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我并非對六弟的大婚不上心, 只是最近雜七五八的事情太多了, 導致我根本無法顧忌他。再加上母后她死咬著條件不松口, 我又不能退步, 只得就這么僵持著。 耗來耗去, 眼瞅著離六弟的大婚之日只剩下不足半月,六弟終于坐不住了, 主動跑來跟我“和談”。要我說, 我六弟是我這群兄弟中,跟我性子最像的那個, 只是這熊孩子跟他五哥沒學到好的, 單把一個“蠢”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時我正站在窗前做運動,扭著我的小蠻腰欣賞窗外的景色。綠樹陰濃夏日長, 樓臺倒影入池塘。暑氣正盛, 知了聒噪, 蛐蛐兒應聲。我閉眼深吸一口氣, 感受著清新的芳草氣息,一睜眼,只見六弟呼啦從窗臺底下鉆了上來,手里捧著一大束亂七八糟, 不知從哪個花壇里現拔下來的花塞到了我鼻子底下:“五哥!別來無恙??!” 我再一次閃了老腰。 陸久安扶著我趴在床榻上, 六弟討好地給我捶著腰, 笑得如同一朵燦爛的向日葵, 就差滿地掉瓜子了:“五哥。好幾個月沒見著你了, 甚是想念!” 我抱著枕頭哼了一聲:“別拐彎抹角了。我把話撂這兒了, 你五哥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這條爛命也不能給你?!?/br> “瞅你說的。多生份??!”六弟吧唧一掌拍在了我屁股上:“我不是來跟你要東西的。我就是想問問,我這大婚還辦不辦了??!純熙跟我急眼好幾回了,我再不來找你,純熙就要收拾包裹回娘家了?!?/br> “辦,當然要辦了?!蔽移D難地翻了個身,戳了戳六弟那日漸圓潤的肚皮:“具體事項已經交給禮部去辦了。封地可以給,只是不能把渡口給你,畢竟那渡口是整個朝廷的心血。既然母后看上了長洲,那就把長洲一分為二,給你劃三座城;五千人馬,我是真掏不出來,倒是可以給你三百隨從壯壯門面?!?/br> “不不不,你別聽母后瞎說,她老糊涂了,掂不清輕重?!绷艿脑挼故浅龊趿宋业囊饬希骸胺獾睾腿笋R我拿了也沒用。我就想著送純熙點什么東西。不必太貴重,只要能表達我的心意?!?/br> 六弟算是把我給難住了。我又沒追過女孩子,我上哪兒知道該如何討女孩歡心。我環視全殿,紅棗和紅豆是一對兒還沒張開的小丫頭片子,徐長治是被小丫頭片子嫌棄的悶子,陸久安...我們就不要提他了。 然而六弟大方地提出了退讓,我當然得好好替他出謀劃策。我正絞盡腦汁,徐長治忽然跑來跟我稟報道,丞相大人親自去請蘇澈復職,可是蘇澈卻拒絕了,依舊想守著他的包子攤。所以丞相大人表示愛莫能助。 我就不信鐘伯琛的字典里有“愛莫能助”這四個字!他那張能把醬鴨說飛的嘴,怎可能勸不動一個“見錢眼開”的蘇澈!鐘伯琛估計壓根就沒怎么表示誠意,巴不得蘇澈這輩子跟包子一起過。我翻身下榻決定親自跑一趟,拿袋銀子把蘇澈給誘惑回來。 徐長治聽聞我又要出宮,是百般的不情愿。他表示出去可以,但必須得了丞相大人的同意。我這朝廷算是顛了個個兒,攝政王得聽丞相的。然而我一想起鐘伯琛那吃人的眼神,只得厚著臉皮讓徐長治去跟他匯報。 鐘伯琛倒是同意了,不但同意,還決定跟我共同前往。我覺得好像有點怪怪的:“攝政王加丞相一起勸個包子鋪老板回心轉意……陣場是不是有點大了?” 鐘伯琛幽幽地說道:“殿下您不是要誠意嗎,這樣多有誠意啊……殿下您別想著獨自去見他……” 我在鐘伯琛那一絲不茍的表情下,嗅到一股老陳醋味。為了我的腰子著想,我只能帶著他一起上了馬車。六弟跟在我屁股后頭,表示自己許久沒出過宮了,想跟我一起上街市上轉轉,瞧瞧老百姓們是怎么哄自家夫人的,好取取經。 于是我們一起踏上了去往包子鋪的征程。六弟興奮不已地扒著窗戶往外瞅,見到有新奇的物件就讓停車。沒多時,六弟買了一大堆吃的玩的,舉著糖人,啃著糖葫蘆傻樂。 我看他這么高興,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心情好了起來。只是我又有些心酸。