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蕭衡道:“那明日,你隨我一道出門?!?/br> 聯想一下今兒發生的事兒,唐璟大膽地猜測了一下:“你這是又打算出門微服私訪了?” 蕭衡沒有否認:“這沂州一帶具體是什么情況,我還不是很清楚。今兒看那幾位官員,也不像是能說實話的。他們不愿意說,我便打算自己過去看了?!?/br> 想法總還是不錯的,畢竟他們初來乍到,得摸清楚底子才行,不過,唐璟還說了一句:“若是此地的地方官府當真有些什么不可言說的事,只怕如今也是拼命遮掩,不會輕易叫咱們看到。再說你身為儲君,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興許咱們才出門,便有人將事情辦妥了,到時候咱們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br> 蕭衡點了點頭,也沒否認唐璟說的那些話,轉而吩咐后頭跟著的戶部侍郎:“此事,就交給段大人了?!?/br> 段侍郎拱手:“殿下放心?!?/br> 唐璟這陣子就是跟段侍郎坐在同一輛馬車的,對這位段大人也有些了解,人家可不是說廢話的人,該做事的時候,可是一板一眼的。 既然他都應下了,那想必他們也不必再擔心這些莫須有的了。隔了一會兒,唐璟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情,遲疑地對蕭衡道:“可我沒干過暗訪的事兒,明日跟在你后頭,恐怕幫不了你什么?!?/br> 蕭衡笑了:“你能隨我一道出門,便已經助我良多了?!?/br> 唐璟一臉茫然,他有這么厲害嗎? 就連段大人也在心里嘀咕,想著殿下未免太看重這唐大人了。就連出門暗訪竟然也帶著人,看來,往后就會唐大人的地位必然不會低了。 段大人想不通,其實壽喜也同樣想不清楚。告別了兩位大人之后,壽喜還又問了句: “殿下,您如今為何處處都要帶著唐大人?” 蕭衡反問:“怎么,不能帶么?” “倒也不是?!眽巯残α诵?,“只是覺得您對唐大人也太過重視了點兒,長此以往的話,只怕別人看著都嫉妒?!?/br> 他們殿下可是儲君,不是旁人,這身份本就不一樣,若是同一個朝臣走得越來越近得話,連壽喜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兒。 蕭衡背著手,緩緩往前。他想到上回自己出了事,父皇和母后該有多擔心。這樣的事,他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次數多了,不說惹得父皇母后焦心,恐怕那些對他不滿的人,也真要在背后編排些不好的話了。 良久,蕭衡感慨: “出門在外,跟運道好的人站在一道兒,總能叫人放心些?!?/br> 壽喜聽到這話,反而有些樂呵:“殿下,您還真覺得唐大人氣運過人???” 他本來還以為殿下這話只是隨便說說的,可如今看來,他只是隨便聽聽,殿下說得卻分外認真。 壽喜道:“唐大人運氣確實好了一些,可是也沒殿下說得那么厲害吧。之前那些事,應該也只是湊巧,放不的真?!?/br> 蕭衡并未解釋什么。有些東西即便解釋出來旁人也不會聽,更何況這件事本就玄乎。 壽喜很快就發現,他這話等于是白說了,因為殿下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翌日一早,唐璟換了一聲便衣,便跟著蕭衡一道出門了。 有段大人在后頭給他們擋著,他們這一路也算是走得輕松。 蕭衡帶著唐璟,先后去了各處酒樓茶館,聽了些地方官的軼事。不出所料,這沂州一帶的官府奢侈之風久矣。單單是他們今兒聽到的,便已經叫人瞠目結舌了。 那沂州底下有個縣城,縣城里頭的縣令并不是當地人,聽說還是京城的,調到這邊之后,好幾年都沒有騰地兒,算上今年,他已經在那個縣城里當了八年的縣令了。朝廷的官舍住著還不夠,在外頭還又私自添購了三處大宅子,妻妾成群,過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服。 有關這位縣令的事兒,唐璟他們就已經聽到了不少。雖說不知道真假,可無風不起浪,坊間能有這樣的傳聞,說明這事兒,多多少少是有些苗頭的。 