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皇上氣得直咬牙:“贖罪?朕倒是也想贖你的罪,可您身為京兆尹,發生這么大的禍事還沒個作為,你這是失職,贖無可贖!” 張秉陵被罵得一聲不吭。 他確實失職。 “朕已經派人查過了,這回凍災之前,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就已經派人去衙門里頭通報了,為的就是讓你們官府早日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真遭了難,到時候受苦受罪可就是老百姓了??赡銈兡?,你們有一個人將他的話當一回事嗎?” “但凡有一個聽進去了,將這事兒往上報,也當然不會出現如今這個局面。一個個的,沒點見識就只知道嘲笑別人,還進士出身,還京兆尹呢,朕都替你害臊,替你覺得丟人?!?/br> 張秉陵再認錯:“臣有罪!” “你何止有罪,你簡直是罪該萬死!” 張秉陵面上發苦,他雖然有罪,但他覺自己得罪不至死啊。 皇上的毒舌還在繼續:“要是沒人通知也就罷了,朕且當做這天災不是人力可以挽回,可如今已經有了人告知,是你京兆府既失察又失職,你叫朕怎么能放你一馬?” “這……”張秉陵眉頭都皺出了一個川字。這事吧,其實也怪不到他們京兆府的頭上。 當初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派人過來的時候,也沒怎么說清楚,他們京兆府的人聽到那樣匪夷所思的話,理所當然地沒有當做一回事。何況那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平素名聲又不好,誰人不知他就是個紈绔子弟,如今去了小湯山的莊子種地還消停了一段兒時間,否則他在京城的時候,哪天不是惹是生非,沒個正經?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他們能信?不存在的。 至于后面他們拿這話反過來嘲笑唐璟,準備看他笑話的事兒,張秉陵就不大好推脫了。 “圣上,臣確實有罪,罪該萬死,可如今最重要的是賑災,臣懇請圣上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先帶人前去賑災,等災情平息,臣必定再次進宮請罪。屆時不論圣上如何處置,臣絕無半點怨言?!?/br> 皇上仿佛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你還敢有怨?” 張秉陵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說什么都錯,早知道就不說了。 皇上看他面色凄苦,倒也沒有繼續嘲諷下去,只道:“說什么前去賑災,你以為賑災的事兒你逃得掉?” 張秉陵苦笑一聲,他本來也沒想要逃啊。 “這回賑災的事務必給朕辦得漂漂亮亮的?;仡^朕若是滿意了,給你記個過,免了你一年的薪俸,這事兒也就罷了??扇羰窃儆惺裁床畛?,這京兆尹的位子你也甭做了,趕緊收拾包袱滾蛋吧,朝廷可養不起什么不中用的蠢貨?!?/br> 不中用的京兆尹心塞塞地接了這道差事。 教訓完了張秉陵,皇上還嫌不夠,又特意將鎮國公叫進宮里來一頓批。 鎮國公來大明宮也是常有的事兒了,可是一進宮就碰到了這樣一頓臭罵,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皇上罵得太厲害,以至于鎮國公起先都有些被罵懵了?;仡^仔細琢磨了一下意思,這才心頭一?!居质且驗槟遣恍ぷ?。 這回倒是不是因為那不肖子惹了禍,而是他長了本事,提前預知到凍災,叫人跑去告知就京兆府??上Ь┱赘娜藟焊鶝]將這些話當成一回事。 這事本不該跟鎮國公有關系,皇上罵他是因為鎮國公老是敗壞自家小兒子的名聲。以至于如今京城百姓一提起唐璟,總是下意識地搖頭。說唐璟名聲不好是因為沈家那姑娘的人,多半對鎮國公府不大了解,但凡鎮國公這個當爹的還有一點在乎孩子,也不會從小到大都這么埋汰自己的親兒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唐璟名聲臭,與其說是沈玉瓊以一己之力促成的,不如說是鎮國公日積月累抹黑的。 弄明白了皇上的思路之后,鎮國公再次在心里罵死了那個不肖子。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么可能會站在這里挨罵? 