燙。

    江璟覺得腦袋有些昏沉，里面的空氣太悶，直到走出門外才感受到活氣。

    他有時候會頭鐵看天上的太陽，但他只能瞇著眼，陽光很刺眼，只能看到一輪虛幻的白。

    江璟說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思緒像打結的毛線，亂成一團，他沒法思考，幸好，他看到陽光下顧寒向走過來，把手搭在他眼前。

    顧寒總是帶著溫柔的笑意，和陽光很搭，和這個季節也很搭。

    顧寒替他眼前的陽光，于是他看向他，彎起眼睫。

    陽光也照亮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和他的手指一樣，漂亮又晃眼。

    記憶中，江璟很少笑，他向來沒什么表情，只會在賽場上微微挑起嘴角。

    有無數次，顧寒都在想，江璟有小虎牙，那么他笑起來的樣子應該很好看。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因為江璟喚他：“顧寒哥?！?/br>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