當然,貌似犯事兒的還不止這么一位大人呢,里頭那些人提到的,蕭衡都叫人先記了下來。 回頭,就從他們頭上去開刀。 出了這些酒樓茶館之后,蕭衡又繞了遠路,直接去了城外。 如今正值夏收的日子,當初地方官府上奏朝廷的時候,說是此地連著一個月都沒有下雨??商骗Z那過來的時候,卻覺得情況只是怕比他們說的還要糟糕些。這干旱少雨的情況,應該遠遠不止一個月,以至于稻子長勢都比往前差了不少,若沂州一帶都是這樣的情況,那今年的糧食,起碼要歉收四成。 唐璟他們過去的時候,還有不少正在收割的百姓。 有些看到他們過來了,都停下手里的動作,有些稀罕地盯著他們。雖說是便衣,可是百姓又不是傻子,單單是蕭衡站在前頭,便自有一派貴氣,何況后面還跟著一個不知愁的唐二少爺。 眾人稍微一想,便猜到了這些人身份肯定不一般。所以蕭衡過去為什么的時候,他們也是客客氣氣,有問必答。 從他們口中,蕭衡也聽出來了,知道這沂州一帶的旱情,已經持續了快兩個月了。若不是這干旱是趕在稻子快要長成的時候,只怕今年該是要顆粒無收了。 這稻子收割了之后還得種別的,可老天不下雨,他們還能有什么辦法? “咱們還特地從官府那邊買了踏犁過來,可按著如今這年成,只怕這踏犁也是用不到了?!?/br> 蕭衡同唐璟對視一眼,而后立馬問道:“朝廷還收了你們的錢?” “那是自然,不收錢,朝廷總不可能白白地送給我們吧。這回算是收得少了,若是放在以往,必定收得更多。您怕是不知道咱們這一帶的情況,朝廷干什么都要收錢,只不過是收多收少的區別吧?!?/br> 唐璟聞言,心中替這沂州一帶的地方官默哀一聲。 也怪他們屁股沒擦干凈,竟然被伯溫兄知道了。原以為次出大旱是天災,如今看來也不全是,想必這其中亦有**。 他一個不管事兒的,只在旁邊聽著就是??烧f話的那位老農,卻也是真委屈了,說著說著眼眶竟然濕潤了起來,抹了抹眼淚說著他們的不如意。 人家一哭,唐璟立馬就慌了,四處摸了摸,這才摸到了一個帕子小心地遞過去。 “老人家您擦擦吧?!?/br> “哪里能弄臟了公子的東西?”那人并未接下,只緩了緩,道:“讓幾位公子看笑話了,實在是這年月過得太苦了些,碰到有人過來問,心里頭便覺得委屈?!?/br> 唐璟收回手帕,也陷入深思。 倘若連吃飽飯都是一個奢望的話,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朝廷每年都說要減稅,可是減了這么多年,百姓身上的擔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堪重負。那他們這些當官的意義,究竟何在? 沒人能告訴唐璟答案,站在他眼前的,只有一個個面黃肌瘦的老農。 在外頭轉了一圈之后,唐璟他們便回去了?;厝サ穆飞?,唐璟察覺到蕭衡沉默得有些太過了。 唐璟一連打量了蕭衡好幾眼,生怕伯溫兄受不了這個打擊,若是因為這個就懷疑自己,那罪過可就大了。 想著,唐璟悄悄地湊了過去:“伯溫兄,你該不會是還沒緩過來吧?” “地方官府貪污至此,叫我如何能緩過來?”蕭衡閉上眼睛,臉色悲憫。 想著自己方才見到的那些面色憔悴的百姓,再想著接風宴上那些身形肥碩的高官,蕭衡便只覺得齒冷:“沂州城離京畿不算太遠,便有如此多官官相護,傾奪民利之事,那更天高地遠的地方,豈不是越發民不聊生了?” 唐璟又何嘗不覺得悲哀呢,可是他想的要開一些,因勸道:“那也未必,興許這沂州城只是個例,你也不必想得太過悲觀?!?/br> 他雖然對那些地方官沒有多少信任,可是當今圣上這還是一位明君,治下有方,愛民如子,只可惜這些年年成不好,所以百姓才過得凄慘了些。 “唐兄相信那些地方官?” “我相信圣上?!碧骗Z恰如其分地拍了一句馬屁。 蕭衡不置可否。 可他隱約覺得,這樣的情況并不對,若手里的權力無制約,那清官與貪官,便只在當權者的一念之間。就好比,暴君何以成為暴君,便是那些大臣手中的權利無法與帝王權力相抗衡。倘若,有人能監視這些權力呢,是否情況會好一些? 蕭衡不知道,但他想要借著沂州的情況試一試。 接下來的兩三日,唐璟一直沒閑著,他們不僅在沂州一帶考察了一番,還在周圍幾個州都暗訪了一遍。 周圍的地兒倒是還好一些,貪官污吏總是有的,只不過不多,沒有沂州這般嚴重。 這些地方官未嘗不知道蕭衡正在調查,可是他們即便知道,卻也沒有應對的辦法,只能趁著這個機會盡量彌補,將自己身上擦得干凈些。 