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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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今日有心抬舉張采荷,待一開宴,立即就夸贊道:“端嬪這段時候很是費心,今日的宴會辦得相當利落,很好,很好?!?/br> 端嬪紅著臉起身,笑得眼睛都彎了:“這都是臣妾應當做的,謝太后娘娘,謝陛下夸贊?!?/br> 舒清嫵坐在堂下,隱約看到蕭錦琛漫不經心地喝口茶,心想端嬪如此倒也是歪打正著。 若她太精明反而會惹陛下不喜,這個端嬪的位置還能不能坐穩當都未可知。 不過太后夸得確實挺到位,譚淑慧是個有心人,今日宴會的細節幾乎都是譚淑慧親自cao心,桌上的膳食可謂是盡善盡美。 舒清嫵嘗了一口她桌上單獨擺放的山藥排骨湯,品了品滋味,知道御膳房今日是賣了苦力氣的,便也就一口接著一口。 就在這時,她身邊的馮秋月突然出聲:“怎么舒才人比咱們都多一道羹湯?” 舒清嫵垂下眼眸,慢條斯理把湯匙里的湯喝進口中,也跟著驚訝:“哎呀,我這里怎么多了一道湯呢?還怪好喝的?!?/br> 馮秋月:“……” 第16章 她們兩個在這說話,原本聲音并不算大,主位上的皇帝和太后應當是聽不見的。 倒是張采荷耳朵靈,立即就望了過來。 “怎么回事?”張采荷皺眉問。 因譚淑慧說的那件事,讓張采荷心里對舒清嫵多有不喜,總覺得她行為辦事很不妥貼,加上前幾日請安時還故意頂撞自己和姑母,她更是覺得有被冒犯。 這種冒犯,源自于對方最近的恩寵,也源自于對方低微的身份。 從小到大,姑母都告訴她將來她會是表哥的皇后,會是他的妻子,可以替他執掌六宮,替他扶育子女。 這種自覺,時刻影響著她的判斷,也影響著她的內心。 所以此刻,她不自覺就開口訓斥道:“大殿之中,如何做竊竊私語的模樣?!?/br> 端嬪娘娘開了口,舒清嫵和馮秋月就不好再坐下去。 兩人起身一起跪拜,馮秋月搶先開口:“端嬪娘娘,恕臣妾直言,剛臣妾余光所見,舒才人竟是比臣妾多了一盅湯羹,因實在有些疑惑,故而有此一問?!?/br> 舒清嫵垂下眼眸,這湯是怎么回事,她一想就能想明白。 定是譚淑慧借著張采荷的手,故意讓她成為眾人的眼中釘rou中刺。 張采荷應當是不知情的,她也慣不喜這般陰私事。 所以,張采荷此刻略有些疑惑,她道:“不可能,今日的宴席單子是本宮親自過目的,你們全部遵循定例,御膳房不敢有絲毫錯處?!?/br> 這原本不過是小事一樁,旁人不說,自然不會有人發現,但馮秋月這么一宣揚,眾人的目光就扎在了舒清嫵身上。 舒清嫵心里覺得好笑,卻是緊緊抿了抿嘴角:“娘娘明鑒,臣妾委屈,什么都不知?!?/br> 端嬪的眉頭更是緊鎖:“什么叫你不知,難道還是本宮故意抬舉你不成?” 她們這一鬧,大殿里陡然一靜,不知何時歌舞都停了,只剩下眾人的喘息聲。 舒清嫵心里數著數,等到數到九的時候,就聽太后突然開口:“怎么回事!過節家宴,你們這鬧成什么樣子?” 太后一發話,所有人都起身跪了下來。 端嬪委屈極了,這幾日的煩悶全都往眼底涌去,一時間竟是淚盈于睫。 “太后娘娘,請您給臣妾做主,剛馮昭儀竟是意有所指,點名道姓詆毀臣妾,言辭之間竟說臣妾特地照顧舒才人,特地給她行方便?!?/br> 舒清嫵這么一聽,簡直要給張采荷喝彩。 這么多年,她頭一次聽張采荷這么調理清晰地說話,言談舉止竟是絲毫不輸給譚淑慧。 