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二)
鶯時不忍見他為她流血,走過去幫他按住傷口,一面抬手拭去他額頭上濕冷的汗珠。離塵似是看出了她的愧疚,還用因疼痛而微微顫抖的聲音出言安慰:“不痛的。姑娘也不必掛心,吾……心甘情愿?!?/br> 一個人會為了另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心甘情愿么?鶯時有些困惑,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上心頭。她話本子看過不少,其中約有半數都是男女初相逢,便“猶如故人歸”,亦或“自初識伊來,便惜妖嬈艷質,美眄柔情,連環不解,難負深盟”??伤龔奈磧H憑一眼就喜歡上什么人,自然也咂摸不出這“心甘情愿”的滋味。 事畢,二人在崎嶇的山路上并肩而行。拔出匕首時濺在他手上的鮮血早已尋了一眼清泉濯凈,可因左臂傷口之故,他的身上還是泛著淡淡的血腥氣。入了華相寺,有檀香作襯,便顯得益發詭譎。 他該是真的……喜歡自己吧。鶯時趁著黑暗,偷偷瞥著離塵溫潤無瑕的側臉。一眼,又一眼。 這樣的人,若非遁入空門,只怕早已是擲果盈車。 或許是烏云蔽月的緣故,她的心底也升起幾分恰合時宜的惆悵。 她想,自己已至這般境地,身不由己,前路渺茫。若當真感念他的情意,待通緝撤去,便該立刻去自尋出路,再不將他拖累。 縱有愿須成,可“桃溪換世,鸞馭凌空”終究是遙不可及的。 ** 寅時初,鶯時早已熟睡。只是睡夢中的她眉頭緊皺,青絲散亂,顯然不是處于什么美夢之中。 離塵在一片黑暗之中悄悄睜開眼睛,起身坐在塌的邊沿。原本寬敞的床榻因為多了一個人,便稍嫌擁擠。這幾日來,他都是蜷在塌的一角,將大半位置留給了她。山中潮濕多蟲蟻,黃竹地板實不堪安寢。 約莫是怕他不愿收留她,或者將她告發。鶯時曾對他說過,在她居于寺中的這些日子里,她的身子可任他享用,她斷不會拒絕。她說,她身無長物,唯以此為報。 那時他說不必,為了讓她放心,他甚至在就寢時總是與她之間隔開兩寸的距離,連她的一片衣角都不沾。 她這才漸漸信了他是真的無所圖。 一只腳趿上羅漢鞋,披上迭放好的茶色僧袍,離塵忽覺后頸有微微的sao癢。手向后伸,輕輕拈起,原來是一根斷裂的青絲,近二尺之長,垂墜、蜿蜒在指尖。 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柔柔纏在食指處摩挲,不忍就此丟棄。 身側傳來一聲夢囈。離塵一驚,以為她察覺了他不甚光彩的行徑,連忙將食指處逶迤的青絲團在掌心,又收入袖口。 用余光一瞥,見她依舊雙眼緊閉,方松緩下來,暗忖自己真是做賊心虛??赡裢?,卻見她眼角淌出淚來,在頰上涓涓成河,身體也在不住地發抖,該是魘著了。 是夢到了從前么? 她……好像只有夢里會哭了。這個念頭讓他的手先于意識地跨過那兩寸的距離,輕輕落在她細弱的脊骨上停住不動。 他十七歲剃度,彼時依舊年少,從未撫慰過任何女子。只得回憶著昔年哄著母親豢養的那只雪團兒似的小貍奴的樣子,依樣畫葫蘆地上下輕撫著她的背。 雖動作不甚熟練,但她好在停止了抽噎,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確認她徹底熟睡之后,離塵這才寂然無聲地走出僧寮,從角門出去,至一隱蔽處拿出一形制奇特的卵圓玉笛,上有八孔。只見他將那小口對準唇邊,手指翻飛,在玉笛上按了數下,作吹奏狀,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不多時,兩名著黑衣的男子踏葉而來,穩穩立在他身前,手指在胸前和額上輕點,繼而屈身,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原來這玉笛內有機巧,常人無法聽到它的聲音。只有自幼受過特別訓練之人才能分辨出玉笛的曲調,解讀曲中暗藏的信息。 離塵剛剛吹奏的那一段,便正是意在喚他們現身。 雖然淵詳、淵獻和其余兩名暗衛名義上算是他的人,可叁年來,離塵幾乎從沒麻煩過他們。此次召他們前來,是為了鶯時。很多事,他不方便,也沒有能力自己去處理,只好交由他們。 交待完畢,他對二人行了個拱手禮以示謝意,他們便幾個起落,迅速消失在了山林之中,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淵詳和淵獻走后,離塵又在樹下立著沉思了一會兒,直到枝葉搖動,狂風大作,挾著寒涼雨意撲面而來,他這才裹緊僧袍,疾步回返。 推開僧寮的門時,驟雨初至。他迅速闔上門,將那雷鳴電閃,大珠小珠敲打著青石板,又迸裂開去的聲音悉數關在外頭。 臂上匕首刺出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 分割線 抱歉來晚啦! 男主并不是普通和尚(狗頭) 求收藏和珠珠呀?。ㄊ詹兀狐c擊“加入書柜”,投珠:點擊“我要評分”) 滿400珠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