六弟好像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從小被母后寵在手上寶貝著,如今突然要娶妻生子,還得遠走異國他鄉,不知他能不能適應得了。我忍不住對六弟說:“老弟啊。你到底是不是自愿去祁國的?如若不是,咱就不去了。跟純熙說說好話,讓她隔三差五回祁國探親就好?!?/br> “我當然是自愿的!”六弟匆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皺著眉認真地說道:“五哥,你別多想。我是真喜歡純熙,只要她開心,我就開心。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怎可以突然反悔?純熙是女子,去往祁國的路途遙遠,她怎受得住來回奔波。倒是我年輕力壯,若是想母后和你了,隨時回來看看就好了。只是……” 我見六弟有些發愁,連忙讓他但說無妨。六弟很是忐忑地支支吾吾著:“五哥。我走后,能不能求你不要為難母后?我知道她跟你……,但是……母后她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你……”他說到最后開始低頭看自己的鞋子尖兒。 我探身抓住了六弟的手:“六兒,你聽著。五哥跟母后沒什么深仇大恨,之前那個事兒是誤會。雖然我倆終究不可能論母子情,但我畢竟是她養大的,自然得盡孝。你且寬心,我會照顧好她的?!?/br> 六弟頓時歡欣若狂,笑得虎牙都呲了出來:“我就說嘛!母后膽子小著呢!有時候鳥叫一聲都能把她嚇得一激靈,怎會去害人呢!” 鐘伯琛低著頭悶聲悶氣地嘀咕道:“沒少害……” 我慌忙踩了他一腳,讓他別沒事掃興。于是鐘伯琛抬眼看向窗外裝作若無其事:“瑾王殿下對純熙公主一往情深,著實難得。如若天下男兒皆如您這般癡情,那倒是少了許多的麻煩?!?/br> “然而你們這群文人墨客不就喜歡吟個“愛恨情仇”。如果沒有愛別離,哪兒來的欲說還休?”我冷冰冰地懟了回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句里行間都在指摘我。不就是來見個蘇澈嗎,至于這么大怨念?!我這好腎好腰伺候著,您老人家吃干抹凈之后不認人? 我扭過頭去不搭理他。鐘伯琛暗搓搓地伸出小指頭去勾我的掌心,我把手挪開坐到了他對面,跟六弟擠在一起。六弟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倆,又啃了口糖葫蘆:“五哥。我一會兒想去一趟胡家莊。母后喜歡胡家莊的青梅酒,正巧宮里的都喝完了。我去給她多買些備著?!?/br> 胡家莊離鴻濛城駕車不過一個時辰左右,橫豎我得在蘇澈那里費些功夫,不如讓徐長治陪同六弟去買酒,比傻等著強。 于是我跟鐘伯琛一起去了蘇澈的包子鋪,又囑托徐長治務必看好六弟,別讓這孩子跑沒了影兒,記得早去早回。他倆走后,鐘伯琛又想偷偷拉我的手,被我給甩開了,還補了個白眼。 蘇澈的包子鋪一如既往的生意紅火,客人絡繹不絕。之前被砸得稀巴爛的鍋碗瓢盆也換了新的,缺胳膊少腿的凳子桌子綁了個柴火棍將就著使,似是一切無事發生。我讓店小二喚他們掌柜的出來,可蘇澈這蹬鼻子上臉的家伙卻回道自己正在忙著蒸包子,讓我倆先找個地方歇歇。我這攝政王和丞相被齊刷刷地晾在了外頭,瞅了一圈連個空椅子都沒找到,只能借了個馬扎蹲在鋪子外頭等候。 我架不住包子的香味,買了四個包子,分給鐘伯琛倆,然后坐在馬扎上啃了起來。鐘大丞相顯然對包子不感興趣,就這么攥著包子瞅我吃得滿嘴流油,眉頭越皺越深地問道:“殿下?好吃嗎?” “還行。不過沒什么稀奇的?!蔽覍嵲拰嵳f,同時又很是詫異地問道:“也不知這包子鋪怎么這么多人?!?/br> “蘇澈。倒是個人才?!辩姴〉倪@句話,雖是句夸獎,卻又似乎包含了些許的嘲諷:“蘇澈從翰林院離任前,白討了些大學士們的字畫。翰林院的大學士,任誰都是名聲在外,字畫價格不菲。蘇澈每天都會在某個包子里放一枚銅錢,凡是吃到銅錢者,可獲得大學士的字畫一幅。是以,這些客人都是為了撞運氣才來吃包子的?!?/br> 我不禁啞然失笑:“他倒是主意多。我就說他是個人才?!?