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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辛瞧著雪斛嘴角緩緩劃出的鮮血,憂心道:“你又何必做到這一步?” 雪斛毫不在意地抬袖拭去:“公子和喻識相交甚久,我怕他終歸不忍下手?!?/br> 夜雨滂沱,雪斛與鄭辛自內院撤出后,四下于匝地雨聲中更顯得陰沉悄寂。 喻識放出神識聽了片刻,見絲毫聲音也無,不由也覺得有些蹊蹺。 陶頌對上他疑惑的眼神,輕聲道:“你沒感覺錯,內院似乎,死人活人的氣息都沒了?!?/br> 喻識正想發問,陶頌卻握住他手腕,探了探他的脈息:“果然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庇瞩酒鹈技猓骸澳氵€真是好一陣歹一陣的,體內真氣也太奇怪了?!?/br> 陶頌修長的手指貼在他腕骨上,常年握劍的指尖有一層薄繭,蹭得喻識手腕處有些癢。 喻識瞥見他認真的神色,突然感到一陣局促,頗有些慌亂地將手抽了出來。 陶頌似乎并未察覺,自說自話地接著道:“你若是不介意,改日讓崔淩好好替你看看,也不能一直......” “先從陸府回去再說吧?!庇髯R忙打斷,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今晚說得話怕是太多了,一句比一句不吉利。 一個時辰轉眼就到了,算著也大約到了子時。傾盆大雨下,整座臨安城燈火稀疏,只余陸府內燈火通明,經年不滅的琉璃盞在風中微微搖曳。 外院模糊現出層層符咒,惶惶大雨中金光微明,隱約映在院內扶疏的草木上。 封山咒出,內院依然毫無動靜。 喻識與陶頌對視一眼,心中陡然一沉。 二人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更謹慎了些,打起十分精神,潛入了內院。 陸府內院乍一瞧上去,與外頭也并無差別。一模一樣的琉璃盞懸在檐下,淺淡光暈映在雕花廊柱上,像極了尋常的富貴人家。 唯一不同的是,每盞琉璃燈旁皆有一串青銅風鈴。古樸的樣式制式,與雪斛院中的極其相似。 “她倒是不介意我們察覺?!庇髯R好整以暇地瞧了兩眼,“這次回去后,估計她早已遛了?!?/br> 陶頌盯著一串風鈴仔細琢磨了片刻,抬手摘了下來。 滿院鈴鐺在風中輕聲一響,驀然齊齊靜止。 喻識道:“果然是個法器?!?/br> 可惜他于法器一途上,不大精通,只得問陶頌:“是做什么的?” 陶頌捏訣輕輕一撣,風鈴的繁復花紋間青光一現,登時锃光瓦亮,同新的一般。 陶頌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沉吟道:“應當...沒什么大用,只是安神所用?!?/br> “安神?” 陶頌略一頓,點點頭:“就是哄孩子睡覺用的?!?/br> 那掛在雪斛院中倒也合情合理,難怪封弦也未曾質疑。 喻識又瞅了兩眼那精致風鈴,問道:“那你還在瞧什么?” 陶頌將風鈴遞給他:“你看看這紋樣,眼熟么?” 喻識仔細瞧去,小巧鈴身上覆滿了曲折線條,活靈活現地勾出一個類似火焰的形狀。陶頌用手扣了扣,花紋上現出隱隱亮光,原來還是個符咒印記。 喻識在腦中將熟悉門派過了一遭兒,又凝神想了片刻,道:“我對不上號,眾仙門中似乎沒有哪一家有過這種安神符咒。是新進的門派么?” 陶頌也搖了搖頭:“我瞧著眼熟,但也記不起來?!庇挚聪蛴髯R:“我原以為這和噬嬰術有關,才給你看一眼。難不成沒關系?” 喻識將先前記憶從腦子里挖出來,思前想后,確信這并非魔修邪術。 夜色愈發深沉,雨滴砸在階下密密麻麻的小水坑中,漾出層層水紋。 喻識一襲青衫,蕭蕭肅肅,單薄身姿立在廊下,琉璃盞素淡的燈影映在他面容上,勾出一副清秀文弱的眉眼。 他正專注地盯著手上風鈴,澄澈的眸子中劃過些微疑惑。 陶頌于一旁從他白皙的指尖,瞄到他烏亮的眼眸,怔怔瞧了片刻,一時心下忽生了幾分恍惚。 天地間里雨聲匝地,陶頌于此時不合時宜地想起,初見心上人時,那人似乎就像是這副出塵的樣子。 那夜庭院中遍布斷肢殘垣,四下鮮血淋漓,那人一劍劈開翻卷繚繞的惡靈怨氣,踏著清冽的月色落入院中。 素素月華映了他一身,白裳籠清輝,皎然高華,整個人恍若方出岫的一抹輕盈云煙。 那時陶頌自滿心驚懼中抬起頭,還以為自己瞧見了哪位踏入凡世的謫仙。 此時此刻想來,大抵日后百余年間的一往情深,自這一眼便開始了。 陶頌攥著佩劍,一腔肺腑間百感交集,還未收回悵然酸澀的心思,卻猛然對上了喻識疑惑的眼神。 喻識蹙了蹙眉:“你盯著我看什么?” 陶頌心下突然一慌,慌了一會兒也不明白在慌些什么,強自平了平心緒,正打算隨便扯個由頭搪塞過去,瞥見喻識墨染的眼眸,卻咽下了話頭,鬼使神差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很像我的那個心上人?!?/br> 喻識一怔,倒不知道如何應這個話了。 陶頌微微垂了眼眸,又笑了笑:“說來看上去也不甚相似,但總是讓我無端地想到他?!?/br> 喻識敏銳地覺察到他語氣間深深掩藏的落寞,又想起他那晚哀痛的神色,斟酌片刻,小心問道:“你心上人,現下在哪兒?” “死了?!碧枕炚Z氣平靜,心中卻一片冰涼,說出一個字,就扯得四肢百骸一陣陣鈍痛,“早就死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