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殺青在六月初,彼時正是小城最炎熱之時,悶熱煩躁的天氣籠罩了南方城市。許之圳幾乎每天下戲時背上都是濕漉漉的,回到酒店要痛痛快快洗上一頓澡才甘愿把自己投入床上。 最糟糕的是幾場穿著厚厚棉衣的戲,許之圳披著黑得發亮的大氅,里面是高束起的毛領,站在人工降泡沫的地中,演出深情又痛苦的模樣。拍完下來,全身就像洗了澡似的,汗流浹背,連頭發都泛著油光,許之圳猛灌了幾口冰水,大口喘氣,脫得只剩背心大褲衩,蹲在空調涼氣下好一會才緩過來。 還有這里的蚊子,又毒又辣,一咬就是一個大包,不光癢,撓了還疼,許之圳天天和王灼一起猛噴花露水,也還是沒逃過毒嘴。 殺青前,王洛錫進組,對方三十五六的年紀,看起來大方利落,翩翩有禮,一接觸就覺得如沐春風,許之圳挺喜歡他,也互留了微信,雖然之后也沒怎么聯系。而他畢竟比王灼大,王灼對他的態度自然也不會像對待許之圳和蘇珀這兩個弟弟一樣隨性,要拘謹些。 后來才知道,王洛錫和錢荷有遠表親關系,不過來往也不多,也沒有把這層關系暴露在明面上。 臨走前,他像蘇珀臨走前一樣,在和王洛錫閑聊時把王灼的一些習慣告知于他,講著講著又覺得好玩,像是某種傳接,又像是某種關聯,一層一層順延而來。不過到了王洛錫這也就是最后一層了,等他拍完,風月也就殺青了。 殺青宴上,王灼難得小酌兩杯,她酒量不佳,喝了點就略顯醉態,好歹席上沒外人,他倆勾肩搭背侃天侃地。許之圳能明顯感受到王灼把他當弟弟的意思,就很純粹的友誼,還有點隱約的親情般的好意。 他很感謝王灼,也很感謝錢荷,更感謝這段經歷,教他成長許多,領略許多。 王灼借著清醒,撐著下巴笑瞇瞇的,把長發往后一撩,風情萬種的,同他說,以后多聯絡,有空去上海,一起喝兩杯。 許之圳滿口答應,又笑,就你這酒量,喝兩杯怕是夠嗆。 不出意外又廝鬧起來,錢荷坐在另一邊和人聊著天,看見他倆打鬧又忍不住笑起來,說,“難得,小許和灼姐兒興趣相投,也都真心實意,能交個好朋友是不錯?!?/br> 旁邊人笑瞇瞇,說王灼性子好,和誰都打的來。 她搖搖頭,“還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br> 劇組進度等不了人,許之圳殺青第二天離組時,劇組已經繼續開拍了,王洛錫一大早就進組拍攝了,而許之圳最后看了眼住了一個月的酒店,多少有些舍不得,定格下最后一張照片后,踏上通向機場的車,離開了這座陰濕小城。 回到學校后又是一串要適應的事,比如空氣干燥的北京,溫度直線上升的炎熱,天天六點睜眼起床的晨功,數不清的課和論文,組隊排練和返作業。再比如,突然又出現在眼前的謝北。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些事想通也實在很突兀。 就像他突然想明白,謝北為什么會對他做出那些舉動。 雖然只是他的猜測,但也具有某些依據,來自王灼。 當時他和王灼散戲后在酒店健身房休息時瞎聊討論起的,關于拍戲時會不會因為一時入戲而愛上對方。王灼給了他肯定回答,說肯定會的,如果定力不強,或者拍戲不多,再或者,可能就是某個瞬間某個意外,你心動了,很可能就會喜歡上對方。 “很難說清你愛上的是劇里的他還是戲外的他,可能都有吧。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說清,也因人而異,不然你說,總有些劇組夫妻,拍戲時在一起了,一殺青就一拍兩散,就是過個癮罷了。再有的,拿著對感情負責任的,或者感情比想象深的,在殺青后就要考慮要不要繼續在一起。一般有段冷靜時期,這段時間想清楚是繼續走下去還是拜拜。怎么說呢,拍戲嘛,本來就是演真心,只是真心可能不小心就拋出去了,怎么收回來、收不收得回來就看你了?!?/br> 說著,她狡黠一笑,沖許之圳拋了個眉眼,“怎么,發現被你灼姐魅力折服了?” 許之圳還在思考,猛的一聽到還有點懵,反應了下才說,“啊……什么???我沒有咧,只是……” 王灼猛的湊近,盯著他的眼睛看,“我問你個問題,不想回答也行。你——喜歡女人嗎?” 他心臟猛跳兩下,但知道只是被嚇得緊張。他吞了口口水,剛想著是搖頭還是不說話,就看著王灼眼中的笑意,突然放松,他知道王灼一定是挺確定了才會問。 他聳下肩,懶懶往后一靠,只笑,“姐,你可太聰明了?!?