果然她這么一說,眾人的目光就又移到馮秋月身上。 馮秋月臉色驟變,忙給太后與皇帝行大禮:“太后明鑒,陛下明鑒,臣妾只是好奇舒才人為何會多一道湯,并未有質疑端嬪娘娘的意思?!?/br> 她說完話,整個人就縮到一邊,仿佛想要擺脫眾人的視線。 舒清嫵低著頭,抿著嘴,瞧著也是委屈極了的。 太后皺皺眉,扭頭看了一眼似乎漠不關心的皇帝陛下,見他依舊慢條斯理在邊上喝茶,不由清了清喉嚨。 “皇兒,你如何看?”太后問。 蕭錦琛放下金鑲玉茶碗,雙手交握平放在膝上,往后松松靠住椅背。 他淺淺抬起頭,那張斯文俊秀的英俊容顏就映入諸位嬪妃的眼眸中,只那雙悠然無波的深黑色眸子閃著細碎的光,仿佛深夜里最亮的繁星。 “后宮事朕也不知,母后且看著辦便是了?!?/br> 太后心中一喜,知道他這是不打算插手,于是便對身邊的元蘭芳道:“去叫人把舒才人的湯撤了?!?/br> 說罷,她低頭對端嬪道:“你也是好心,不過就是御膳房出了岔子,百禧樓的姑姑辦事不力,你直說便是了,既無多大的事,便也就簡單罰一罰,如此揭過吧?!?/br> 張采荷還想再說什么,抬頭就看張太后看著她微微敲了敲椅背,她頓時就住了嘴,彎腰行禮道:“是,太后娘娘慈祥?!?/br> 太后笑瞇瞇看著眾人:“好了,今日是小年夜,大家伙兒高興些,不要為這些小事鬧不愉快,樂坊繼續吧?!?/br> 舞姬們循著復又響起的絲竹聲翩翩起舞,宮妃們被宮人扶著陸續起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舒清嫵倒是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垂眸沉思片刻,突然就被身邊的宮人推了一把,一個站不穩,就撞到了身后正端著那碗熱湯的小宮人。 這下可好,只聽嘩啦啦一聲,她胳膊上一片熱意,香濃的雞湯味道飄散出來,一下子又打破了百禧樓遲來的“平靜”。 舒清嫵卻是松了口氣:原來等在這里呢。 大抵是因為雞湯已經放涼,并不如剛才溫熱,也可能是冬日衣著厚重,舒清嫵并不覺得雞湯guntang,她自己應當是沒有受傷的。 不過,該裝樣子就得裝樣子。 舒清嫵“哎呦”叫了一聲,仰頭倒進剛趕上來的云霧懷里,左手緊緊捂著右手,顯然是有些疼的。 大殿里,再度安靜下來。 舒清嫵仿佛才意識到出了什么事,臉色蒼白地立即跪在地上,整個人搖搖欲墜,很是有些我見猶憐。 “臣妾,臣妾知錯?!彼叨哙锣抡f。 太后這會兒倒是慈眉善目:“好孩子,哪里是你的錯,都是那宮人不謹慎,拖下去吧?!?/br> 于是,就在一陣哭哭啼啼聲里,太后揮手讓舒清嫵下去更衣。 但舒清嫵只準備了這一身禮服,帶過來備用的那一身去年已經穿過,此刻再一換容易讓人瞧出端倪,不過既然她們故意要讓她穿舊衣,她就得穿過去。 云霧一臉心疼地替她更衣,嘴里還說:“都是奴婢的錯,如果不是奴婢沒有看住那宮人,小主也不會出岔子?!?/br> 舒清嫵倒是一臉淡然,站在那吃著自家帶過來的紅豆沙餡綠豆糕:“無妨,對方有心,咱們又何必躲躲藏藏,陪著一起演一出大戲便是了?!?/br> 云霧一頓,不知道為何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小主,旁人要是聽到,一定要說您壞心眼?!?/br> 舒清嫵回頭看她,捏了捏她氣鼓鼓的小臉:“傻丫頭,我本來就不是個好人?!?/br> 待換上那身藕荷色的短襖廣袖禮服,舒清嫵重新回到大殿中。 此刻殿中自是熱鬧非凡,并未因剛才的插曲而落寞幾分,反而更是花團錦簇。