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嘆著氣，很多人的反應也跟他一樣，知道自己有重病先是懷疑，覺得天方夜譚，然后出離憤怒，需要一段時間慢慢才能接受這個事實，有的人會認命，有的人則消極抵抗，失去生機從而加速走向死神。他妻子就是后者，因為太了解早衰癥，所以沒報什么希望，干脆就放棄治療，郁郁寡歡地離開了人世。

    他不希望唐亦禾也這樣，所以像個老父親一樣，對他說了很多不要放棄之類的話。

    “你好好考慮，盡快決定治療方案，就算不能馬上決定，也要定時過來檢查?！?/br>
    唐亦禾點點頭，臨走前對滿臉疲憊的林醫生說：“記得吃晚飯?！?/br>
    林醫生：“……”

    他覺得這個病人心理素質冷靜得簡直不像話，還想囑咐什么，唐亦禾已經朝他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

    但走到醫院門口時，唐亦禾背對著醫院的霓虹燈，不可抑制地恍惚了一下，心臟傳來陣陣抽疼，他輕輕捂住，閉上眼睛緩過那陣子難受。

    這時候傳來一個聲音：“誒？唐先生？這么晚了來醫院？”

    唐亦禾驟然被打斷，恍惚抬起頭，看到一張認識的臉，是商圈的負責人，雖然不熟但是打過幾次交道，對唐記私房菜很是照顧，一心一意想要底價把半層樓租給他，指望他發展壯大，好為自己商圈多吸引點客流量。

    唐亦禾皺著眉，把臉上短暫的頹然掃掉，但一點都不想搭理對方，擺擺手就快步離開。

    負責人：“……誒？”

    ·

    唐亦禾也說不上什么感覺，他心中空空落落的，不算太難過，但也絕對不舒服。

    不治療的話只剩下一年時間，可是治療的話，費用是一個大問題，每周換血，想想都恐怖……然而就算這么麻煩，堅持下來也只是延期到五年壽命，似乎不太劃算。

    回到家后，他燈也沒打開，漠然的臉上是表象，心中卻反復不斷回想怎么處理當前狀況。

    他很冷靜，一來他是死過的人，二來他不冷靜也沒辦法，情緒激動的話，對病情肯定不好。

    可他畢竟不是機器人，也有感情的，他突然有點悲哀起來，上輩子好歹還有幾個朋友，這輩子若是死了，不僅死前衰化成一個小老頭，還沒有像樣的親戚朋友。

    溫立果或許算上一個，但他還是個孩子，前途無量的軍校生，他一心一意要培養的徒弟，可現在這樣子，自己還能傳授他多少知識呢？

    唐亦禾閉上眼，身體靠在沙發上，在黑暗中思索著自己到底有多少錢，能夠做多少次換血……

    正在藏金蛋的小哈沒來由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低落，它嗷嗚一聲，抬起頭，爪子到處抓，似乎想捕捉那股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它感覺有什東西抓住它的心口，不輕不重地攥了攥，讓它十分不舒服。

    它把金蛋放下來，回到農場里，聽到外面安安靜靜沒有其他人聲了，顯然農場主已經回到家。

    不同尋常的反常讓小哈怔忪了一下，感覺到天窗是開放的，便沒有像平時那樣一口氣沖出來，而是鉆啊鉆，似乎是預熱、是在告訴農場主自己要出來玩了，鉆了幾秒鐘，才探出自己毛茸茸的大腦袋。

    一出來就見到家里黑乎乎的，農場主則坐在落地窗前，靠在一旁的窗玻璃上，赤著腳好像在看星星。見它出來，墨色的眼眸才遲鈍地對上它，呆呆的。

    “嗷？”小哈眨眨速跳出來，然后把他一卷，卷到沙發上去讓他坐好，小表情嚴肅地汪了兩聲，爪子搭拉在他白皙纖細的腳踝上。

    笨蛋人類，現在很冷了！光腳踩地著涼怎么辦！

    唐亦禾腦海中的算術和公式被打斷，好幾秒才注意到小哈的舉動，不由得心中暖了暖，摸著它搭在自己腳踝上的大爪子，還無意識地捏了捏那軟乎乎的rou墊。

    小哈有些羞惱，剛想抽回來，誰知平時冷得跟冰渣子、從來不讓它過分親近的農場主，卻做了一個讓它偷偷渴望卻始終沒能如愿的動作。

    唐亦禾張開手，傾身環住它，讓它毛茸茸的腦袋擱在自己肩膀上。

    小哈：?。?！

    汪汪汪？

    它耳朵一彈，沒有毛發覆蓋的部分瞬間騰地熱起來。

    不，農場主，你別這樣，我是一條矜持的大狼狗，你，你這樣太放肆了！不能仗著我寵你就對我為所欲為……

    小哈嚇得后仰了半步，雖然想靠近埋胸的渴望正在瘋狂滋長。

    “別動，讓我抱抱吧，我也只能抱抱你了?！碧埔嗪痰穆曇舻偷蛡鱽?，語氣中有種化不開的寂寥和無奈。

    小哈渾身一個激靈，那種被人抓住心口的感覺又再度襲來，卻不敢再動了。

    唐亦禾把暖洋洋毛絨絨的小哈又是摟了摟，嘆了口氣。

    也不算沒有朋友，至少小哈還在身邊啊，雖然直到現在唐亦禾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計算機病毒？應該不是，寵物狗？也不是。

    他曾經在星網寵物百科大全根據小哈外貌查過它的品種，但網上無一匹配的犬種，連串串都很少有紫色的毛發的，唯一有紫色毛發的巴巴犬，也是體弱多病，根本長不出小哈這么健壯的身體，只能說它也跟農場一樣，是非正常存在，甚至是個高度智能的AI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