罵完了,出了自己心里的這口惡氣之后,皇上的臉色才好了些。 他舒服了,對著鎮國公的時候便沒我橫眉豎眼,而是緩緩勸了兩句: “這父子之間,哪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你家這二公子分明是個不錯的,還知道惦記著百姓,又是個務農的好手,怎么就叫你如此深惡痛絕了?” 鎮國公覺得皇上說得太過了:“臣只是恨鐵不成鋼了些,哪有什么深惡痛絕?” “你就狡辯吧,孰是孰非,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明白?!?/br> 皇上想到唐璟如今還住在莊子里,又道:“朕知道你跟沈侍郎一樣,都覺得他種地是自輕自賤,可在朕看來,再沒比種地還要高貴的行當了。枉你們還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想的竟然還沒一個孩子深遠,做得更沒沒一個孩子果決?!?/br> 鎮國公聞言,習慣性地貶低了自己兒子一句:“他哪里就值得圣上如此高看了?” 他倒也沒覺得唐璟一定就這樣不堪了,只是聽到旁人夸獎,下意識地就會說兩句不中聽的話。 皇上冷笑:“朕這不是高看他,而是低看你?!?/br> 一句話,叫鎮國公徹底不好說話了。 接下來任憑皇上冷嘲熱諷說得再多,鎮國公也不好再回什么話。 在大明宮待了兩刻鐘,聽夠了無數惱人的話之后,鎮國公才從里頭出來了。踏出大殿的那一刻,鎮國公腦海里還響著圣上臨走時的交代,一句一句,他記得分分明明。 圣上也不知是不是閑的慌,竟然叫他親自去接那臭小子! 這叫鎮國公如何能情愿,可惜皇命難為他不愿意,如今也要愿意了。 鎮國公這邊暫且不提,京城內外賑災的活動進行得也快。與此同時,小湯山的莊子里如今也來了兩位貴客。 不,如今已經算不得貴了。貴得是他們,還有他們的蘿卜。 看到醉仙閣的大掌柜過來的時候,唐璟一點兒都不驚訝。他早就料到,今兒會有一大波人坐不住了。 王管事將人領回來了之后,也沒離開,兀自坐在少爺身邊。 當初在醉仙閣的時候,他們戰戰兢兢,如今換了在小湯山,王管事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心虛。 他整了整衣裳,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 這態度,對面的大掌柜和朱樓雖有些微詞,可情勢比人強,他們也不能說什么錯來。 大掌柜調整了心緒,主動開口:“唐公子,有什么話咱們就開門見山的說好了?!?/br> 唐璟伸手示意:“請便?!?/br> “若我記得沒錯。唐公子你這小湯山的八千斤蘿卜,應當是急著要賣得吧。正好,我前段時間同趙王爺通報了一聲,王爺與鎮國公私交甚篤,聽了之后,對貴莊的蘿卜十分感興趣。王爺也知道唐公子您的難處,所以打算高價收購你這批蘿卜。今兒我過來,便是承王爺之命,特意過來與唐公子商談的?!?/br> 拿王爺來壓他啊,可惜,現在王爺都不頂用了。 唐璟掃了兩人一眼,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抱歉,我這蘿卜啊,漲價了?!?/br> 第17章 高價賣出 大掌柜面色微微一變,不過好在還是端住了:“那不知唐公子這蘿卜如今何價?是五十五文?” 唐璟理直氣壯地加起了價:“非也,如今已經是八十文一斤了?!?/br> 后頭的朱樓聽罷,神色立馬焦急了起來。 其實今兒他們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唐璟會獅子大開口了,可是他們沒想到,這唐公子一上來就這么狠。這價格,說是天價也不為過了,有這么賣東西的么? 大掌柜也笑了一聲,壓低嗓音道:“唐公子這是在說笑?” 唐璟湊近看了他一眼:“大掌柜覺得我是會說笑的人?” 一番靜默。 大掌柜同朱樓對視了一眼,目光中都帶了些隱憂:“幾日不見,唐公子的蘿卜越發地貴了?!?/br> “水漲船高么,這道理掌柜的能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只是這水漲的,未免太快了些,唐公子也不怕來日船翻了,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么?” “我怕?”唐璟笑了笑,“你醉仙閣的大掌柜都不怕,我怕什么?再翻船,也不過就是兩個莊子的蘿卜罷了。順便告訴大掌柜一聲,這蘿卜并非放不住的東西,我有法子,所以放到明年三四月份都成?!?