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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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還好,這么一動,帝妃二人的目光又投射到他身上。 賀啟蒼:“……” 我真是欠,真的欠! 大概是舒清嫵剛才的質問太過嚴厲,也可能皇帝陛下有點維持不住面子,他沒有接舒清嫵的話,只是對賀啟蒼冷聲道:“到底如何快些說,吞吞吐吐像什么樣子!” 賀啟蒼:“……是?!?/br> 他陪著笑臉,對舒清嫵道:“娘娘,這事里里外外透著古怪,王選侍又死得這樣慘,因此行走中監很是慎重,一開始就派人通傳了乾元宮并慎刑司,臣也特地去了一趟?!?/br> 他略嘆了口氣:“長春宮后殿就那些宮人,不過半個時辰就問清楚了,下午時分有個面生的宮人去了長春宮,特地同王選侍說了幾句話,王選侍的大宮女豆子不認識是誰,只說瞧著是尚宮局的,年紀同選侍差不多大,再多就不知了?!?/br> 舒清嫵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也不再去打斷賀啟蒼的話,只讓他一口氣說完。 賀啟蒼這會兒才沒那么緊張,說話也更利落。 “因著宮人們一問三不知,除了哭就沒別的,慎刑司的嬤嬤便動手搜了王選侍的寢殿,終于從桌邊的妝奩里找到一張窄窄的條子,上面寫著……”賀啟蒼嘆了口氣,“上面寫著,酉時后罩房見?!?/br> 所以,王選侍絕不是自己頭腦發熱去的,她是被人約了過去,然后不明不白死在那里。 舒清嫵挑眉,淡淡問:“怎么,字跡是本宮的?” 蕭錦琛頭一次聽她自稱本宮,不知道為什么竟是覺得萬分熟稔。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這場對持之中,發現舒清嫵竟然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果決,堅定,毫不退縮。 真的很有意思,也……頗令他意外。 蕭錦琛剛才在暖閣里,不過是為了試探他,有些事根本就不用怎么查,也經不起細膩的推敲,但蕭錦琛卻莫名沖動,非要親自來景玉宮自己問一問。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知道自己一眼就能看出真假對錯,只是到了舒清嫵面前,被她如此敵視又抗拒的時候,心里莫名有些發堵。 這種感覺,平生僅見。 蕭錦琛努力壓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親自打斷了賀啟蒼的話。 他淡然開口:“不,字跡自然不是你的,筆墨也是最尋常的,只是那窄窄的一張紙箋,卻是前幾日朕親自賞賜給你的灑金箋?!?/br> 宮里這些事,蕭錦琛看得也不少。 只是他從來沒上過心,而且從來沒費心去思量,今日這件事,他除了略微有些氣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感情。 這個死得不明不白的王選侍,他 幾乎沒有印象,也想不起來是什么時候侍奉過自己的,就更別提替她感到難過。 但是宮里發生這種事,證明有些人在他眼皮底下動手,這就令他頗為不滿。 他分外不喜歡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紙箋這個手段太過粗糙,不用說蕭錦琛了,就是賀啟蒼都不能信,果然舒清嫵聽完,差點沒氣笑。 “陛下就是因為這個,過來臣妾的景玉宮興師問罪?”舒清嫵道。 這會兒,她不說消氣,卻是全然冷靜下來。 說出來的話,也沒剛才那樣刺耳,但蕭錦琛還是略微皺了皺眉頭。 他難得有些煩躁,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脫口而出:“慎刑司又不是擺設,這么蠢笨的手段也能信,自然是去查尚宮局去了?!?/br> 蕭錦琛很多年沒這么說過話了,今日被個小婕妤逼成這樣也是難得,賀啟蒼看著他難看的臉色,心跳再度激烈起來。 這舒婕妤真厲害,能把陛下氣成這樣,就連慈寧宮的太后娘娘都辦不到。 舒清嫵也是很意外蕭錦琛竟然沒有收斂住脾氣,竟是對她發起火來。 看他生氣,舒清嫵就更暢快了。 前世今生那些恩恩怨怨,一直埋在她心里,怎么都散不出去,現在時機難得,舒清嫵也有些不管不顧。 “陛下心里都明白,賀大伴也很清楚,宮里人人都知道臣妾是無辜的,那陛下又三更半夜過來嚇唬臣妾做什么?是看臣妾柔弱好欺負嗎?” 舒清嫵這么說著,晶瑩的眼淚順著眼眶滑落。 她不是為了這件事,她是為了曾經那些委屈和憋悶。 舒清嫵越說越難受,眼淚洶涌而出,根本止都止不住。 “陛下,自臣妾進宮以來一直本本分分,從不去惹事,也從不輕易欺辱旁人,便是選侍美人,臣妾也從未同他們紅過臉,”舒清嫵哽咽道,“這么多年,這么多年,臣妾恭謹自持,盡心盡力,已經不能做得再好了。陛下對臣妾還有如何不滿?” 蕭錦琛剛剛還急火攻心,現在卻完全愣住了。 剛剛兩人還劍拔弩張,還沒說幾句話,舒清嫵卻又哭了。 