蕭衡在四處暗訪的檔口,官府也下了令,讓百姓趕緊搶收,生怕耽誤久了,等雨下下來,就更沒了收成。 整個沂州城,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百姓,都篤定這場雨能下下來。 唐璟閑著沒事兒,這日晚上突然跑到了蕭衡的屋中,提了一個小要求。 “你想要借人?”蕭衡聞言,遲疑地看了唐璟一眼。 第102章 尋找種子 蕭衡并沒有拒絕,反而問道: “你要借人做什么?” “我想著密州一帶近海,說不定能在膠西膠南那邊尋到一些稀奇的種子。所以想要派人過去先尋一下,若是真尋到的話,或者聽說了什么,那我再親自過去看一看?!?/br> 意圖也是好的,蕭衡自然不會不答應。左右他如今帶過來的人手也足了,唐璟既然開了口,他便調了五個侍衛供他差遣。 唐璟得了人之后,立馬歡歡喜喜地回去了。這五個人唐璟也不認得,可是這都是辦事兒的人,不認得也沒關系,認得糧食種子就成了。 為了叫他們看得更明白些,唐璟還特意畫了這圖給他們。 “你們只要按著這上面找就是了,不管尋到多少,只要尋到了,就立馬拿回來?!?/br> 那幾個侍衛從唐璟手里接過了圖畫,卻是看得一頭霧水。這上面的東西,他們從來也沒有看過呀。 “唐大人,”有的人不免發問了,“我等也算是跑南闖北的人,可卻從未見過長成這樣的種子,密州那邊當真有嗎?” “這……”其實唐璟自己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只是密州一帶靠海,若是想找什么新奇的種子,肯定是要從這些靠海的地方開始早起的。唐璟也不敢跟他們打包票,只道: “大燕開國之初,海上商貿頻繁,山東近海沿岸也有諸多港口,海船上千,從海上運回來的東西更是不知其數。這些種子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如今年代久矣,也不知道這些種子還有沒有保留。你們盡量去尋,若是尋不到,那也就算了,只當是沒有這回事吧?!?/br> 眾人聽了這話心里便已經有了成算。既然年代已久,那估計是找不到這些了。他們也只能盡力為之,至于能不能找到,那都是其次。只是他們看著手里的這些圖,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一問:“唐大人,這上面的種子很重要嗎?” 唐璟點了點頭:“再重要不過了?!?/br> 不重要的話,他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倘若不知道也不了解的人,那在他們眼中這些種子興許與雜草無異,既不敢吃,也不能觀賞,那還要它有何用?可是唐璟卻知道,這里頭的每一個種子,都是能救人性命的。如今年成又不好,前來大燕上下都因牛疫遭了殃,如今山東又遇上旱災,誰知道下回又是哪個地方出了事兒呢? 早早尋到這些東西,也能為以后做個準備。 蕭衡給了唐璟五個人。 唐璟并沒有叫他們五個都拍了不出去,而是留了一個機靈的在身邊。這人叫高忱,辦事極為利索,所以唐璟有事沒事就喜歡帶著他去周圍轉一轉。 唐璟感覺他伯溫兄最近在下一步很大的棋,每日雖不出門,可是各方的消息都源源不斷地送到他那兒去,那架勢看著忙得很,唐璟也不好進去打擾。 他帶著高忱也跑出去,看看能不能尋到什么新奇的東西。 結果想當然,他們壓根沒有尋到什么有用的,且因為看多了這沂州百姓每日愁苦的樣子,心里反而生了焦灼感。這糧食都已經收得差不多了,減產了這么多,地方已經上報上去,指望著今年能減些賦稅。 如今人人都盼著下雨,盼得望眼欲穿。唐璟比任何人都知道,倘若這場雨再不下的話,那下半年的收成,可就真的要完了。 他也沒有什么心思去外頭閑逛呢,這日晚上回去之后,還同高忱說著這下雨的事兒。 高忱卻沒有唐璟這般憂心,他對他們在殿下信心滿滿:“唐大人何必這樣心急呢,等及時一到,殿下上了祭壇,必定就能將雨求來?!?/br> 唐璟一臉無語:“你也信這個?” 平日里看著他也是個辦事挺利索的小伙,怎么也這么封建迷信呢。要是祈雨都能把雨求來的話,那史書上怎么還有那么多的旱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