舞姬們跟著輕快的喜樂會,打著轉地旋起水紅色的輕紗裙擺,仿佛盛開的冬日之花。 舒清嫵沖主位那邊屈膝行禮,回到座位上坐定。 地上的湯水都已經被收拾干凈,剛才那一幕似是夢中,從未發生過。 不過舒清嫵剛一坐下,就聽對面的駱安寧小聲說:“舒jiejie這身禮服,似是去歲穿過的?!?/br> 她說完,仿佛受驚的兔子一般,迅速低下頭去。 舒清嫵知道她也是受人要挾,倒是不怎么怪她,只低聲回:“今歲只做了一身冬日小禮服,原本打算還能穿一穿,倒是沒成想出了這樣的事……” 這一次,張采荷還未來得及說話,譚淑慧倒是開了口:“舒才人的份例本就不豐,如此行事也在情理之中,駱選侍便不要太往心里去?!?/br> 張采荷剛還想嘲笑她窮酸,現在一聽立即就想到那兩匹繁花緞,頓時有些幸災樂禍:“聽聞舒才人剛得陛下兩匹繁花緞,顏色都是頂好的,花色咱們也從未見過,本宮原本還想著,今日能一睹繁花緞的芳容,卻不料舒才人珍愛,沒有穿出來?!?/br>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輕輕一聞就能嗅到里面的老醋味。 舒清嫵垂下眼眸,沖她彎腰行禮:“回稟端嬪娘娘的話,原是想穿過來討個好喜氣,卻不料織繡所那沒做出來,只能作罷?!?/br> 她說完,沖著駱安寧笑笑,駱安寧似乎是松了口氣,端起茶杯沖她舉了舉。 舒清嫵本來覺得今日這一而再再而三也該結束了,卻不料從未在這樣場合說話的寧嬪凌雅柔卻突然開了口。 她聲音很是冷清,少了幾分女子的柔弱,多了些許灑脫和熱情。 “不過是一頓家宴,搞那么復雜做什么,這么在意舒才人,有什么話私底下說開便是了,何必在這里指桑罵槐?!?/br> 寧嬪家中可謂是滿門忠烈,一家都是忠臣,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威望,也就她敢當面反對端嬪,且絲毫不顧太后的顏面。 她沒直接罵到太后臉皮上,太后就不能拿她怎么著,每天只能生悶氣。 此刻也是如此。 端嬪被她這么一刺激,頓時氣得臉都紅了,而太后也適時放下筷子,狠狠嘆了口氣。 “好了,都不要鬧了?!?/br> 太后對蕭錦琛道:“陛下難得來一回后宮,你們就如此烏煙瘴氣,也不怪陛下不愛回來?!?/br> 她這面子上是訓斥所有人,實際上矛頭還是在舒清嫵身上。 舒清嫵跟著眾人一起跪下來,心里想著年輕幾歲的寧嬪果然更為直爽一些,這么一通罵下來,倒是很讓人覺得爽快。 蕭錦琛似乎也有些煩了,聽了太后的話便起身:“母后且再多坐一會兒,兒子前頭還有事,就先回去了?!?/br> 太后也只好起身,準備目送他離去。 就在這時,一道矯揉造作的嗓音響起。 惠嬪譚淑慧沖太后與陛下行了大禮,帶著哭腔道:“太后娘娘,陛下,原本臣妾還不打算直言,眼看端嬪jiejie受了如此大的冤屈,此刻也不得不說實話?!?/br> 端嬪立即就紅了眼睛,回頭看她:“算了,別說了?!?/br> 她這么一勸,惠嬪立即就猶豫了,惹得大家便更是好奇,人人都想知道她要說什么。 蕭錦琛頓住腳步,扭頭看她,眸子淡然無波。 他冷聲道:“你說?!?/br> 譚淑慧沖他行大禮,這才道:“前日有人來報,說宮中有人私賣御賜,端嬪jiejie如今協理六宮,便同臣妾一起詢問原由?!?/br> “結果,”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舒清嫵,“結果竟發現,私賣御賜的人是舒才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