她的聲音如泣如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光眼睛紅成兔子,就連剛剛洗得白白凈凈的臉也紅成胭脂色。 越發……越發顯得她皮膚白皙,水水嫩嫩。 蕭錦琛收回目光,只是道:“舒婕妤,你失態了?!?/br> 他實在不是到要如何去哄女人,在他的認知里,女人也是不需要哄的。 所以,他左思右想,最后還是說了這么一句。 舒清嫵本來哭得很痛快,罵得也很痛快,結果末了對方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不冷不熱說一句她失態了,一下子把她憋的那口氣打散了。 “唉,哈哈哈,”舒清嫵臉上掛著淚,卻是哭笑出聲,“陛下您說得對……是臣妾失態了?!?/br> 舒清嫵低下頭,接過周嫻寧遞過來的帕子,仔細擦干凈臉上的淚痕。 她又何必為這樣的男人哭呢? 舒清嫵緩緩舒了口氣,擦干凈臉,心態倒是平穩下來。 總歸罵過了,哭過了,她舒坦了,就這樣吧。 蕭錦琛也沒說話,就等她擦干凈眼淚,略有些不自地道:“這……有什么好哭的?朕沒有怪你的意思?!?/br> 舒清嫵也笑了:“陛下說得對,臣妾哭什么呢?大概是因著同王選侍有些交情,聽到她驟然離世,心里也頗有些難受吧?!?/br> 蕭錦琛看她掠過剛才的話題不談,也不知道為何,竟是不再那么糾結。 一時間,明間內安靜下來。 舒清嫵喝了口茶,覺得沒剛才難么難受了,才低聲道:“雖說那灑金箋是陛下剛剛賞賜給臣妾的,但乾元宮私庫和尚宮局庫房都有,只要想要取到,是一定有辦法的。乾元宮有賀大伴管著,倒是不至于有人敢做手腳,尚宮局卻是人來人往,熱鬧得很?!?/br> 賀啟蒼抿了抿略有些干澀的嘴唇,也跟著松了口氣。 還好,婕妤娘娘沒怪罪他。 舒清嫵低著頭,也不看蕭錦琛,就這么繼續道:“既然慎刑司已經介入,那么陛下定然知道前幾日王選侍在臣妾宮里說的那番話,若是真的,那么景祥十三年的張才人,大抵確實是被人燒死的?!?/br> 蕭錦琛當時已經十余歲,對這件事記憶猶新。 他點點頭,道:“確實,王選侍說得偏差不大,只是……” 蕭錦琛掃了一眼舒清嫵,覺得同她說實話應當無妨。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若不是王選侍再度亡故,他是不會回憶起來,也不會拿出來同旁人說的。 畢竟是皇家丑聞,好端端一個宮妃,懷孕八個月,還是叫人害死了。 說出來,簡直是在罵先帝無能。 蕭錦琛卻是不覺得特別難看,事情都發生了,如何掩蓋也照樣有宮里舊人知曉,那到底是幾條人命,說實話并無不妥。 “只是旁人不知道,張才人不是燒死的?!?/br> 舒清嫵狠狠捏緊手心,尖銳的指甲扎入手心里,令她一陣刺痛。 不是燒死的,聽著好一些,卻又覺得莫名凄涼。 蕭錦琛看了一眼賀啟蒼,賀啟蒼才敢說:“婕妤娘娘且簡單聽聽,旁的事萬萬不能拿出去講?!?/br> 舒清嫵道:“本宮知道?!?/br> 她又自稱本宮了,蕭錦琛看了看她,沒多言。 賀啟蒼道:“后來太醫院查驗,張美人是死于一種很奇怪的毒物,初時接觸人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是漸漸會身體衰弱,失眠多夢,頭疼難忍。這種毒并非大齊特有,聽聞是北漠的一種沙漠之花,名字太醫院也無所得?!?/br> 張美人的脈案就在太醫院,到底有什么病癥一查就知道。 因為毒性太慢,也太不明顯,太醫都以為是因著身體底子不好又有孕,所以才如此疲憊,若不是她這么死了,太醫也查不到那些細枝末節。 聽到這句話,舒清嫵的心跟針扎一樣。 頭疼失眠,疲憊不堪,體弱多病。 這說的,可不就是她嗎? 難道說,害死張才人的跟害死她的會是一個人? 舒清嫵低下頭去,覺得這事情越發撲朔迷離。 她還來不及深思,就聽賀啟蒼道:“婕妤娘娘,張才人到底是怎么過身的,宮里知道的人不足二十,大凡都是慎刑司并尚宮局的老人,都是鋸嘴的葫蘆,不會亂說?!?/br> “所以,害了王選侍的要么就是對張才人的死一知半解,”舒清嫵總結道,“要么就不是因為張才人?!?/br> 賀啟蒼松了口氣,看舒清嫵想明白了,這才道:“娘娘聰慧,正是?!?/br> 話都說的差不多,蕭錦琛也不好再坐下去,他還有許多事,不可能為了一個選侍耽誤大好時光。 蕭錦琛起身,對舒清嫵道:“這事之后慎刑司還會查,若是詢問道你頭上來,你且多擔待?!?/br> 看剛才舒清嫵那個態度,她應當是極不喜被人誣陷和質疑的,蕭錦琛能在那么吵過之后還能溫言一句,已經是破天荒頭一遭。 就連賀啟蒼驚得都差點甩掉手里的拂塵,幾乎都要驚呼出聲。 但舒清嫵卻一點都不領情。 她起身相送,聽到這一句卻反問:“陛下,臣妾只想問您一句話?!?/br> 舒清嫵一字一頓道:“陛下可曾,真的懷疑過臣妾?” 蕭錦琛頓了頓,他回過頭來,逆著光,他看不清舒清嫵的表情。 他幾不可查地錯開眼睛,仰頭看向天際銀盤灼灼:“舒婕妤,宮里以證據說話,證據不足,朕不會胡亂猜忌?!?/br> 他說完,頭也不回離開景玉宮。 舒清嫵站在門邊,看著他果決的身影,驀然一笑。 “證據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