/br> 王灼也忍不住笑了,往后面器材上一靠,忍不住扶額,“絕了,我這gay達真是太準了,猜一個準一個。本來也沒覺得,可就是吧覺得不大對,沒想到這次還被我唬出來了?!?/br> 許之圳只搖著頭憋笑,“聽你這話,經歷過創傷吶?” 對方飛了個眼刀,看了看周圍,有些按耐不住什么的,但還是忍住了,搓了搓手,說,“嗨,都是高中時候事,當時喜歡上個男的,還沒成呢,發現他是個同,可把我氣死了。后面碰一個準一個,絕了?!?/br> 許之圳失笑,“那也太慘了?!?/br> 他們又聊了會,回房后,許之圳洗著澡想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或許……雖然確實很奇怪,但好像只有這樣能解釋通了。所有事都是拍完大光門后才不對勁起來的,雖然當時拍戲時也沒發生過什么事情,之前他們雖然因為經常一起排練所以關系好,但也不至于如此。有些舉動,或許放別人任何人身上都正常,但在謝北這里卻不一樣。他本來性格就比別人寡淡的多,所以做出比較超出他性格的舉動時才會讓人注意而生疑。 又或許……一切一切都是他多想,只是對方把他當作很好的朋友罷了,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只是他沒忍住喜歡上他的舍友,喜歡上一個藝人,一個大明星,實在是不應該。 至于現在,既然都往后退了一步,那就別再想這件事了,就當從未發生過。 他搓了搓臉,走出洗手間,爬上床剛躺上去,徐海順喊他,“圳子,論文寫了沒,借我瞅瞅?!?/br> 許之圳剛把它發給學委,于是順手發給徐海順,對方發出一聲雞叫,狂喊許之圳爸爸,聽得鄭城忍不住踹他,喊他小聲點。 他打了兩盤游戲,往下一瞥,看見謝北還沒回來,剛想問,突然想到今天是周五,謝北可能出去工作了,于是閉口不言。 回校后也有兩周了,準備期末的過程中仍然道阻且長,首先排練就要人命,聲樂課落下后趕進度也很辛苦,更別說臺詞課那邊,他還偷偷去找老師開了小灶。 謝北比他想象得更忙,還有半個月他參演的電影要上映,許之圳刷微博時看到了宣傳片,演的是個偵探助理,好像還挺有意思,他們班打算到時候一起去支持。 交涉仍會有,只是他盡量避免私下接觸,即使是交談也是盡量的自然,像是和以前一樣。謝北只皺了幾次眉,但也沒多說,許之圳沒在意,也就沒管了。 六月底迎來了暑假。 許之圳先是去看望林鯰一行人,終于見到了闊別半年的吳秀芳和許家成,觀摩了他們排練,跟著他們轉了幾個城市,快閑得發慌了,正想著八月份要不要去旅個游什么的,然后收到了徐海順的消息。 徐海順和鄭城那兩丫還把之前約定好的暑假旅游的事放在心上,但一放假就各奔東西去了,而謝北忙了一個月,剛放松下來沒兩天,得了半個月的假,同樣在北京無聊到崩潰的徐海順立馬聯系他,然后問要不要出來旅游,一切攻略都由他和鄭城來做,謝北只要跟著跑就行。 他說謝北滿口答應,然后他就樂顛顛做攻略去了,旅店都定好了,結果準備訂車票時候才想到好像還沒問許之圳。他和鄭城互罵一通,然后他認輸,過來問許之圳有空出來玩不。雖然之前就說好,也挺想四個人一起出來玩趟,但也怕許之圳沒空,加之居然忘了問他,徐海順靦著臉說得盡量委婉,半撒著嬌求他出來。 許之圳正跟著父母到了廣東,確實挺閑,他想了好會,自我辯駁多次,理直氣壯告訴自己出去玩而已怕個屁,還能咋滴了不成,于是回信答應,定下了深圳到武漢的飛機。 而八月的武漢,熱得燒屁股,吹來的風又咸又濕,天氣燥熱,一腳踏上去趕緊鞋都要燒沒了。 從廣州落地武漢的許之圳,拖著行李箱,熱得后背著火,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傻逼后,果斷否決,得出結論,徐海順他媽的就是個傻逼。 剛出來就看見舉著手幅的兩個傻逼,和旁邊跟個柱子一樣杵著的謝北。 許之圳藏在墨鏡下的眼翻了個白眼,然后沖出去奔去喝倆傻逼來了個大大擁抱,再然后,或許是心情不好,他放縱自我,格外心機的,當做沒看見謝北伸出的手,只沖謝北擺了擺手,然后摟著倆人跑了。 徐海順沒感覺,跟著就快樂的沖了,而鄭城還特地回頭看了眼,沖謝北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跟上來,然后也放肆的一起跑了。謝北還杵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