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了】
落鳳山與其他門派的進攻雷聲大雨點小, 半山腰上被法圣攔了一下便扭頭回了, 一點逗留的意思都沒有, 仿佛落荒而逃。 “太上長老,法圣幫著咱真是太好了?!笔Y紫陌笑嘻嘻地剝好了橘子遞給邈塵真人, 又扭頭看向傷勢好轉許多的時海真人道:“劍圣體內的煞氣已經凈化得差不多了, 他是不是快醒了?” 邈塵真人拿著橘子并沒有吃, 眼皮懨懨地垂著, 額頭上深邃的皺紋裹滿了疲憊:“湛寂走了嗎?” “走啦??绰澍P山的那群人撤兵了,他就走了?!笔Y紫陌見他困倦得厲害, 便拿回他手中的橘子, 剝開一瓣喂進他嘴里:“太上長老, 您可以歇歇了。我跟師兄守著劍圣便好?!?/br> “楚弈呢?怎么不見他一起回來?!卞銐m真人嘆息,踹了踹腳邊的塵觴:“還有這家伙, 睡了一小天了還不醒……” “楚師弟沒跟法圣在一起, 不曉得他去哪兒了?!笔Y紫陌蹙眉看向塵觴:“他怎么了?我沒感覺出他有什么病啊?!?/br> “沒在一起嗎……有些人, 表面上好得很,實際內在里已經病入膏肓了……”邈塵真人低嘆,伸手摸向塵觴的額頭,驚覺他發熱得厲害,忙讓蔣紫陌拿些靈丹過來。 蔣紫陌被“病入膏肓”四個字嚇得不輕, 戰戰兢兢地拿過丹藥葫蘆, 拿出兩粒塞進塵觴嘴里, 怯怯地看向邈塵真人:“太上長老能救他吧?” 邈塵真人微合雙眸:“丫頭, 你還記得青雁山的“三不救”嗎?” 蔣紫陌茫然地點點頭:“弟子記得。不救求死之人, 不救該死之人,還有腦殘者無藥可醫?!?/br> 邈塵真人的表情登時皸裂:“最后一條是怎么回事?!誰告訴你們的!” 蔣紫陌顫巍巍地抬起手指,一臉無辜:“您啊……我入門的時候,是您親自說的……” 邈塵真人皺巴著臉捋了半天胡須,終于隱約回憶起當日的光景。那時他聽聞明塵宗的人堵在來青雁山的必經之路上,連忽悠帶強擄地截了不少想拜入青雁山的醫修,把他氣得夠嗆,喝了一盅小酒后上了頭,把新來的幾個弟子叫到跟前叨叨了半天…… “……呃,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最后一條本來是說‘不救已死之人’?!卞銐m真人訕訕道。 蔣紫陌頓感今日的太上長老越發令人捉摸不透,便大著膽子去揪他的胡須:“您是真的太上長老嗎?我怎么覺得您今日說起話來這么玄?已死之人還怎么救!這不是廢話嗎?!?/br> 邈塵真人拍下她的手,佯裝嗔怒:“越來越沒規矩了!‘死’,并不定義在rou體消亡之上,而是魂魄已滅,亦或者活著也是行尸走rou?!?/br> “可是您之前還救了“已死”的楚師弟啊?!笔Y紫陌忐忑,探了探塵觴的鼻息后方才松了一口氣:“他還沒死呢!您凈嚇唬我?!?/br> “楚弈就算rou體消亡,也不會真正的死去……臭小子犟得很?!卞銐m真人不知是欣慰還是苦澀地笑了笑,復又緩搖羽扇,將塵觴周身散發出的熱氣吹散:“至于他,若想活,便還有救。而那個人……怕是沒救了?!?/br> 蔣紫陌琢磨半天也沒猜出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卻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安,畢竟能讓醫圣列入“無藥可救”的人,定是個難纏的家伙。 誰知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日后竟一語成箴。 屋中溫度逐漸升高,蔣紫陌有點呼吸不暢,便想著走出門吹吹涼風,誰知剛至攬云峰外,赫然看見一人滿身血污地坐在山腳下的大樹邊上。 “楚弈!”蔣紫陌驚恐地跑了過去,一邊攬過他的肩膀,一邊焦急地沖身后喊道:“快來人!去請掌……” “師姐別怕,我就是累了。不必驚動掌門真人?!背耐蝗惠p輕捂住了她的嘴,蒼白地笑笑。 蔣紫陌怔住,慌亂地用帕子包住了他正滴答著血的手。結果再往上一看,這才發現傷口的源頭在肩骨上,一個血窟窿汩汩冒著血,順著胳膊淌了一地。 “不行,必須得去見掌門!”蔣紫陌試圖把他扶起來,卻再次被拒絕了。 楚弈癱坐在地上,眼睛木然地瞥向浮云繚繞的攬云峰:“師父醒了嗎?塵觴怎么樣了?” “劍圣未醒,但已經好轉了。塵師弟……好像純粹地睡著了?!笔Y紫陌急得咬了下舌頭。 楚弈頷首,繼續呆愣地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無視她一聲比一聲高的呼喊,兀自陷入了沉思。 …… 一個時辰前,御獸林中,他與程乾已交手了數個回合。周圍樹林未能幸免于難,被火燒后又被一劍劈成了木板,真是好慘一群樹。 