/br> 大掌柜眉心一跳。 他有些分不清唐璟這話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這鎮國公府的二公子為了賣蘿卜也是真的拼,什么心計都用上了。若是真的,那他還一時半會兒真拿他沒辦法。 原本醉仙閣能按耐住的底氣,便是小湯山的兩個莊子蘿卜量大,一朝長成便都長成了,壓根也沒有多長時間給唐璟去賣。再則,也是因為唐璟的蘿卜開價高,別的地方不一定愿意買。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大掌柜。京畿內外這一大片的地方,別說蘿卜了,就是那些時令的菜果,如今都已經被凍壞得差不多了。也虧得我走運,提前將所有的蘿卜都收進屋子里去,這才保住了收成?,F下外頭的rou倒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價格,可是這菜,卻是一天一個價。如今形式如此,我的蘿卜才能水漲船高,今兒是一個價,說不定明兒您過來的時候,又是一個價。漲個三五文的,誰又能拿我怎么樣呢?” 唐璟說完,還有些得意地看了對方一下,“醉仙閣這邊若是不著急的話,可以先往后再放放啊,您是今兒的第四批了,今日上午有好幾位客人過來跟我談生意,要的量還都不少呢?!?/br> 朱樓心里暗暗地替大掌柜捏了一把汗。這樣一來,他們才是處于下風的人。 “掌柜的,要不咱們……”先回去商量商量,朱樓用眼神試探。 大掌柜搖了搖頭。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他才知道如今唐璟手中的蘿卜是有多搶手了。 雖說八十文一斤已是高價中的高價,可苦于情勢所迫,再高價也不缺人要。 大掌柜也是個雷厲風行之人,搖頭拒絕了朱樓的建議之后,片刻之間便已經做好了決定。 “八十文便八十文,這生意,我們醉仙閣也做得。唐公子如今的八千多斤蘿卜,我們醉仙閣全要了?!?/br> 唐璟搖頭:“這可不成?!?/br> “又怎么了?”朱樓一肚子不爽快,問道:“難不成這么一會兒功夫,唐公子又要漲價?” “倒也不是?!碧骗Z抿了抿嘴角,“這蘿卜先前便有三家跟我定了,都是同樣的價格,一家要了兩百斤,一家要了五百斤,還有一家酒樓,要了我兩千斤的蘿卜。我自個兒還得留下一些送人,這么一算,這莊子里能賣給醉仙閣的蘿卜,也只剩下五千斤了?!?/br> “如果我們醉仙閣買完八千斤呢?” “得加價?!碧骗Z微笑。 朱樓深吸一口氣:“唐公子,哪兒有這么做生意的?!?/br> 唐璟粲然一笑:“我既答應了人家,如今你們想讓我反悔,總得多給些銀子吧。再者說了,做生意么,講究個你情我愿,倘若你們不愿意談這筆生意,大門在外頭,兩位請自便?!?/br> “就是!”王管事挺胸抬頭,神氣地看著對面的兩個人。 當初他們去醉仙閣的時候,這大掌柜是怎么對他們的,王管事有些還記得清清楚楚的。眼下調了個個兒,他也想叫這兩人嘗嘗被冷待的滋味兒。 以為他們家少爺是好欺負的嗎?現在就讓他們嘗嘗什么是現實報! 王管事有種小人得志的爽快感,在唐璟旁邊抬著下巴故意道:“大掌柜您可想清楚了,咱們不缺主顧,便是慢慢地賣,今年冬天也賣得出去,可您醉仙閣就不同了。您家酒樓怎么說也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一家,如今別的地方已經有了,獨你們一家沒有,那往后醉仙閣的檔次,可就大不相同了?!闭f著,王管事還嘚瑟晃了一下腦袋,“少爺您說是不是?!?/br> 唐璟淡然點頭。 王管事越發神氣了。腰桿子硬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想當初他去醉仙閣的時候,那可真是裝得跟孫子一樣。王管事說完,還乜了朱樓兩人一眼:“如何,兩位可考慮好了,是要走還是要繼續談?” 大掌柜咬牙。 除了咬牙繼續談,他還能怎么辦,難不成還真要讓醉仙閣低人一頭?便是他肯,主子也不肯啊。 就這般,八十文一斤的天價蘿卜,一點兒沒便宜,全都賣給了醉仙閣。蘿卜都放在莊子里,唐璟壓根不用費心,自有醉仙閣的人過來搬貨。 他如今只需要站著收錢就成了。 上午剛定完了三樁小生意,如今則是一樁大生意了,繞是唐璟早知道自己蘿卜能賣得好,也沒想到能賣得這么好。 “物以稀為貴,古人誠不我欺?!?/br> 這話他說著挺開心的,可大掌柜和朱樓聽來,可就扎心了。 兩人的臉色可都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