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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愫默然片刻,卻開口糾正了這個不要緊的稱呼:“許慎,他姓許。我喊他兄長?!?/br> 喻識直接挑明:“他是鮫人,還是你是?” “你猜到了,也不意外?!痹S愫點點頭,“他是鮫人,我是他造出來的人?!?/br> 他說罷這句,卻是盯向喻識,燭火一晃,涼沁沁的夜色自窗外漫入:“我是他,用蒼海玉造出來的人?!?/br> 喻識心下終于起了些緊張。 許愫一雙墨染的眼眸深不見底:“曲桑谷門下,所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是蒼海玉造出來的?!?/br> 他既然不瞞著,喻識也便直截了當:“這才是蒼海玉的能力?” 許愫聞言,卻是勾起嘴角搖了搖頭:“自然不是,以我多年來與曲桑谷打交道的經歷,《天機卷》中沒有一句假話。蒼海玉確實是能令死人轉生,令生人長生之物?!?/br> “它真正能做的,是‘聚魂靈,復rou身’,概括而言,也不過‘靈rou相合,完好如初’八個字?!?/br> “阿慎從歸墟中逃出來后,取了一只手,造出我的rou身,我的三魂七魄,來自收養他的那戶許姓人家病歿的兒子。我與他長相一樣,喚他兄長,卻不是鮫人,也不是他親兄弟?!?/br> 許愫又微微一笑:“眾人皆知著《天機卷》的上念真人是位曠古絕今、開宗立派的劍修,卻都忘了他師父,早年間乃是醫修起家。蒼海玉其實是個醫家圣物,上古殺戮征戰太多,是他師父造出來于自己徒兒療傷用的?!?/br> 四下靜了一會兒,喻識不知怎的,心里些微涌上一層失望。 就仿佛一位絕色佳人,歌舞散場罷揭下了她的面紗。雖然依舊傾國傾城,卻到底失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動人意味。 許愫瞧著他的神色:“是不是覺得可笑?仙門百家費盡心力爭奪找尋之物,也不過如此?!?/br> “我眼界沒有那么高,如此之物到底世所罕見?!庇髯R默了一會兒,“恐怕我活過來,也是蒼海玉的功勞?!?/br> 許愫倒是些微一怔:“宋持居然什么都沒和你說?” 喻識抬眼:“宋持之事你也知道?” “猜的?!痹S愫道,“青江少城主一直跟著你,宋持對自家弟子關心非常,絕對不可能不接觸你?!?/br> “青江知道蒼海玉的所有事,宋持只要把過你的脈息,一定會知道你是誰。但他竟然沒告訴你......” 喻識低聲道:“宋城主目下無塵,想是并不在意這個所謂的仙家必爭之物?!?/br> 許愫默了一下,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又笑道:“素日看不出來,宋持倒是個會照顧旁人心思的柔軟心腸?!?/br> 喻識抬眸:“什么意思?” 許愫卻不肯再說,又挑起先前的話頭:“還是和你說說曲桑谷和云臺的事吧?!?/br> 喻識揚眉:“你來和我說此事,算是云臺之人,還是曲桑之人?” “我不知道?!痹S愫眉宇間又現出淡淡惆悵,聲音低了些,“我只不過是兄長放在云臺的人質,又能算誰的人?” 燭火搖曳,許愫的話語間都染著涼薄而平靜的傷感。 “歸墟眾妖之戰時,阿慎年歲尚不是很大,逃出來被一戶人家救起,為了報恩,才有了我。我們與那戶人家住了幾年,便遇見了尚淵?!?/br> “其實尚淵當年看中的是阿慎,但阿慎對仙門百家并正邪兩道,皆深惡痛絕,斷不肯入門。他與尚淵深談一夜,卻是把我送去了云臺?!?/br> 許愫笑笑:“你在云臺想必也有所耳聞,我資質遠不及你,不過靠著勤勉老實,便能得掌門青眼,連燃燈的位置都能得到。其實這些,才是背后的緣由?!?/br> 喻識想起門中紛紛流言,頓了下:“當年燃燈之事,我并沒有想過搶你的,只……” “喻識,我沒有嫉恨過你?!痹S愫抬眸,眼神蒼涼。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喻識,我從沒嫉恨過你。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尚淵從來沒想過留下你?!?/br> 喻識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壓住一腔翻騰的傷感。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此時得到肯定,他還是難受得厲害。 那畢竟是云臺,是將他養大的自家門派。 這是喻識醒來后千百種猜測中,最不愿意相信的一個人。 許愫留了些時間與他,又輕輕摩挲著茶盞:“當年喻岱長老將你帶回來,也不知是救了你,還是害了你?!?/br> “尚淵從一開始就想殺了我?” “也不算,他想要的,也不是你的命?!?/br> 許愫頓了一下,卻是提起別的:“阿慎在外飄蕩數年,就在百年之前,終于找到了曲桑谷里殘留的鮫人血脈。他終于有了族人,有了法器,有了符咒,能夠施行毀了仙門百家的計劃?!?/br> 他兀自往下說:“各大妖族,世代都居于歸墟,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來往。當年若非魔修反復侵擾,歸墟中絕不會有眾妖相爭。阿慎恨魔修,但他,又與你們不一樣?!?/br> “歸墟外除魔之戰,再如何慘烈,也不過修道之人正邪相爭。阿慎本就非人,他不僅恨魔修,也恨所謂的正道之士。他不僅想除了魔修,也想毀了仙門百家?!?/br> “為什么?” 許愫勾起嘴角:“因為他說,人心貪婪,你們總是覬覦不該覬覦的東西?!?/br> “用妖獸相比,普通人身修習道術,確實難有進益?!庇髯R默了默,“他若是因此,覺得我們是以rou身妄圖通天之法,也情有可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