楚弈此時已渾身是傷,幾乎握不住長劍。他體內的煞氣在躁動,黑色的符文一點點爬上他的脖頸以及雙臂。程乾站在遠處凝視著他,視線落在其正在緩慢愈合的傷口上,面色驟變。 “你,果然進過斷界!”程乾低吼,抬手成爪,裹著濃郁的煞氣,沖了過去。 楚弈自知此時的自己絕非他的對手,但跑是不可能跑的,更別提他不會湛寂真人那般厲害的移行陣。于是蒼秾劍藍光大盛,如同堅固的刀鞘生生抵擋下了程乾的進攻。 程乾面容猙獰,幾乎從牙縫里擠出話語:“為什么你能保持正常的樣子,你怎么做到的!” 楚弈用余光看向劍柄與劍身交接出的一道細微裂痕,心中微寒:“因為我拒絕了墮仙的蠱惑,而且從未想將煞氣作為武器。程乾,你是劍修,你的劍呢!” “劍,早就壞了!”程乾的眼神近乎狂絕,似是恨不得將他這副令人嫉妒的皮囊剝開撕碎:“不仰仗墮仙,我如何走出斷界!楚弈,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般好運?!” 話音剛落,就聽咯吱一聲,蒼秾的劍身飛出數枚碎片,險些被徹底折斷。程乾一掌拍向他的前胸,卻落了個空。只見楚弈仰身避過鋒芒,又腳下一點后滾出去,成功地拉開了距離。 程乾微瞇雙眼,冷笑道:“初見你時,便知你我之間的差距在經驗上。然而現如今,你的經驗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br> “那不是你的力量,你在開心個什么勁兒?”楚弈望向他那完全獸化的右手,腦海中掠過當年他手持長劍的模樣,雖總是盛氣凌人地用鼻孔看人,但到底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好劍修。如今他的手再也握不住劍了,著實悲哀。 “能被我驅使的,就是我的力量!”程乾執迷不悟,再度發起進攻。身形比之前更快,甚至留下了殘影。 這次楚弈沒有正面與之對抗,而是一邊射出劍氣,一邊旋身繞過試圖尋找他的破綻??上?,程乾的話倒也不算錯,經驗在絕對的力量之下完全成了擺設。不消多時,楚弈便被掌風貫穿了肩骨,血流如注。 “回答我,我入斷界的事,除卻歸衍,還有何人知曉!”程乾惡狠狠地問道,眼底卻閃過一抹迷茫。 他終于能重傷楚弈,讓其再不能如論武場上那般囂張。然而此時的他心里沒有絲毫的興奮,反倒是nongnong的失望。他是劍修,至少曾經是。一個拿不起劍的劍修已然失去了所有的驕傲,就算能將敵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也抹不掉劍心已死的無奈。 況且他已經成了怪物,而楚弈則是個表面上看來與常人無異的“人”。所以他打一開始就輸了,輸掉了自己做人的資格。 “沒有了,之前我誤入馮虛幻境時還想著能找找你。師父也感知過你的存在,卻發現你根本不在幻境之中?!背念D了頓,壓低身子悄悄運轉真元,加速傷口的恢復:“不過我懷疑歸衍背后有人指使他,不然他害你作甚?” 程乾一怔,似是稍微冷靜了一些,收斂起煞氣陷入思索:“對,他……被人蠱惑了,不然他不會害我?!?/br> 楚弈心頭一痛。程乾這算是替歸衍開脫嗎?然而不管歸衍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親手把弟子送入斷界,他都不值得被原諒。只這么一想,程乾似乎更加可憐了一些,甚至可憐到卑微。 “我要找到那個人,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程乾呆滯地重復著這句話,轉身便走。楚弈微驚,踏前一步想喊住他,又努力忍住了。 程乾走了數丈遠后忽然回過身沖他說了句:“楚弈,我等你來殺我?!?/br> 楚弈冷冷地望向他:“放心,我會的?!?/br> 于是程乾就這么消失了,不知去往何處。待他的氣息徹底消失,楚弈拄劍捂住胸口,勉強遏制住煞氣。 林中驚鳥啼鳴聲聲,陽光自斷樹缺口里射了下來,照在他的側臉上隱約映出隱忍的不甘。 他算是輸了嗎?還是壓根就沒能拿出全部的實力,而程乾也沒打算跟他真刀實槍地打?楚弈不知。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他連程乾都打敗不了,更別提那個在背后cao縱一切的人。 蒼秾劍上明顯的缺口似是在質問他,又仿佛在嘆息。令楚弈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 自己體內的這股煞氣是否也可以被驅使? ※※※※※※※※※※※※※※※※※※※※ emmmm明天才是下卷,我算錯章節了……