/br> “殿下有些抬舉他了吧?”鐘伯琛毫不避諱地漏出了不滿之情。就在這時,鋪子里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一人大聲喊道:“我吃到了!我吃到了!” 緊接著,店小二朗聲祝賀道:“恭喜恭喜!正巧我們掌柜的最近新得了當朝大丞相的親筆手書!當今世上僅此一份!這就送給您了!” 鐘伯琛噗嗤一聲攥碎了包子,倒是便宜了路過的一只大黃狗。 “哇!丞相大人的墨寶?!”樸實的老百姓們紛紛圍了過去,驚羨不已地說道:“快讀一讀,上頭寫著什么??!” 那位“幸運兒”清了清嗓子,激動不已,抑揚頓挫地朗讀道:“愛來不來!” 我頓時踹了鐘伯琛一腳:“你就是這么請的人?!” 鐘伯琛的老臉拉得越來越長,抿著嘴咬著牙嘀咕道:“耍些小聰明罷了,殿下何必...” 我看著鐘伯琛那委屈得仿佛要哭出來的表情,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往褲腿上蹭了蹭手,抓過他的袖子,把他扯到了小巷子里。 “你怎么回事啊小老哥!”我哭笑不得地瞅著他那撅上了天的嘴:“你是丞相,應當求賢若渴。我看中了他的才華罷了,又不是要移情別戀,你至于這么耿耿于懷嗎!徐長治說的都是玩笑話,本就是個誤會。你別老惦記著了?!?/br> 鐘伯琛扭過頭,滿眼的不甘心:“小五。我與蘇澈,誰更具才華?更得你心?” 怎么跟問“我與徐公誰美”似的?我聳聳肩,趁四下無人,踮腳親了他一口:“這天底下,哪兒有能與你相提并論之人?你于我是獨一無二的?!?/br> 鐘伯琛的表情瞬間陰轉晴,笑容溫煦怡人滿是幸福。直讓這盛夏又熱了幾分,灼得我的心都化了。我慌忙又說道:“再者。我的心只給你。與你的才華無關,只是因為是你。你懂嗎?” 我畢生的sao話都奉獻給這位老哥了,若是這都哄不好,那我就真沒轍了。我又不能當街脫衣服。好在鐘大丞相還算好哄,這老謀深算的性子里頭居然包著個小姑娘的心性,很是喜歡甜言蜜語。最終,鐘大丞相如愿以償地牽到了本王的手,開開心心地坐回了馬扎上。 結果蘇澈這家伙著實惱人。我倆等到日落西山都沒等出他半個人影。鐘伯琛再度被磨沒了耐性,憤懣地低聲說道:“殿下,他未免太狂妄了!” 我看了看逐漸冷清下來的鋪子,往里大吼一聲:“蘇澈!你那二百兩銀子再不出來拿,就不給了!” 里屋伙房里頭頓時鉆出一個人影。蘇澈一臉一手的面粉,如狼似虎地撲了出來:“來了來了!” 我踮腳舉著錢袋子,冷哼道:“你倒是架子大得很!喊大哥就給你!” “大哥!大舅!大人!”蘇澈滿身飄著白煙繞著我轉來轉去:“叫爹都成!把錢給我吧!” 我把錢袋子一扔,他當空接住,就地一磕頭:“謝您賞賜了!” 鐘伯琛瞪著眼直往后躲:“你的傲骨呢?怎么幾日不見就成這幅德行了...” 蘇澈把銀子往懷里一揣,拍了拍身上的面粉,嗆得我直咳嗽:“別人跪不得,你們二人還是跪得的。一位于我有知遇之恩,一位于我有救命之恩。兩位恩人稍等,小的去囑托幾句?!?/br> 我們終于成功地捕獲了“招財貓”。蘇澈把鋪子轉給了他的二掌柜,表示翌日就去戶部報道。他將一沓銀票遞給我,拱手道:“煩請殿下將這些銀子交給吏部尚書大人。這是我還給他的,他本就清廉,如今府中兩位公子皆要娶妻,全當我隨個份子?!?/br> 我掂了掂那厚厚的一沓銀票嗤笑道:“你倒是舍得。錢我會給他的,只是你與吏部尚書二人的情分,日后不能就這么生份了。錢可還,情卻是一輩子還不清?!?/br> “自然自然?!碧K澈道:“一聲“義父”大過天。我以后還要給他養老送終呢?!?/br> 說笑間夜色漸晚,我與蘇澈告別后,鐘伯琛若有所思地望向城門方向:“殿下,瑾王殿下與徐侍衛還沒回來嗎?” 我僵住,心中忽然泛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我與鐘伯琛匆匆回了皇宮,叫來守門侍衛詢問,卻得知他們二人至始至終沒回過皇宮。 徐長治一向聽從我的命令,我說了早回,他就不會任六弟貪玩到天黑。 也就是說。他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